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創作

小說2019-08-25 06:04

Dear 6+1 致10年後的我們 09

作者:麻枝大魔王

 
09 十年前(七)
 
 
「喂,阿蒼。」
 
是,是!
 
「把那個搬到這邊,然後先去吃飯吧。」
 
「知道了!」
 
阿蒼停下架滿材料的推車,一件一件將上頭的箱子分門別類搬到鐵架上,然後才擦了擦汗,回過頭去離開廠房換下衣服。
 
「哎,新來的年輕人真賣力啊。」
「小朋友這樣真不錯,哪像我家的孩子好吃懶做的,整個暑假都賴在家。」
 
通過無塵室後,一同換下衣服的大嬸們讚賞著對阿蒼說道。
 
「是叫阿蒼吧?真乖啊,要不要吃糖,等等阿姨拿一些給你。」
「是啊,阿蒼啊,這麼認真想賺錢買什麼啊?」
「一定是存錢買東西送女朋友啦。哈哈哈。」
 
語畢女性們同聲笑了起來。
阿蒼唯有拉了拉口罩,無奈的搖了搖頭。
 
 
 
「呼……」
 
撥了撥被頭巾壓了幾個小時的頭髮,阿蒼無力的走出工廠的大門。
眼前的貨車閃了閃大燈,向著阿蒼猛然踩了煞車。
 
然後按了幾聲喇叭。
 
「怪了……這裡應該是人行道啊。」阿蒼無奈的抱怨道。
 
「喂,阿蒼。」
 
女孩子的聲音自車內響起。
 
「長歌……?」
 
「吃飯吧。」
 
長歌提著便當從一旁的車窗外探出頭來。
 
 
 
兩人在一旁的階梯上坐了下來。
 
「快點吃吧,你是臨時工,所以沒辦法在員工餐廳吃飯對吧。」
 
「……嗯。」
 
阿蒼無言的扳開筷子,打開便當盒蓋。
 
「這裡也有湯匙喔?」
 
「不必了,我用筷子就好……」
 
阿蒼說著捲起了袖子。
上頭滿滿是白色的貼布,就連手指的關節上也貼了好幾截。
 
「誒……」長歌無奈的嘆息了一聲:「才剛開學就跑去打工,真不曉得你在想什麼。有好好睡覺嗎?」
 
「上課睡。」阿蒼一邊嚼著飯一邊回應:「反正大家都在忙校慶的事,老師也沒在上課。」
 
「是嗎,這樣啊……」
 
「對不起,這麼忙的時候。飯錢我之後會給妳的。」
 
「誒?我……我只是送便當時順路過來看看的啦。飯錢,你媽媽已經交給我了。」
 
長歌慌亂的撥了撥頭髮,轉過頭去看了看對面的車道。
 
「可別操勞到沒辦法彈吉他啊……」
 
「盡量。」
 
不曉得是不是因為疲勞,還是口中有飯,阿蒼的回應也變得很簡短。
 
長歌殷勤的把熱水壺扭開,盛在杯蓋中:「這裡也有湯喔。」
 
「嗯。」
 
「那個……我說……」
 
「嗯。」
 
「你有和小咲見過嗎?」
 
「……咳!」
 
阿蒼突然噎著似的猛然咳了幾聲。
 
「啊?怎麼了,喝湯喝湯!」長歌拍了拍他的背說道:「就跟你說用湯匙比較好吧?」
 
「但是,我習慣用筷子嘛。」
 
長歌無語的看著他握著筷子的右手,滿是傷痕的那雙手明明在空中顫抖,但是,他還是這麼堅持的不想改變習慣。
 
「謝謝妳,我繼續工作了。」
 
阿蒼將吃完的空盒交還給她。
 
「嗯……下班的時候不要亂跑,在這裡等我載你。」
 
長歌重新包好飯盒,低聲說著。
 
「誒?那就已經都快兩點了……妳還要幫忙收店吧?」
 
「就是因為已經兩點了,難道還有公車?你要走路回去嗎?」
 
「……知道了。」
 
阿蒼無奈的摸摸頭,轉過頭去說了句「謝謝妳特地送便當過來。」,接著就推開門回到工廠裡去工作。
 
「真是……什麼謝謝妳的便當啊。」長歌回到車上,將便當的袋子收在一旁,將手和臉靠著方向盤上。
 
她看向後照鏡,不自覺的揉了揉臉頰。
 
「唔……停不下來啊。」
 
這表情,應該沒有被看到吧?
這可不能讓任何人看到啊。
 
但是,不管怎麼作,為什麼這個微笑就是停不下來啊。
 
 
 
────
 
 
 
數天後,假日的早上。
清晨的空氣有些微涼。
 
「唔……」長歌伸了個懶腰,順了順頭髮,在床上坐起了身子:「得去幫忙開店才行了……」
 
有點睡過頭了。
是因為最近總是很晚才回到家裡的關係嗎?
 
