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創作

小說2019-08-24 00:22

Dear 6+1 致10年後的我們 08

作者:麻枝大魔王

 
08 十年前(六)
 
 
安靜的病房,一塵不染的純白。
 
在病床上坐起的女孩默默翻閱著手裡的小本子,坐在一旁的女老師也百無聊賴的在置於膝上的電腦中處理文件。
 
然而卻有一群人打破了這陣寧靜。
 
「小咲!妳還好吧!」
 
推開門進來的人群們擠進了小小的窄門。
 
「這是探病用的蛋糕,妳隨時可以吃喔,啊,我先幫妳冰起來好了。」
 
「還有點心,很多很多點心,醫院的伙食味道很淡的吧。我們帶了很多來喔。」
 
「哈哈哈,如果有什麼需要,我隨時可以請我的廚師……」
 
「沒有那個必要。」
 
面對你一言我一語,各說各話的社團成員們,小咲將左手和筆記同時收進了被子裡,想了一會,緩慢的說了句:「謝謝大家。」
 
「只是檢查而已,沒什麼事的。」一旁的女老師跟著幫腔。
 
「可是,下個禮拜就開學了,小咲能回學校嗎?」長歌立刻問起。
 
「那種事應該要問醫生吧?啊,妳問問小咲的意願算了。」
 
眾人議論紛紛的愉快氣氛之中,唯有阿蒼一個人,始終獨自站在一旁看著病房中的情景。
 
「下次也帶漫畫來好了,醫院看起來很無聊呢。」
 
「贊成!我有很多少女漫畫可以看喔。」
 
「讓小咲看那種情感糾葛的東西不太好吧。」
 
「哈哈哈,那我就帶熱血的樂團動畫來吧。」
 
走出病房的眾人慢步的往醫院大門走去,但是在歡樂的聊天氣氛中,只有阿蒼仍然獨自想著什麼似的沉默不語。
 
「喂?阿蒼?你怎麼啦?」注意到這點的長歌走近來問了一聲。
 
「沒什麼。」
 
「你在意小咲的病情嗎?也是,你是第一個發現的人嘛。」
 
「沒什麼啦。」
 
「怪人一個。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什麼啦?」
 
阿蒼沒有回應,只是逕自走向前去。
一頭霧水的長歌即使仍舊困惑,但是也沒辦法多問他什麼。
 
 
 
