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一上學期的期末考結束後,系會舉辦了自由參加的聚會,由於藍冬霖參與了活動的發起過程,自然地邀上朋友蘇葆英,而他的答覆也沒讓人失望。
地點選在有大間包廂的韓式料理店,趁著裡頭還在佈置,非相關人員的蘇葆英等在餐廳門口的休息長椅上,他會提早到,純粹是要和藍冬霖一塊出門。
他看著手機裡傳來的訊息,母親問他要怎麼回去?不想搭公共交通工具的話會派人下來接應,如果不急著回去也要跟她說一聲,隨後附上旅行社的連結,問要不要趁著長假出國觀光。
自從外宿生活後,他就不太主動回去,這學期都是被母親強制召回的,他對回家這件事感到尷尬,他和父親有著相同感受,彼此都還在調適關係,唯獨母親像失去視神經,看不見父子倆的窘境。
他還記得話不投機的小包廂內,母親去化妝間時,他想跨越障礙地試著和父親對話,他問了一句,父親答了一句,之後就沒了下文。
「爸爸,我是不是該準備什麼?」蘇葆英的意思是,他現在的身分雖是父親未正名的私生子,但是否也該替將來想想?
身為財團董事的馮榮輝放下酒杯。「你什麼都不用做,有人會幫你做,你就好好當個少爺就行了。」
父親冷淡的回覆凍結了他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幼小心靈,寒冷地發起抖來,他拿起用不習慣的刀叉,安靜地切起高級的牛排,不再說話,就連母親回來了也在搞自閉,只顧著用餐,想吃完趕緊走人。
『你什麼都不用做,有人會幫你做,你就好好當個少爺就行了。』那到底是什麼意思!蘇葆英回家後,為了這番話徹夜未眠,全都往負面方向想去。
他突然不明白自己存在的意義,在和父親見面以前,他打算要先去服兵役,然後當裝潢學徒,之後出師沒準自己能開間工作室,當然選擇這行也是因為他有興趣,喜歡動手做東西。
結果母親說大企業未來的繼承人沒有大學學歷不好看,在他不知該做何反應下便找了相關科系,將他送進私立大學,本來不怎麼管他的母親變得囉嗦,以前母子倆會在巷口的肉圓店吃午餐,母親也不去了,自己人在宿舍時她管不著,一回家就是被拉著到高級餐館消費。
目前父親還沒要他認祖歸宗,那邊的人也不知情,他就偷偷摸摸地在南部大學生活。
他以往對人生的樂觀變得可笑,為了想買的東西存著零用錢,不用了,一張卡片就能到手,他得承認自己變得空虛了。
「阿草,你還要在外面待多久,都不怕被蚊子叮嗎?」藍冬霖從餐廳裡走出,笑著跟發呆的人搭話。「時間差不多了,是說我幫你抓了一個很棒的位置喔,事後記得要感謝我。」他眼角放光地比出大拇指。
「很棒的位置?」
「對啊,系花的隔壁。你等等玩爬梯子時選二號,就可以跟系花坐一起囉。」負責畫梯子的藍冬霖得意地說著。「我呢,就耍特權坐恬恬學姊旁邊。」
他口中的『恬恬學姊』是誰,蘇葆英再清楚不過,在新生宿營時和藍冬霖一組的大三學姊,目測身高超過一百七的高窕身材。「你喜歡她?」
「嗯。」完全沒有被發現而有的害羞,藍冬霖大方地點頭承認。「我剛開始追而已,但學姊好像覺得我不是認真的,得加把勁才行。」
難怪,這陣子都不見藍冬霖來寢室串門,原來是跑去追女生了。「也是,上了大學不交女友的話,太浪費青春了。」蘇葆英漫不經心地回道。
「所以這難得的機會才給你啊。」他彎下腰在朋友耳邊低語。「羊咩在系上系外都很搶手,你可要把握機會。」羊咩是大一系花的暱稱。
蘇葆英敏感的耳朵被他說話的口氣撩撥,起了渾身顫慄,他猛然摀起耳朵,驚愕地看向被他動作嚇到的藍冬霖。
彼此愣住之餘,藍冬霖先是噗哧地笑了出來。「抱歉抱歉,那邊是你的敏感帶?」他嘴上道歉,嘴巴卻笑得隱晦。
「媽的,你的耳朵就不敏感。」被笑的蘇葆英不甘示弱地起身抓了他的肩,以其人之道,還至其人之身。
「不要在我耳邊吹氣啦,我超怕癢的。」藍冬霖抗拒地扭動肩膀,好躲開他的攻擊,但身體仍誠實地起了反應,微微發顫著。「不要再吹了啦!」
兩人在門口的玩鬧被正打開餐廳玻璃門的學長撞見,他露出鄙視的目光看向學弟們。
「呃,活動都還沒開始就要玩得這麼A嗎?在大門口吹來吹去的。」學長的話莫名地令人想歪。
「幹,學長你才A啦!」藍冬霖笑罵學長,竟好意思說他們。
「沒事就先進來吧,大家差不多要到了。」學長拿出放在褲子口袋裡的菸盒,邊點菸邊說。