長歌望了望窗子對面熄著燈,無聲的室內,淡淡搖了搖頭。
時間不太夠,於是就直接戴上眼鏡,換過衣服,就這樣快步的離開家門。
 
但是。
在對面的門口,卻站著一個令人在意的人。
 
在這種天氣,一個女孩子居然穿著校服,默默的站在別人家的門口發呆。
 
「……小咲?」
 
「……嗯?」
 
那個人對長歌的呼叫有了反應,轉過頭來茫茫然的回應。
 
「嗯……啊……?嗯……長……歌?」
 
似乎回想了好一回才這麼遲鈍的說道。
 
「怎麼啦?今天又不用上學……」長歌擔憂的看著她:「怎麼穿成這樣?」
 
「好像,和阿蒼約好了。」
 
「約好?約會嗎?」
 
小咲像個松鼠般緩慢的點了點頭:「似乎是這樣。」
 
「那也不該穿成這個樣子……」長歌往下一看,她還穿著拖鞋。
 
「因為我不曉得時間……」小咲無奈的笑了笑:「所以直接過來等好像比較快。」
 
清晨的街道,有些早起的老太太已經四處閒晃。
看著站在路中間的兩人,指指點點的投來關懷的眼神。
 
「總之先跟我上來一下……」
 
也沒多想,長歌就拉著她到自己的房間裡。
 
長歌喘了喘氣,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約會,跟阿蒼單獨兩人,是嗎?」
 
「嗯。」
 
「呼……」
 
長歌轉過頭去,打開了鎖著的櫃子。
就連小咲也吃了一驚。
 
裡頭滿滿的放著連身裙或長裙,甚至還有護士服、女警、水手服、巫女服等等各式各樣的裙裝。
 
「哇……長歌的衣櫃好厲害。」
 
「不是,只是不知不覺就收集了這麼多……」
 
長歌低下頭困擾的搖了搖頭。
 
「小咲先站在那邊不要動。」長歌說著找了幾件衣服:「小咲的話,應該適合連身裙式的可愛風格吧。」
 
然後在鏡前比了比,選了素色的白底黑邊的連身裙遞給她:「把制服換掉,穿上這個吧。」
 
小咲點點頭跟著做了。
 
「體形差不多真是太好了……會冷的話要不要穿上我的褲襪?」長歌轉過頭去順勢翻找了一下東西。
 
「然後再搭上這個小外套……」
 
輕薄的短外套,上頭有著大大的連身帽子,穿在小咲那小小的身型上,大概會有點過大吧,但是這樣正顯得出她的可愛。
 
「頭髮也弄一下吧……」
 
小咲的那頭長髮又黑又長,雖然長期未打理而有點微捲。
長歌先是為她梳理了一會,然後將長髮在脖子附近分為兩道,各自束起髮結。
 
「再弄一點輕飄飄的感覺……」
 
然後再細心用手指繞了會,交纏出小小的編髮。
 
「長歌……」
 
「嗯?」
 
「妳有不會的事嗎?」
 
小咲仰著頭讓她弄自己的頭髮,同時閉起眼舒服的問道。
 
「啊哈哈……」長歌忍不住苦笑了一下:「我也不是什麼都會,只是剛好有我會的事而已。」
 
長歌說著將外套披在她肩上。
 
「好了,再穿上這個外套。」
 
小咲應聲穿起,長歌拉著她在鏡前轉了轉。
 
「嗯,真完美,這樣簡直就像……」
 
長歌一時默然說不出口。
這不就是,學姐那時曾說過的……自己也曾夢想過的模樣嗎……?
 
「像是……母女嗎?」
 
小咲天真的接了口。
 
「噗……哈哈。」長歌不自覺的笑了出來,是發自內心的笑意,讓她止不住開心的笑容:「至少應該說是姐妹吧?」
 
「嗯。」小咲跟著笑了笑:「謝謝妳,長歌。」
 
「啊……這個袖子,掛著太久了嗎?」長歌說著低下聲去整理她折起的袖口:「把左手打開一下……」
 
小咲立刻收起了左手,露出了害羞的表情:「我……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這……這樣啊。」長歌於是回過頭去,也沒有開口問起手上的黑印。
 
「長歌同學。」
 
不知為何,小咲用起了敬語。
 
「嗯?」
 
長歌沒有看她,只是微微回過頭來問道。
 
「謝謝妳。」小咲低聲說著:「就算畢業了,就算未來,一切都結束之後……我們都還是朋友吧。」
 
「……我們六個人。」長歌跟著答話:「永遠都是朋友喔。」
 
然後在鏡前抱住了她嬌小的身子。
 
 
 