時間流逝。
一轉眼就到了開學日。
 
在半天的打掃與開學典禮後,學生們慢步走出了校區。
 
大概是不想見到其他人,阿蒼連社團都沒有去就離開了學校。
 
「嗚……好冷的風啊。」激烈的山風吹過道路,走在兩旁的女學生說著拉緊了外套,快步的走下山道。
 
在校門外的大樹下,阿蒼見到了那個女孩的身影。
她背靠著樹幹,低頭獨自望著左手的手掌,專注的默默想著什麼。
 
阿蒼呆然的向她望去,她像是注意到了一般。
抬起頭收起了手,回過頭來向他望去。
 
「小……咲?」阿蒼茫然的,勉強擠出一語。
 
「那是什麼?」她離開了樹邊,慢步的走了過來,觀察了阿蒼一會,才調皮的笑了笑:「不是說了,不要用那麼遲緩的名字叫我嗎?」
 
「妳……是誰?」這個表情與語氣,讓阿蒼不禁倒抽一口涼氣。他見過這個笑容,不,在那一晚,他曾見過這個人。
 
「『笑笑』,聽起來就很遲鈍不是嗎?」她稍微不懷好意的笑了笑:「叫我……小遙就好了。」
 
阿蒼感覺得到自己的心臟在噗通亂跳。
眼前的這個人有著小咲的外貌,但是和小咲完全是不同的性格。
 
「對了……」稱呼自己為小遙的女孩好奇的打量了他一會:「你……是誰啊?」
 
「啊?」
 
「我是不是見過你啊?」
 
「妳在說什麼啊?那天晚上不是……」
 
「那天晚上?」女孩說著捂著自己的胸前,鄙視的看著他:「你對我做過什麼嗎?」
 
「不,不是。」阿蒼左右張望了一下:「是我,我是阿蒼啊。」
 
女孩圓溜溜的眼珠在眼框中打轉,然後向著左下望去,想了一會:「啊,原來是阿蒼啊。」
 
然後卻立刻又問道:「這不是詐騙吧?」
 
「是綁架詐騙喔,我好像肚子被人揍了一拳,痛得快要死了。能請妳叫救護車嗎?」
 
「我也沒有帳戶喔,即使要我匯款也沒有用的。」
 
「這又不是電話,我不是在妳面前嗎?」阿蒼抱怨著說。
 
「我只是一下子忘記了你的名字嘛。」小遙不好意思的搔搔頭。
 
「真沒見過像妳這麼健忘的人。」
 
「難道你有見過像我一樣的人?」
 
「……為什麼我突然有股想打人的衝動?」
 
「從受害者變成加害者了嗎?所以是,從綁票變成要醫藥費了嗎?」
 
阿蒼望著獨自沉思著什麼的女孩。
 
那天夜裡。
她也是莫名的,來到獨自一人彈著吉他寫詞的阿蒼身旁。
 
只看了一眼歌詞就自顧自的跟著曲子唱了起來。
 
那個時候,兩個人肩並著肩,在無人的夜中共奏出了同一首歌。
僅僅就在身旁的歌聲,卻不像是從那裡發出來的。
 
阿蒼總有股錯覺。
好像很久以前就見過這個女孩。
 
她的表情,會讓人想起,在無人的空教室中,獨自一人彈起吉他的那個小咲。
 
難道說……
 
「啊,對了對了。」女孩拉下了耳機,將口袋中的錄音機取出,把耳機線繞了幾繞,然後就遞出給眼前的阿蒼:「差點忘了,我是來把這個還給你的。」
 
「妳喜歡就留著吧,我還有另外一臺。」阿蒼搖搖手推辭:「如果妳喜歡的話,也可以用它來錄音什麼的,像是錄下妳唱的歌……」
 
「唔,好冷的風啊。」小遙說著雙手抱肩顫抖了一會。
 
「聽我說話啊!」
 
「那,走吧。一直待在這種地方,會著涼的喔。」
 
「啊?等等……」阿蒼摸不著腦袋的問:「妳是要跟著我回家嗎?」
 
「到你家……?」小遙又遮著胸口露出鄙視的眼神:「你想對我做什麼啊?」
 
「算了……」阿蒼放棄的走在前頭,暗暗想著,等她玩夠了就請老師來接她好了。
 
「哇,好漂亮的景色啊。」
 
兩人一路走著下坡,小遙對學生們習以為常的山下風景,一邊興奮的望著一邊露出喜悅的表情。
 
「對了,妳……」想了想那晚的事,阿蒼不自覺問起:「身體不要緊嗎?」
 
「身體?」小遙困惑的拉拉衣服:「緊一點比較好嗎?」
 
「不是啦,醫院的檢查怎麼辦?」
 
「啊,放心吧。我的身體很硬的喔。」
 
「跟石頭一樣硬嗎?」
 
