半掩的黑色木門被緩緩推開,伴著門閂疏遠保養而發出的聲響,一隻毛色略顯褪去橘中帶點花白的狐狸出現在門口,從門上讓雙爪著地時,早已腐朽不堪的木門禁不住摩擦斑而駁了幾片。 陽光從一面崩塌的牆外灑在建築中央姿意盛開的大片金色花叢上,某個碧綠的森林正中央,佔著這麼一間殘破的教堂。
踩著靈活的步伐繞過花朵,狐狸在教堂前方僅剩的一張長椅前坐下,望著椅上身穿白袍的老人。
「請您聽我告解罷,神父。」
狐狸沒有張嘴,這句話卻清楚的傳進了被稱為神父的老人耳中。老人回望了狐狸,從斑白的毛色能看出狐狸並不年輕,但老人聽見的卻近似於少年的聲音。
老人用右手比了比崩塌的告解室,狐狸轉頭看了一眼又轉回正面,面對等待牠回應的老人,並再度發出聲音。
「沒關係的,我不介意就在這裡進行。」
「你想要向天主告解什麼罪行。」
嘆了一口氣後,老人將膝上翻到一半的書籍闔起,才緩慢地開口,溫和卻帶著嚴正地回答狐狸。狐狸閃爍著目光,低頭長吐了一口氣。
「如您所見得,我已年邁,辭去了工作、送成年的孩兒遠行後妻子先我一步離開普世,朋友們的死訊亦一一送進耳中。」
狐狸始終沒有動嘴,卻隨著告解的內容時而低下頭凝望,時而抬頭凝視老人的雙眼。
「經過長久而成習慣的群體生活後,如今我又重回了孤獨。獨自的生活讓我重新審視了自己的一生,才使我發現,」
狐狸停頓了片刻,又嘆了口氣,才接道。
「使我發現這一生以來,我何曾不是孤獨的。」
老人皺了皺眉頭正要開口,狐狸像是要宣示故事未完地加大音量。
「我的確有愛人,有家庭,我也的確有親友,他們會在看見我陷於困境時伸手,將我拉離最糟糕的情況,對此我一向保持著感激。但,每當他們放開手後,才驚覺我將自己關在一個單向的玻璃盒中,他們進得來,我卻出不去。」
「在他們看見我一次的低落背後,是每日每日侵蝕我的恐懼和悲傷,但我無論如何也跨不出這玻璃盒,我曾試著放出瓶中信碰運氣、也曾試著曖昧地用不規則的節奏敲響玻璃牆,但我就是…!」
「你很不信任你的親友是吧,」
狐狸越講越激動,時而用力眨眼,時而悲慟的伸展嘴角,神父突如其來的插話嚇著了牠,使牠快速抬起頭面對神父。
「聽來像是你畏懼著自己的求救信號得不到回應,若用暗示的方式求救,就算沒有回應,也能認為朋友們不過是沒看懂罷,」
「你害怕著因為抓得過緊而失去願意關心你的親友,即使你深深渴望著依賴他人,卻不相信會有人願意讓你倚靠。」
「知道嗎,天主沒有辦法原諒你,你的作為並不構成罪狀,所以,請你原諒自己罷。」
狐狸被一連串的話語戳中痛處,垂下了豎直的耳朵,低垂的眼簾映著與方才激動模樣相反的藍色。
「至始至終,我仍舊孤身一人。」
「但你沒做錯什麼。」
「沒有做錯什麼,一切的一切都僅僅是,我的選擇罷了。」
撫摸著蜷縮在自己腿上的狐狸,手掌逐漸感到冰冷,老人知道眼前闔上雙眼的他不再遺憾,輕輕的將他抱入金色花叢中央放下。
「我們都希望得到救濟不是嗎。」
天色入夜,晚風吹拂著金盞花叢,以及老人身穿的病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