「那個……長歌?」
 
不知經過了多久,小咲突如其來的一聲,長歌才突然回過神來。
 
長歌暗暗思索著,太糟糕了,這件外套有著連女孩子都會沉迷其中的魔力。
她看了一下時間,問道:「小咲和阿蒼約好的時間是幾點?」
 
「時間……?」小咲茫然的偏過頭。
 
「那……約在哪裡?」長歌繼續問。
 
「約在……?」
 
「唔……好吧,我知道了。」
 
長歌沉吟了一會,理解的說道。
 
她拉過小咲到桌邊,撕了張紙揉成團。
然後小聲的拉開一道窗縫,彈到對面的玻璃窗上。
 
立刻抱著小咲在窗角邊蹲坐下來。
 
「嘩啦」果然對面馬上傳來了開窗的聲音,但是沒有見到任何人又「嘩啦」一聲關上。
 
「好了。」長歌領著小咲走出房門,一路拉著她小小的手到了門口。「在隔壁的門口等一下就可以了。」
 
「嗯。」小咲點點頭:「謝謝妳,長歌。」
 
長歌微笑著揮了揮手。
然後,看著關上的門輕輕嘆了一聲。
 
「唉……」轉過身去,長歌不禁自語:「幫到這種程度,像我這樣的笨蛋,應該可以登上世界紀錄了吧。」
 
 
 
────
 
 
 
「哇!全都是木頭的地板……!」她一邊說著,一邊在港口的木片地板上「塔塔」踏出聲響,愉快的跳動著:「好厲害!」
 
阿蒼在後頭看著她的步伐笑著。
 
但是真是吃了一驚。
假日的早上,想不到小遙就突然穿著平時沒見過的衣服出現在家門口。
雖然有過約會的約定,但是想不到她就這樣突然跑來。
 
該說是隨性,還是膽大妄為呢?
 
小遙閉起了眼,哼著歌。
在木地板的廣場上轉了個圈,張開雙手跳起舞來。
 
「嗯──只要抬起頭來,不論往哪裡看都是天空。這裡該不會就是天國吧?」她開心的笑了出來。
 
「只是因為全都是平房而已……」阿蒼無奈的說道。
 
這是個什麼都沒有的小鎮。
 
被山與海包圍著的小鎮,連點特別的娛樂都沒有,只有小販和店家特別多。
 
別說是逛街,連大一點的商場都找不到,就連想看個電影,都得坐上三十分鐘的車到附近的大城市。
 
但是小遙卻像個孩子似的,不論看到什麼都像是第一次看見,樂此不疲的嚷著有趣有趣。
 
小遙說著靠上了欄杆,望著遠方的海上:「那裡的小島是什麼呢?該不會是彼岸的土地吧?」
 
「只是什麼都沒有的普通小島而已。」阿蒼說著望了望藍色的天空:「不過,天氣晴朗真是太好了。」
 
淡淡的薄雲遮蔽了陽光,所以也不是非常刺眼。
遠方的天空,海平面上的景象清晰可見。
 
小遙望著遠方大海上的船隻與閃閃發光的海面,津津有味的笑著。
 
「吶,那裡的山上有什麼字呢?」
 
小遙說著指向一旁的山腰上,像是人為斧鑿的痕跡一般,幾個字像是懸空一般掛在山腰間。
 
「妳想到那邊去嗎?」
 
「想去想去。」小遙說著笑了起來:「好像很有趣!」
 
「其實也不是什麼特別的地方。」阿蒼說著暗自笑了笑:「那只是個每天經過都會看到的地方而已。」
 
 
 
────
 
 
 
「哼哼哼哼。」
 
兩人走在馬路旁的白線外。
小遙哼著歌,張開雙手,一步步踩在白線上前進。
 
「為什麼要倒退著走啊?」阿蒼困擾的看著來來去去的車輛,擔心的問道。雖然這裡是每天上下課必走的路,也不禁為她的孩子氣感到危險。
 
「嘿嘿嘿,不是有人說過上坡時倒退著走比較輕鬆嗎?」小遙自然的笑著:「而且啊,前面有的景色,後面也有不一樣的景色。這樣的話,在回想的時候不就有兩倍的記憶嗎?兩倍喔。」
 
小遙說著笑了起來,雙手比出了二。
 
「兩手的話是四吧。」
 
「啊。」
 
正因為有人在身旁的安心感,讓她能夠如此隨性的吧。阿蒼不禁這樣想著。
 
『她會逐漸忘掉現在的事。』
 
女老師所說過的話,現在仍然在耳邊盤旋。
或許也正因如此,她似乎不記得眼前走過的道路。
 
「兩倍的回憶……是嗎。」阿蒼忍不住自言自語,我們真的有辦法給她難以忘記的回憶嗎?
 