「我又不是猴子。」
 
「那跟玉一樣硬嗎?」
 
「我也沒有含著玉啊。」
 
小遙一不小心,把硬朗簡稱成硬,讓阿蒼忍不住就想接話。
 
「算了,沒事就好。藥有帶著吧?」
 
畢竟,那天夜裡,她可是接連咳了許久,好不容易喝了水,卻在水杯裡咳出了血。然後還吃了一小盒藥量的膠囊和藥丸。
 
「藥?這個嗎?」小遙說著取出了一個小藥盒。
 
「有事時要馬上吃啊。」
 
「這個是糖果啦。」小遙說著打開藥盒,裡頭竟然裝著小熊軟糖和幾個圓粒。
 
「為什麼要用藥盒裝糖果啊!」
 
「不甜的話我就不想吃嘛。」
 
「誒……」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下了山。
 
小遙開心的笑著,獨自走在馬路旁的白線中,像在走平衡木一般,張開雙手保持著平衡,愉快的沿著線走下去。
 
然後,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突然問起。
 
「對了,阿……蒼?那個,歌詞的後續呢?」
 
「歌詞?」
 
「之前唱的歌,應該還有後續吧?」
 
那天寫的歌詞,只有開頭的部份而已。畢竟,和大家一起想的靈感只有那些。如果只是後面的RE還有辦法重復用。
但是到進副歌前的B PART,就沒有零件可以寫出來了。
 
「這……只要再給我一點時間就可以寫好了。」
 
「哇,是公園誒!」
 
「聽我說話啊!」
 
在山下的小學旁,有一個設置許多遊戲設施的小公園。
但是因為學齡前的孩子越來越少,也越來越多孩子待在家裡玩。會待在這個公園裡的人只有抱著小孩的年輕婦女。
 
「哈哈哈,好高好高啊!」
 
小遙倒是想也不想就進去了,還捲起袖子一下就攀到鐵架的最高處坐定。
 
阿蒼只好也跟著爬上去待在一旁。
然而,卻看見她正向著沙堆旁抱著小孩的婦女,出神的望去。
 
「怎麼啦?」阿蒼搭話,卻沒見到回應。
 
然後往下看向她平緩的胸口:「嗯,不必羨慕別人,到了年齡該有的也會有的。」
 
「真的嗎?」小遙激動的回過頭來:「只要到那個年紀自然就會有那種東西嗎?」
 
「嗯。」阿蒼輕咳了一聲:「雖然這種東西因個人的個體差異而有不同……」
 
「是嗎?你也這樣想啊。」小遙說著在胸前交起雙手,向下望著自己的手指。
 
「時候到了自然就會變大的,現在煩惱也是沒有意義的。」阿蒼安慰著說。
 
「咦?還會變大嗎?」小遙緊張的說:「那預先買大一點比較好嗎?」
 
「其實也不用那麼著急。」
 
「可是如果買了才發現戴不下,不是很麻煩嗎?」
 
「這我就不太清楚了,問問女性的朋友比較好。」
 
「是嗎……原來爸爸媽媽說的是真的啊……」小遙說著豎起十隻指頭看去:「到了一定的年紀就會有戒指啊。」
 
「啊?戒指?」
 
「是啊,你不是在談戒指嗎?」小遙指向已婚的婦女說道。
 
「啊,原來是談戒指啊,哈哈哈。」
 
「唉……」小遙繼續望著自己的手指:「你看。」
 
「嗯,指甲修得很漂亮。怎麼了嗎?」
 
「戒指啦,爸媽總是騙我彈鋼琴的人不能戴那種東西,會弄傷手指。就連睡覺也一直要戴著手套……」小遙抱怨道:「直到最後我戴過的只有手套。」
 
「真的那麼想要嗎?」
 
「想要啊,每次看到演奏著小提琴的人,無名指上的戒指反射聚光燈的銀光,你曉得我有多羨慕嗎?」小遙輕聲嘆了口氣:「明明就說會送我的……」
 
兩人望著遠方陰暗的天空。
僅僅一會,不遠處傳來了雨點緩緩打落在器材上的聲音。
 
「咦……下雨了嗎?」小遙遲疑的說著。
 
阿蒼立刻拉著她躍下了鐵架,不遠處的婦女也收拾起東西離開。
 
「那個屋簷下的長椅可以躲一下雨。」
 
兩人於是靠在牆邊,看著驟下的急雨。
 
「要我打電話給老師嗎?」阿蒼問道。
 
「……再這麼待著一會好嗎?」小遙閉起眼,慢慢的回應著說道。
 
