擠在下班人潮之間,男子幾乎暈眩。
跑馬燈的紅色字體穿梭在人頭與人頭的間隙,車廂廣播就像倒數般公告抵達站名,不同的語言左耳進右耳出。
閉眼輕輕搖頭,重新睜開眼睛。嗯,好一點。眼珠好像隨時會從眼眶掉到手上的手機螢幕,卻仍執拗地守在它該待著的眼眶。
廣播不知第幾次地吐出無機質的冰冷聲音,催促著男子擠開人群。
踏上月台,少了在車廂的虛浮感,心裡也變得踏實許多。男子趕在出票口擁擠之前快步走上手扶梯,離開捷運站。
午後六點的天空明亮得不可思議。已經九月了,很快就看不到這麼亮的傍晚了吧?也許是想多看幾眼,走在騎樓的男子仍遙望大樓之間的天空,那彷彿蓋上一層玻璃的澄淨橘黃。
回家路上買便當,多走十步超商取貨,在襯衫被汗濕前回到空無一人的家。
不需開燈,將便當放在客廳,男子直線走進房間,換下穿了大半天的深色襯衫,嗅了一嗅。中午陪客人吃火鍋的關係,沾上明顯的味道。
換上居家服,男子重回客廳,開電視配晚餐。一如往常。
【為您插播最新新聞。XX醫院主任醫師發表新病症,患者──】
轉台。
【打出去了打擊出去了!二壘手──】
轉台。
【雅惠……其實、我是妳的──】
轉台。
【光屁屁外星人~】
放下遙控器。
吃完便當,收拾後丟去廚房垃圾袋,回到客廳繼續看沒演完的節目。一如往常。
眼皮有點重。是因為吃飽了?還是因為今天在公司趕資料趕太兇了?又或是兩者都有?連思考都覺得麻煩,男子倒頭就睡。
醒來時,短針已經走了兩個刻度。睜著惺忪的眼,男子進了浴室。
鏡中的男子四肢腫脹、腹部肥大,就像皮膚底下塞了吹飽的氣球,簡直就是一座肉山。或許難以想像,大學時代的他是熱舞社成員,有著讓女性為之瘋狂的性感腹肌。
洗完澡又回到客廳,打開電視就看到穿著西裝的人們針對無所謂的議題吵得沒完沒了,轉到電影台,隨便挑部看著順眼的片子看到最後。
一個晚上就這麼結束。男子回到臥室,甚至不願去想一天做了什麼。
唯一知道的,是躺在這張床上時才有的歸屬感。
從職場到家中,天空、電視和手機,都有種不切實的感覺。這些是日常生活,就和身上的脂肪一樣,但男子別說享受,甚至覺得遭到監禁。
至少在睡夢中,能得到自由。懷著廉價的安慰,男子入睡。
翌日,醒來的男子又重複差不多的一天。
日復一日、月份更迭,到了新的九月。
男子依舊在同樣的下班人潮推擠,走在毫無變化的回家路。
來到住家巷子前,想到什麼似地昂起下巴。
那遙不可及的天空,是彷彿蓋上一層玻璃的澄淨橘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