「啊,是公園!」小遙突然指著對面的公園入口笑了出來。
 
「咦?」沉思著的阿蒼突然抬起頭來:「小遙……妳……」
 
「嗯?怎麼了嗎?」
 
「記得在那個公園的事嗎?」
 
「知道啊,我是第一次和男孩子作那種約定。」
 
「只記得……約定的事嗎?」阿蒼點了點頭,這麼說,她大概是從記事本上理解那天的事。所以,連發病的事也沒有印象了吧。
 
「不過……第一次啊,聽說只要數著牆壁上的汙漬一下子就結束了不是嗎?」小遙突然語出驚人的說。
 
「等等,妳從哪裡記得那種知識的?」阿蒼突然感覺有點頭疼。
 
「姿勢?誒……說得也是,那個也很重要吧?但是我只會最普通的,這樣也可以嗎?」
 
「關於那個公園妳到底記錄下了什麼?」
 
「生小孩的約定,不是嗎?」
 
「絕對沒有那種事。」
 
「但是男女約會的最後不就是生小孩嗎?爸爸媽媽也是那樣作的喔?」
 
「那是結婚之後才能談論的事吧。」
 
「可是我和爸爸媽媽也沒有結婚啊。」
 
「我真想見見會在小孩面前聊這些的父母到底長什麼樣子。」
 
小遙說著探頭過來看著阿蒼的表情問道:「那是什麼意思?」
 
阿蒼無奈的說:「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可是我不是那個意思啊。」
 
「那真是不好意思了。」
 
「啊哈哈哈。」小遙說著笑了起來:「阿蒼真有意思。」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著話。
穿過道路的公車快速的從身旁穿過,吹動了小遙的長髮。
 
「哇,開得好快……」小遙驚訝的壓著吹起的帽子,順了順耳邊的頭髮。
 
「我就說吧……」阿蒼把她拉回白線內:「走在那邊太危險了。」
 
小遙愣著望了他一下。
突然不懷好意的笑了笑。
 
「這樣就沒問題了吧。」突然的握住了阿蒼的手,兩人並肩走在路上。
 
「誒……」這回輪到阿蒼也吃了一驚。
 
十指緊握的雙手,柔軟的手掌,傳來冷冷的涼意。
 
「……也握太緊了吧。」阿蒼不曉得該看哪裡,有點不好意思的往一旁看去,無奈的說道。
 
「爸爸媽媽也是這樣作的喔。」小遙笑著,單純直接的回應。
 
「……這樣啊。」阿蒼的腦中突然浮現出,走在前頭的兩個雙親拉著幼小的孩子,開心的走在回家路上的畫面。
 
不自覺笑了出來。
對胡思亂想的自己真感到有點羞愧。
 
 
 
「誒……是學校嗎?」
 
兩人在山腰上停了下來,小遙遠遠可以瞧見校舍的模樣。
 
「嗯,是啊。妳想看的東西就在上面。」阿蒼點了點頭。這是兩人曾對話過的地方,只是學校的裡面,她就沒有進去過了吧。
 
「嗯……但是……」
 
「沒問題,就算是假日,只要向警衛說是社團活動就可以進去了喔。」
 
「不是,我是想問……」小遙望向一旁。「那裡的人在做什麼?」
 
「啊?那是……集市啊。」阿蒼也跟著望去。
 
在學校對面的山腰處有個大停車場。
由於山上沒有什麼娛樂,因此每當假日都會有小販自行跑來擺攤。久而久之就變成夜晚的鬧市或假日的市集什麼的。
 
「妳想去嗎?」
 
「想!」
 
小遙興奮的看著人潮與攤販笑了出來。
 
「那去看看吧,畢竟到現在什麼也沒吃過呢……」
 
 
 