雨點打在不遠處的鐵制器材,叮叮噹噹的響著旋律。
風聲與落在行道樹上的急雨,也同時發出了沙沙的聲響。
 
「哼哼哼……」小遙不由自主的哼起了歌。
 
「……」阿蒼也不自覺的跟著旋律,動著腳打著拍子。
 
直到,小遙哼完整首歌以後,阿蒼才緩慢的開口問道。
 
「我有點事想拜託妳。」
 
「什麼事?」
 
小遙愉快的笑著,回過頭問道。
 
「能請妳當我們樂團的主唱嗎?」阿蒼猛然低下頭問道:「那一晚聽過妳的聲音以後我就很清楚了,在我們彈奏的這首歌中,不能沒有妳的聲音。」
 
「嗯……那一晚?」小遙沉吟著想了一想,問道:「原來,我們是熟到一起過夜的關係嗎?」
 
「好歹我們也是共蓋一件被子的關係不是嗎?」
 
「你果然做了什麼奇怪的事對吧?」
 
「沒有做!」
 
小遙說著又雙手遮胸,做出警戒的表情,後退了一點點。
 
「不論要我為妳做什麼都可以,只唱一首也沒關係,請妳加入我們的演出吧。」
 
「但是……」
 
「但是?」
 
「那個歌詞的,後續呢?」
 
「這……」
 
「所以我說,那個後續呢?」
 
「只要再給我一點時間一定可以寫出來的。」
 
「沒有完成的歌根本沒有唱的必要,還是等寫完了再來吧。」
 
「唔……」
 
阿蒼難過的低下頭。
 
「嘻……」小遙笑了出來:「不過你說什麼事都願意做是嗎?」
 
「嗯,只要我辦得到的什麼都可……」
 
「生小孩。」
 
「這我一個人辦不到。」
 
「誒?不是說什麼都可以嗎?」
 
「生理上不可能好嗎,這妳拜託多少個男生都會跟妳說做不到的。」
 
「但是,將自己的意識延續下去,留下些什麼能傳達給後世的東西在這個世界上,以生物來說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就算妳這樣說,我也不是魚啊,我最多只能做到在空氣中空虛的留下自己存在過的痕跡而已。」
 
「原來是這麼困難的事啊。」
 
「就是,這可是非常困難的要求啊。」
 
小遙默默想了一會,似乎又打算改成其他的要求。
 
「那麼結婚。」
 
「妳能想點這個年紀的孩子做得到的事嗎?」
 
「誒?可是生小孩的前置作業不就是結婚嗎?爸爸和媽媽也是這樣做的喔?」
 
「物理上我做得到,可是,法律上不容許喔,能請妳提點別的要求嗎?像是那個想要戒指什麼的還有可能性存在……」
 
「約會。」
 
「……」
 
「總不會太困難了吧?」
 
「妳是抱著約會是結婚和生小孩的前提說的對吧?」
 
「你怎麼知道的?」
 
「隨便妳了,妳要殺還是要宰都無所謂。」
 
阿蒼無奈的對空喊著。
 
「把妳的電話給我。」
 
「拿去。」
 
小遙說著就理所當然的把電話交在他的手裡。
 
「我要的是號碼,不是電話!」
 
「誒?怎麼突然生氣了呢?阿蒼真是難懂啊。」
 
「很難懂!這個年紀的女孩子真的很難搞懂!」
 
「哈哈哈,阿蒼先生真的好有趣啊。」
 
小遙說著大笑了起來。
然後就激動的咳了幾聲。
 
「吶,吶,妳還好……」
 
阿蒼擔心的問了問以後,小遙捂口轉過頭去繼續咳著,但是立刻舉起手示意要他別再靠近。
 
然後猛然的咳出一大口血。
鮮血從手指的間縫中緩緩的滴了下來。
 
「對不起……對不起……」小遙說著立刻取出了手帕擦拭,就連那張手帕,也淡淡的有著像是褪色的淡櫻色:「嚇到你了吧,不好意思……」
 
她說著取出了小藥盒,然後用口袋中一小瓶的水和著吞了下去。
 
「咳……對不起……對不起……咳……」
 
咳得太過用力而流淚的眼角,淚珠緩緩滑落,她用像是要哭出來一般的表情瞇著雙眼,僅僅只是低聲,像是致歉一般,補充說了一句。
 
「真可惜……我好像已經……沒有時間了……」
 
微笑著,說出這句話。
 
 
 
────
 
 
 
「醫院裡應該禁煙吧?」
 
阿蒼向著站在走道陰暗處的女老師不悅的問道。
 
「那當然,所以這是巧克力。」
 
女老師則理所當然的遞出一根,想當然阿蒼看也不看的拒絕了。
 
站在病房外的兩人,就這樣無聲的並排站著。
 
「這是第二次了吧?由你來聯絡我接那孩子到醫院。」
 
「……嗯。」
 
「不用擔心,醫生是我認識的人,醫院也很清楚留著她的病例。」
 
「我不是擔心這個。」
 
女老師像是吸煙一般將巧克力從嘴邊移開。
 
「既然這樣,這個時間學生也該回家了吧?還是你要我送你一程?」
 
阿蒼沉默了一會,但絲毫沒有動起腳步的打算。
 
「小遙她……到底得了什麼病?」
 
「小遙?」
 
女老師訝異的看了他一下,從那表情中,彷彿可以瞭解他想知道些什麼。
 
「原來如此……」她稍微考慮了一會,才終於打算鬆口說出:「你知道這個稱呼的話……那孩子也告訴你不少事了吧。」
 
「沒有……」阿蒼無奈的搖了搖頭:「我們甚至也認為,『這樣』的時間能夠一直持續下去。」
 
「也就是說,你對會聽到的事已經做好覺悟了吧?」
 
女老師用姆指擦了擦唇邊沾著的巧克力,拆了第二根來叼在嘴邊。
 
「曾經,有一個音樂世家,父親是巡迴演出的小提琴家,母親則是日裔的鋼琴老師。在那個家庭裡,誕下了一個女兒。」
 
「那個女孩非常的聰明,即使有著父母的薰染,但是在那麼小的年紀就能夠準確彈奏樂器的孩子幾乎不存在。」
 
「甚至還會到處找人炫耀。」似乎是想起有趣的往事,女老師忍不住笑了出來。
 
但是如果只是這種事,阿蒼也曾經聽過傳聞,因此倒是沒什麼大不了的。
 
「你的表情好像叫我快點說下去,先別急嘛。」
 
「所謂的才華呢,與年齡是對比的,越是年歲增長,同樣的事就不值錢。那對雙親也知道這點,因此在小學時就一直讓那孩子參加演出。」
 
「所以,八歲的孩子能夠說四國語言,能夠和大人的樂團一起演出,甚至還舉辦了個人的演奏會……那孩子的童年幾乎都在歐洲渡過吧。」
 
「在維也納受獎的時候,應該是那孩子生涯的最高峰了吧。」
 
女老師打開白色的包裝紙,再度拆了一條巧克力來。
 
「然後怎麼樣了?」
 
「你很在意嘛?」
 
「我很在意妳一直咬著那種東西。」
 
「哈哈,呵呵呵……不靠這種東西,我好像就連話也沒辦法好好說了。」
 
女老師自嘲的露出苦笑。
 
「於是那一家三口在經過荷蘭時,被超速的轎車撞上發生了車禍……」
 
「啊?」
 
「肇事駕駛有藥物反應。兩臺車的車頭全毀,兩車的駕駛都當場死亡……」
 
女老師掏出了打火機把玩了一會,終於像是忍下了一般將它收起。
 
「然而,睡在後座的小孩卻平安無事。不,應該說是毫髮無傷。對讀理科的我來說,這樣的形容應該不太好,但或許是那兩人在保護她吧。」
 
「無傷……?」
 
「但是那或許是悲劇的開始。」女老師接著說:「因為是重大的事件,也引起了社會關注,病院的相關人士為了以防萬一,對她作了全身檢查。」
 
「結果呢?」
 
「什麼事也沒有,任何外傷或內出血,都沒有。只是一種報紙和網路經常都可以看得到的病名而已。」
 
「喪失記憶,不對,應該說……沒辦法記憶,是嗎?」
 
「就是那個。」
 
女老師停下了對話,把口袋的白色紙屑扔進一旁的垃圾桶。
 
「那對夫婦就是我的姐姐和姐夫。」
 
「……原來妳也算是日本籍嗎。」
 
「你再插嘴我就不講下去。」
 
阿蒼趕緊捂住了口。
 
「我剛才也說了吧,她在國外表演時,是用母親的姓,藝名則是個人演奏會時用的表演場的名字,所以周圍的人才會一直稱她小咲。」
 
「等等……但是……喪失記憶?」
 
「嗯?」
 
「她會逐漸忘記現在的事,是嗎?」
 
忘記人名,忘記回憶,甚至忘掉自己曾經歷過的事。
所以,小咲總是帶著本子記錄自己的過去──不,記錄身為自己該知道的回憶。
 
所以她一直重覆著過去學到的詞彙。
然而卻一直忘記人生中重要的細節。
 
儘管如此,還是自然而然的,和大家走在一起。
 
「醫學上,我可沒辦法給你保證的答案。我們對這種病只有觀測紀錄,仍然沒有人能給出完整的解答。」女老師吞吞吐吐的,想了一會,才說:「除非有人能拆開腦子,對裡頭的構造徹底解析。」
 
「……所以說念三類組的人就是這樣。」
 
「誒,這話攻擊到很多人囉。」
 
女老師遲疑了一會。
 
「原本,我應該讓她有些美好的回憶的,所以讓她上學,把她帶在身旁。但是,你們代替我給了她許多回憶,我非常的感謝你們。」
 
她一邊說著一邊轉過頭去。
這其中或多或少也帶有對親人的愧疚吧。
 
「小遙……你能那樣稱呼她,謝謝你。儘管如此,我也已經很久沒有喊她原本的名字了。」
 
那是她失去一切記憶前的名字。
也是經歷過至今為止的人生前的,最純真的樣子。
 
那樣的她把那首歌帶到我們的身邊。
 
「……我想要感謝她。」
 
「誒?」
 
阿蒼不發一語的回過頭。
當他決定做些什麼時,總是不發一語的望著前方。
 
「因為這是,我和她的約定。」
 
 
 