「哇……!」小遙看著成排的攤販忍不住大吃一驚。
 
也沒有特別規劃,但是小販卻自發的沿路排出一條小道。
而且像這樣的道路背靠著背共排了三條。
 
「這些人是因為放假所以全都很閒是嗎?」小遙毫無自覺的指向路人,接著說出了很傷人的話。
 
「不是啦,他們只是在作生意而已。」阿蒼制止她繼續說下去。
 
在這個鎮上有很多像這樣,哪裡有生意往哪裡去的小販。
不論是早晨的校園外學生們的早點,還是夜裡沒地方可去的大人們的夜市。
 
只要有空間,他們就會像這樣自主的辦起集市。
 
「想吃點什麼嗎?只要是五百元以內的話大概都可以吧。」
 
「咦?五百円……」小遙露出擔心的表情問起:「難道阿蒼……很窮?」
 
「我們講的單位似乎不一樣的樣子……」
 
兩人一邊說著話一邊走著,小遙像是第一次見到這種鬧市,興奮的四處張望。
 
「那是烤魷魚,那是冰淇淋,那是紅豆餅,那是……」
 
阿蒼一個一個向她說明。
 
「啊,是草莓誒。」小遙說著往攤販上的糖葫蘆看去。「哇……像水晶一樣,好漂亮……」
 
「那個是糖葫蘆。」阿蒼說著付錢向小販買了兩串。
 
大嬸也笑著用紙包著竹棒讓小遙拿著。
 
「水晶包著的草莓……這是可以吃的嗎?」小遙瞪大了雙眼,看著手裡不可思議的食物。
 
「是甜的喔。」阿蒼說著咬了自己的糖葫蘆,發出了「卡茲」的聲音。
 
「呃,怎麼感覺好像在嚼玻璃……」
 
「妳……很好吃的啦!」
 
小遙於是緊張的試著舔了一下。
甜甜的糖衣讓她嚇了一跳收回舌頭,然後才試著咬下一個草莓。
 
「嗯……」小遙訝異的睜大雙眼,甜甜的糖衣與微酸的草莓,原來竟是如此的搭調。
 
「好吃嗎?」阿蒼看她的表情變化如此豐富,忍不住問。但是,會認為糖葫蘆與草莓這樣的甜食不好吃的人應該不存在吧。
 
「發現這個吃法的人應該得諾貝爾獎吧?」小遙像是捨不得吞下一般,好不容易嚥下了口中的草莓,才努力的擠出一句感言。
 
「哈哈哈……」阿蒼苦笑了一下。
 
「啊,舌頭。」小遙說著指向阿蒼的嘴:「變色了。」
 
「妳的也是喔。」
 
「誒,我的也是嗎?」小遙說著吐了吐舌頭,不好意思的揮揮手。
 
兩人說著一陣吃喝。
穿過了食物的攤販,往另一排看去全是遊樂的攤子。
 
「噫……!」突然頭一家店的老闆喊了一聲:「喂……阿蒼來了。」
 
「什麼?阿蒼!」一旁撈金魚的老闆立刻在矮凳上放了「老闆不在」然後逃之夭夭。
「什麼?阿蒼!」套圈圈的老闆把攤位披上綠布躲了起來。
「什麼?阿蒼!」打彈珠的老闆也蹲下身躲在位子後面。
 
「喂……這是什麼情況。」
 
一時之間成排的店家或有原因或無理由,全都暫時歇業。
 
「阿蒼是名人嗎?」小遙困惑的問。
 
「我不覺得我很有名啊……」阿蒼也不明所以的道。
 
然後打汽槍的老闆探出頭來看了看,問道:「喂,阿蒼,長歌和霧切沒有來嗎?」
 
「沒啦。」阿蒼無奈的說。
 
「真是,不要嚇人好嗎?」老闆說著喊道:「沒事了沒事,長歌沒有來。」
 
攤販們才紛紛探出頭來整理攤位。
 
「有那麼嚴重嗎?」阿蒼頭疼的偏過頭,手掌扶額嘆道。
 
「長歌是很厲害的人嗎?」小遙也好奇的問。
 
「哇,小妹妹你是外地人吧?不曉得長歌嗎?」老闆整理一下桌面的槍和彈夾:「只要阿蒼在,長歌就會和他在攤販上鬥嘴啊。」
 
「……難道是我的錯嗎?」因為都是街坊鄰居了,阿蒼抗議般的向從小認識的攤販老闆回話。
 
「雖然不是這樣啦。但是長歌她認真起來喔,生意就不用作了。」老闆聳聳肩,攤手說道:「給她十六個彈珠,她可以全部打進一個坑。撈金魚的話一個紙撈可以撈到她開心為止。套圈圈的話,我這輩子沒看過像她那樣,最後一排簡直全部任她喜歡的挑走。」
 