────
 
 
 
「誒?打工?」
 
霧切學姐接起了電話,合起書,將電話挾在肩頭與耳邊說著。
 
「沒關係,你說。」
 
「日薪嗎?想要臨時的收入?」
 
「是嗎,好吧。我幫你問問看。」
 
「如果在工廠裡搬重物也可以的話,明天早上到這個地址……」
 
她一邊翻著記事本一邊回應電話的內容,之後妥善的答覆之後掛上了電話。
 
「呼……突然說想要打工,真是個怪人。是校慶要用的資金嗎?」
 
才剛放鬆下來,電話立刻又響了起來。
這個號碼曾經交換過,但是另一頭的人會這樣打過來,卻是霧切連作夢都沒有想過的。
 
「……小咲?」她遲疑的問。
 
「是,是的,抱歉打擾妳了,學姐。」
 
「有什麼事嗎?」
 
「因,因為也沒有其他人可以問了,我想請教妳,『約會』該做些什麼?」
 
「約……會?」
 
「是。」
 
霧切突然想起了剛才掛斷的電話。
 
「……和阿蒼嗎?」
 
「……嗯,好像是。」
 
她揉了揉雙眼,在書桌上低下頭。
雖然能理解話裡的意義,也有想過這種可能,但是實際發生時,腦海裡還是一片混亂。
 
「學姐?」
 
然後,突然像想起了什麼似的,唐突的向小咲問道。
 
「小咲,妳……喜歡大家現在的關係嗎?」
 
「喜歡喔,我喜歡大家。」
 
「那麼……如果妳想維持大家現在的關係,不論之後阿蒼要求妳什麼……妳都必須拒絕他。這樣可以嗎?」
 
「誒……?對不起,我不太懂……」
 
「是嗎……」
 
霧切鬆了一口的攤在椅背上。
 
「我開玩笑的,不要當真。」然後認真的解說:「所謂的約會,就只要一直跟著那傢伙走就行了。」
 
「這麼簡單嗎?」
 
「嗯,就這麼簡單,如果安排的行程妳不喜歡,就給他一巴掌直接走人也無所謂。如果什麼都沒安排,就在你們喜歡的地方,兩個人靜靜的坐在那裡一個下午也無妨,對吧?」
 
「原,原來如此……」
 
電話對面的小咲似乎認真在做紀錄。
 
「就這樣可以嗎?」
 
「是的,謝謝妳,學姐。」
 
「隨時都可以來問我。」
 
簡單的寒暄之後,兩人掛上了電話。
 
「呼……」
 
霧切站起身,走向窗邊,往窗外的夜空看去。
 
「真對不起,小咲。」
 
「什麼都拒絕也行」因為一不小心起了壞心眼,說出這種玩笑話。
 
「要是被人知道的話一定會笑我吧。」
 
但是,沒辦法呢。
只要見到那時候長歌的表情,任何人都沒辦法不支持她的感情。
 
那可是,自孩提時起,蘊含了無數次放棄才積累至今的。
 
 
 
────
 
 
 