老闆越說越興起,補充了句:「給她九發子彈,她可以打破十個汽球。她看向哪個小販就誰倒霉。我的立場來說啦,是希望她最好不要付錢給我……」
 
「等等,你剛才是不是說了什麼好像不該作的事?」
 
「我說了什麼嗎?對了,小妹妹要不要打手槍?」
 
老闆說著顧左右而言他,握起槍把向小遙問去。
 
小遙搖了搖頭,半躲進阿蒼的手臂後。
 
「誒……嗯……」老闆用似乎領悟到些什麼的表情看向兩人:「阿蒼啊,雖然我這麼說不太好,你可不要讓長歌不開心啊。」
 
「啥?」
 
「她不開心的話,倒霉的可是你以外的人啊。」
 
「你到底在說什麼?」
 
老闆抱著懷疑的態度看向搞不懂情況的阿蒼。
 
「不是的話就算了,你要打嗎?既然長歌不在,算你們便宜點。」
 
「還是不要好了,反正你也只會偷斤減兩。」
 
「你說什麼?這話我可不能當作沒聽見。作生意的人有備無患難道是錯的嗎?」
 
「偷偷準備只有九顆子彈的彈夾是吧?」
 
「你這小子!」
 
老闆說著往後頭走去,推出了轉盤靶。
上頭除了汽球坑,還寫了幾個特殊的獎賞。
 
「這是我新發明,準備用來對付奧客的最終兵器。高速迴轉幸運輪。」老闆滔滔不絕的說:「你運氣很好,有種就來挑戰一下,只要打得中一個就算你贏,輸了就付十倍的錢就好。」
 
「你要是耍手段呢?」
 
「我哪需要耍手段?」老闆說著開啟了轉輪,旋轉的速度快到像電風扇一樣。
 
「……」阿蒼和小遙望著吹來的風,一陣無語。
 
「你不敢玩是吧?好,補充一點,我要是耍小手段,店裡任你們挑一樣。」
 
「難道我會怕?」阿蒼摸起桌上的彈夾和空氣槍。
 
但是,即使瞄準再久,對高速旋轉的轉輪絲毫沒有意義。
一、二、三、四……八、九。阿蒼手裡連開數槍,但是汽球爆破的聲音一個也沒有。
 
「九槍。」老闆笑著看去:「還有一發。」
 
「還有一發。」阿蒼說著退下彈夾。
 
「誒你……」
 
「我開了九槍,可是沒有子彈了。」
 
「……」
 
小遙在一旁忍著笑了出來。
阿蒼趁他轉輪的時候把桌上的彈夾撥掉一顆子彈。但是老闆因為太過自信,完全沒有注意到。
 
「你剛才說耍手段就怎樣。」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我明明放了十發。我補一顆給你……」
 
「你要反悔啊?」阿蒼說著轉過頭:「那就算了,明天我在學校跟霧切學姐聊一下關於賣十斤秤九斤的事好了。說不定明天開始你就不用在夜市擺攤了。」
 
「你說霧切……好了好,任你挑一樣,任你挑,行了吧?」
 
老闆攤手退開,讓攤位前的兩人往裡頭看。
但是,阿蒼不由自主的望向攤位桌上的那個,然後看向小遙。
 
小遙也跟著看去,似乎不太明白他想說什麼,於是歪過頭,看著阿蒼獨自露出那不懷好意的笑容。
 
 
 