一年前。
 
「這個放到這裡就可以了嗎?」長歌搬著大紙箱問道。
 
「啊,放那邊的椅子上就好。」霧切指著文藝社的一角說道:「其他人都回去了,有長歌在真是幫了大忙了。」
 
「哪裡。」長歌放下了箱子,不好意思的笑笑。
 
「要不要乾脆加入文藝社算了,在面試時加分很有用的。」
 
「啊,我就不用了。」長歌苦笑的搖搖手。
 
「至少讓我請妳喝點東西吧。」學姐說著去投了販賣機,過來招呼長歌坐下。
 
「謝謝了,學姐。」
 
「呼……」
 
霧切喝了口水喘了喘氣。
 
「時間過得真快,我們剛認識時還是國中吧。」
 
「是啊。」
 
「我記得那時候妳還是運動社團。」
 
「嗯。」
 
「總是一個人練習到最後。」
 
「誒,學姐還記得那麼久的事啊。」
 
「那是當然的,這麼鄉下地方的隊伍,明明每個人都知道一下就會輸掉。可是卻有個人像呆子一樣每天勤勉的練習。」
 
「誒嘿嘿……」長歌不好意思的笑著:「因為,還能努力的時候不試著做到底,總覺得有種虧大了的感覺嘛。」
 
「結果也是在第二場比賽就輸了吧。」學姐輕啜了一口茶:「努力沒有得到回報的話,就好像丟進水溝一樣浪費。」
 
「至少,我們已經盡全力努力過了。」
 
「盡力是沒有獎勵的,只有勝者才有獎賞。」
 
「好嚴苛啊,學姐……」
 
長歌只能苦笑著回應。
然而就在這時電話聲響起。
 
「啊,抱歉。我接個電話。」
 
長歌回過頭去低聲說著電話。
 
「嗯,今天也會晚一點,你一個人先回去吧。」
「換下來的衣服好好放在洗衣籃。」
「好,好,會帶便當過去給你的,稍微等我一會吧。」
 
「呼……」長歌輕嘆了一聲掛上了電話。
 
「長歌。」學姐不懷好意的笑道:「妳有喜歡的人了吧?」
 
「誒?」長歌激動的像要從位子上跳起來:「不,不是啦,只是鄰居的小孩,總是像弟弟一樣長不大,要人照顧而已啦。」
 
真容易上當……霧切不禁這麼想著。
 
「這樣啊……既然妳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想法就算了。不過啊,青梅竹馬這種東西,由於一直待在身邊,只會讓男孩子覺得妳像個囉嗦的老媽子,在不知不覺中就交了其他的女朋友喔。」
 
「是,是這樣嗎……」長歌擔憂的問。
 
「是啊,青梅竹馬是贏不了天降的女孩的,這在我們業界是常識啊。」學姐無奈的攤了攤手。
 
「那該怎麼辦才好呢?」
 
上勾了……還真是簡單啊。
霧切不動聲色的繼續說下去。
 
「嗯,總之無論如何先讓他意識到妳的存在吧。」
 
「具體來說?」
 
長歌沒發現自己不但沒有否認,甚至不知不覺已經問起「特定對象」的話題了。
 
「首先就先盡量和他唱反調吧。」
 
「那樣不會惹人討厭嗎?」
 
「不會,能互相挖苦的才是真正的知心好友嘛。」學姐繼續補充:「只要注意別在立足點不穩的話題上開口就好,就是說,在他錯的時候盡量調侃他一頓。」
 
「唔啊……感覺會很令人不高興呢。」
 
「不論好還是壞,在意就是一直意識到妳的存在不是嗎。」
 
「確實是……」
 
「但是這樣也只是讓他習慣有妳在身邊而已。」
 
「習慣上……是嗎?」
 
長歌喃喃自語地思索著。
 
「沒錯,下一步就是建立反差。」
 
「反差……?」
 
「例如,一直住在附近,總覺得他只是小孩的小鬼,某天突然穿上正式的西裝去上班,會讓人有種不知不覺中他也長大了的感覺吧。」
 
「嗯,是啊。」
 
「反過來說也是一樣喔,一起長大,感覺非常男孩子氣,在耳邊嘮叨念著的女孩子,有一天突然打扮起來,留著長髮,穿著裙子出現在眼前的話……」
 
「不行不行不行……」長歌搖了搖手,壓了壓頭髮的髮尾說道:「這個我絕對不可能……」
 
「我沒有說是妳啊,只是說有這種可能而已。」學姐冷靜的接口道。
 
「唔……」
 
「如何,知道怎麼跟男生互相鬥嘴嗎?」學姐看著她苦惱著的表情,饒有意味的笑了一笑:「需要我借妳一些少女漫畫瞭解一下嗎?」
 
「不必了……」
 
長歌抱著頭,緩慢的走出社團教室。
似乎,因為接收的資訊太過激烈,正在思考該怎麼整理的樣子。
 
「呼……真是天真啊。」
 
只剩一人的學姐,稍微伸了伸懶腰,弓起身子靠在椅背上。
如果是有心的人想要騙她的話,在剛才的話題裡隨便加入什麼她都會相信吧。
 
「青梅竹馬,無論如何都贏不了天降……啊。」
 
將臉靠在自己的膝蓋旁,她低聲思索著。
 
「如果是我的話,會選擇不讓那個人出現吧。」
 
霧切學姐看著手機,自言自語的說道:
 
「不過,似乎已經有點遲了呢……」
 
 
 
「你覺得呢。阿,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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