半小時後。
 
小遙手裡,握著從攤位上接電線拉出來的麥克風。
阿蒼的手裡,也抱著貼著音樂教室的貼紙的吉他。
 
兩人的面前,攤開平放著原本裝吉他的黑色袋子。
 
阿蒼試了幾個音,開始彈出緩慢的前奏。
 
原本在這種地方,是不會有任何人去理會兩個街頭獻唱的藝人的。
逛著鬧市的年輕人,只會看向他們一眼,無視然後繼續在攤販間遊走吧。
 
但是。
配合著吉他所唱出來的歌聲,緩慢而清澈。
即使在麥克風的音箱中迴響,也仍舊足以在吵鬧的市集中,讓空氣靜止下來。
 
等到回過神時,已經有數十人因這個音色而佇足不前。
 
阿蒼的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手裡的吉他也從緩慢的曲調改為快速彈奏的樂風。
 
跟著曲子所唱出的聲音,流轉靈動,隨著風聲穿過了山間。
 
不可能不吸引人。
因為在那天,阿蒼可是在那個窗台邊,聽見了天使一般的歌聲。
 
只要是她所唱出的歌聲,不論是什麼時候,在什麼地點都無所謂。
她的歌聲,就擁有這樣的魔力。
 
曲畢。
阿蒼在結尾嗓聲之後,緩慢的撥動了四個弦,讓拉長的餘音繼續在眾人間盤旋。然後才按停了吉他。
 
「喔喔喔喔──」
 
不知何時聚集的群眾歡聲雷動。
有激動歡呼的人,有不由自主將錢與攤位得來的獎品投進吉他袋的人。
 
「再一首,再一首!」
 
群眾拍起手來,鼓譟著兩人繼續唱下去。
 
看了看一旁的小遙,她正看著眼前的眾人,滿足的笑了出來。
阿蒼喘著氣,也露出了同樣的笑容,兩人想著的或許是同一件事。
 
「只要和她/他在一起,兩人一起演奏的這首歌,絕對不會輸給任何人──」
 
然而卻在此時,從人群中推擠著走出兩三個青年。
他們看了看地上袋中的零錢,再看了看賣唱的兩個年輕人。
 
「誰讓妳們在這作生意的?」一個染髮的青年首先開口。
 
「就是,繳了擺攤的錢沒有?」另一個跟在後頭的小混混也跟著搭話。
 
聚集的群眾似乎不想惹上麻煩,紛紛退開走避。
 
空氣槍攤位的老闆趕緊過來解釋道:「不是不是,他們不是來賺錢的,只是說想唱歌,跟我借一下麥克風。」
 
老闆一邊說著一邊陪笑,但青年們似乎並不領情。
 
「反正擺攤就要給錢。」染髮的青年嚷嚷起來,然後低下身看向袋裡的錢。
 
「喂,你知道我們是誰嗎?」阿蒼忍不住回嘴。
 
「我管你是誰?」小混混立刻接話。
 
「我身旁這位可是出了名的國際歌手夏語遙。」阿蒼胡亂的說下去。
 
「下雨搖?」混混們互相望望,全都摸不著腦袋,從來沒聽過這樣的名字。
 
「她們是霧切的人。」老闆於是豁出去的接話。
 
「霧……霧切……林家的?」混混們開始混亂了起來。
 
「沒錯,要是得罪她,小心讓你們全部去喝洗碗精。」阿蒼說著低身拉起吉他袋,打算收起吉他。
 
但是青年們仍舊不打算這麼輕易讓她們離開。
於是,阿蒼捉起了一把鈔票和零錢,隨性的灑了出去。
 
聽見零錢落地的聲音,群眾紛紛回過神來。
 
「哇!有人灑錢!」「錢啊!是錢啊!」
 
眾人低下身拼命搶著找鈔票與零錢撿,小孩們更是不理會發生什麼事,穿插進僵持不下的兩伙人之間亂鑽。
 
阿蒼趁機收起吉他,拉起拉鍊,拖著小遙的手立刻離開了現場。
 
 
 
「呼,呼……」
 
兩人一路跑進了學校。
 
「小遙,沒事吧……?」
 
「噗……」小遙還顧不得喘氣,忍不住立刻大笑出來:「好有趣!」
 
「呼……」見了這樣的笑容,阿蒼也不由自主安心了下來:「沒事了,他們不會追進學校的。」
 
「是這樣嗎?」
 
「因為警衛認識我啊,只要說是學生就能自由進出了。但是不管怎麼看都不會讓他們進來吧?」
 
「原來如此啊。」
 
兩人說著往音樂教室走去。
雖然門鎖著,但是就如同剛才拿出吉他的時候一樣,阿蒼從沒上鎖的窗戶搖了一下,就打開了窗門。
 
「這可是秘道喔,別告訴任何人。」
 
「嗯,秘密。」小遙說著以指掩口點點頭。
 
兩人在裡頭坐著喘息了一會。
小遙好奇的打開了袋子,裡頭還有一些零錢,玩偶,和一個奇怪的盒子。
 
「這是什麼?」小遙拿起盒子問道,搖了搖它,沒有發出聲音。「是音樂盒嗎?」
 
「啊,這不是時空盒嗎?」阿蒼看了看上頭的數字:「這是用密碼鎖開的。以前小學的時候好像也玩過這種東西。」
 
「這可以作什麼?」
 
「可以把小時候的玩具藏進去,東西絕對不會壞。」
 
阿蒼說著把盒子還給她,搬了幾張桌子來。
 
「你要做什麼?」小遙對任何事都一臉好奇。
 
「我要把零錢藏起來啊,總不能帶著這麼重的錢走來走去吧。」
 
「原來如此。」小遙說著笑了出來:「阿蒼真的好有趣。」
 
兩人在教室中坐了一會,看著窗外的景色聊起天。
阿蒼彈了一會吉他,小遙也偶然跟著唱了幾句。
 
直到日頭略為西斜。
 
「差不多了。」阿蒼說著起身收好吉他。
 
「怎麼了嗎?」
 
「噓……現在的話,警衛剛好巡邏完。」
 
翻身出來,阿蒼關起窗門。
兩人捻手捻腳,小遙覺得好玩也跟著學他的動作輕聲走著,兩人一路往頂樓上走去。
 
「這時間的話,門可以偷偷打開。」
 
阿蒼說著拉開了頂樓的門,夕陽的橘光從門縫中照入。
兩人一同進到頂樓,開闊的天空,寬廣的風景,一下子吸引了小遙的目光。
 
「哇……!」
 
小遙立刻跑向護欄邊,看向遠處的海平線。
被橘黃的夕陽所染成一片的大海與街景,有著讓人無法移開視線的魅力。
 
「好厲害!」
 
阿蒼笑著指向港口前的廣場:「我們剛才就是從那裡往這邊看喔。」
 
「誒……」
 
小遙好奇的轉頭問:「那麼……」
 
「嗯,妳那時所看到的字,就在這裡。」阿蒼說著指向山後。
 
延著山坡,斜長的草原,經由人手所斧鑿出來,像是憑空刻了幾個字。
 
「這就是我們學校的名字,青語中學。」
 
「好厲害……」
 
小遙忍不住贊歎出來:「好厲害,好厲害!竟然在這種地方寫字。」
 
「在這個世界上所留下的東西,只要有心全都能像這樣閃閃發亮。」阿蒼一起望著在夕陽下反映著光芒的草原,那是歷任的校友與學生所共同維持而成的光榮跡產。
 
「光芒……將大家的光……聚集……合而為一……」小遙說著細語了些什麼。
 
阿蒼知道,她有著與常人不同的感受性。
於是也不打擾她,只是從口袋裡取出了小盒,確認了一下裡頭的東西。
 
「阿蒼……謝謝你。」小遙說著轉過身來。
 
然後阿蒼用貼滿繃帶的手,將手裡的戒指舉起,讓她看了一看。
 
「這……是?」
 
「妳不是一直想要戒指嗎?」
 
「嗯。」
 
「這是送給妳的。」
 
「可是……」
 
「不必回禮給我,啊,如果要回禮的話,我希望有人能戴著它在台上演唱。」
 
「啊哈哈……」
 
兩人同時笑了出來。
 
「那不就是要讓我當主唱的意思嗎?」
 
「我沒有強迫妳啊,另一個人戴著它上台也可以喔。」
 
小遙瞪著他,然後接過了戒指。
 
「適合嗎?」
 
「嗯。」
 
小遙說著戴上它,向阿蒼展示了一下手背。
閃閃發亮的戒指,在夕陽的光芒下同樣閃著橘光。
 
「太好了,我是第一次買這種東西,根本不曉得合不合。」阿蒼說著鬆了口氣。
 
「阿蒼……」小遙說著取下了戒指:「我不能戴著它。」
 
「……為什麼?」
 
「我也不能答應當主唱。」
 
「……?」
 
一頭霧水的阿蒼,也許根本不會想到。
小遙此時心中浮現出一個聲音。
 
一個微小的聲音。
 
『如果,妳不想破壞現在的關係,就要拒絕阿蒼所有的請求。』
 
 
 
「對不起。」小遙說著皺起眉,背過身去看向天空。「我或許沒有時間了。」
 
「可是……」阿蒼低頭看向自己滿是繃帶的手,握緊雙手搖了搖頭:「沒有關係,因為,單純只是我想要送給妳而已。」
 
那天,在公園,一個人的孩子,說著她的父母,說著一生從未實現過的願望。
僅僅如此,想要幫她實現這個夢想難道是如此困難的事嗎。
 
「我或許會忘掉關於你們所有的事。」小遙沒有回過身,僅僅淡淡說了一句。
 
「妳……」阿蒼遲疑著說道:「知道了嗎?」
 
「你在同情我嗎?」小遙回過身來,露出了有些寂寞的笑容。
 
阿蒼不曉得該如何回應,只得搖了搖頭。
 
「我覺得呢,人生就像紅豆麵包。」小遙說著望向遠方,挺起身子伸了個懶腰。
 
「紅豆麵包?」
 
「嗯,每個人一生下來,就好像會發下一個紅豆麵包似的。」小遙說著用雙手比出一個圓:「有的人的麵包特別大,有的就小小的。有人的麵包只有一點點餡料,有的人卻包得滿滿的。」
 
阿蒼點了點頭,彷彿明白她想說些什麼。
 
「但是呢,能夠第一口就咬到餡料的話,應該沒有人會不為此開心的吧?」
 
小遙說著露出滿足的笑容。
 
「我現在很幸福,是人生最幸福的時候。」
 
「但是……」阿蒼似乎還想說些什麼。
 
「記事本中記載的我,每天都和大家一起,過著充實的日子,每天都露出愉快的笑容,能夠和一般人一起上學,一起參加社團,交到朋友。」
 
小遙接口說了下去。
 
「我自己都不禁懷疑,這樣的我,這麼幸福真的沒關係嗎?」
 
「小……咲……」
 
在一瞬間,阿蒼似乎將她與那個女孩重疊。
不,她們兩人原本就是同一個人啊。
 
只是因為神的惡作劇,才各自只擁有一半的記憶而已。
 
「謝謝你,阿蒼。」
 
小遙說著攤開了左手的手掌。
唯有這一刻,阿蒼才清楚的看見了小遙手心的黑字。
 
用油性筆所密密麻麻記下的字體,有些拙劣,有些扭曲。
但是拼命的,用盡力量,記下了不想忘記的事實。
 
要讀記事本
來搭話的阿蒼、長歌、小可、霧切、海斗是
朋友
 
那是一生永遠不會忘記的記憶。
 
「謝謝你,阿蒼。」
 
小遙說著伸手抱住了眼前的阿蒼。
 
然後低語說著。
 
 
 
「──昨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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