「好。」兩人同時應好後就吵鬧地進了餐廳。
熱鬧的包廂內,大家邊用餐邊聊天,蘇葆英按照藍冬霖的意思在爬梯子時選了第二條路線,沒意外地和系花羊咩坐在一塊,被眾人起鬨的兩人僅是含蓄地笑著帶過,也許是看見系花眼裡的微妙期待,蘇葆英發揮了男生對女生特有的體貼,幫她拿紙巾或是替她夾取較遠的菜餚。
這期間,藍冬霖的目光不時瞄向朋友,並且使出意義不明的眼色,對不知情的蘇葆英來說,是真的不懂他的暗示。直到藍冬霖要去洗手間時,蘇葆英也跟著出去。
一出包廂,他就問了走在前頭的小矮子。「冬霖,你剛到底在幹嘛?」
他轉頭看不知是純情或是在裝傻的阿草。「你看不出來羊咩對你有意思?」藍冬霖露出『你少來』的表情。
「我還不想交女友,你不要在那邊亂啦。」腳比較長的蘇葆英沒幾步就超過他人,先開了洗手間外的別緻木門。
「你不喜歡羊咩?」藍冬霖在他身後問道。
「沒感覺。」應該說,他現在根本就不想思考關於男女情愛的事。「總之你先顧好自己吧。」
話音落下,蘇葆英突然覺得自己的口氣重了,他不太敢往身後看去,怕看見藍冬霖的不悅,他裝作沒事地走進隔間,不久後也聽見隔壁間的如廁聲,他沒解決生理的方便,做個樣子按下了沖水鈕。
他沒急著走出隔間,想等藍冬霖離開後再出去,門外響起洗手的水聲後沒多久,以為人已經回包廂的蘇葆英沒防備地開了門,卻發現朋友站定在洗手臺前,明顯就在等他。
藍冬霖看他故作冷淡,語氣放軟地說道。「對不起,讓你感到困擾了。」
他的低頭令蘇葆英也順水推舟地道了歉。「沒事,我剛語氣也太差了。」
雖然彼此都坦率地認了錯,氣氛卻不見好轉還變得僵硬,彷彿不知道該說什麼接下去,主要是藍冬霖似乎還瞞著什麼,心虛地看著好友。
蘇葆英受不了他們間第一次變得無言,想趕緊回包廂緩和心情。「沒事的話,就快回去吧。」
藍冬霖跟著他出了洗手間,在快到包廂門口時卻把人給拉到了店外。
「真是的,早知道我就先問你的意思了。」
不明所以的蘇葆英被拉出店外,聽他這一說更是滿頭問號。
「等等玩遊戲,會有一項是隨機接吻的爬梯子……。」
蘇葆英聽了,無力地垂下肩膀。「羊咩到底給了你什麼好處?你不會又要我選指定號碼。」
「沒有給我好處,單純無法拒絕女孩子。」藍冬霖否認地幫女孩澄清。「我以為我在自肥我好友,豈知阿草為人這麼正經,難道還是初吻?」他才不懂蘇葆英在想啥。
被他眼中帶笑地看著,蘇葆英也笑著回應。「初吻都童貞都沒了,哪像你還是處男。」
「處男礙著你?」藍冬霖不屑地哼氣。「反正我只想跟你說羊咩是七號,你要不要選是你的自由。我本來不想說的,要是你真的選了七號,那就是天注定,不過既然你對羊咩沒意思,我不想害她誤會,對你來說也省事。」
「那恬恬學姊幾號?」
提到關鍵字眼,藍冬霖瞇起眼睛警戒地說道。「你問這幹嘛?想報復我,門都沒有。」他說完後就溜回包廂,不再搭理好友。
蘇葆英回到包廂,沒多久就和學長走出店外。學長掏出菸盒,要遞菸給他,那也是學弟邀他出來的目的。
「我不抽菸。」
「你不抽菸?」就是因為學弟說想抽菸,菸沒了,想跟他拿菸解嘴癢。既然不是為了菸,那該有別的事要跟他談吧。「那你找我出來是要?」
「學長,你是不是跟冬霖一塊準備遊戲道具的?」
學長心跳漏了一拍。「我可不會告訴你哪個女生的號碼喔。」他點了支菸,貌似正直地望著昏黑的天空。
說得真冠冕堂皇,明明也跟藍冬霖一樣打算自肥。蘇葆英暗自想道。他拿出自己的皮夾,抽出兩千元。「我沒要跟女生接吻,想整人而已。」他笑得狡猾。「學長不用說沒關係,比個數字給我就好,可以的話讓我先選號,確保我可以整到他。」怕學長不夠心動,他又多拿了一千元出來。
學長偷瞄著三張小朋友,悄聲地問了。「你要誰的號碼?」
「藍冬霖的。」
見了學長比出的手勢,蘇葆英將鈔票折好,放進他的手裡。「這是秘密。」
私下交易的兩人互看一眼後,裝作沒事地回到包廂。
蘇葆英把臉埋在枕頭裡,對於反整藍冬霖慘遭挫敗的事懊惱不已之外,想起過程卻又紅了整張臉。
他的顏面在系上同學面前都丟光了,而他本來該要生氣的,被藍冬霖拜託後,仍是乖乖地載他回宿舍……回來的路上還請他喝飲料。
按照計畫,他選了藍冬霖的號碼,心想要是藍冬霖知道自己被男生親了一定會哀哀叫,豈料完全不是那回事!
他跟學長回到包廂後,眼看時間差不多了,壓軸活動也開始進行了,一張A3紙上畫著密密麻麻的爬梯圖,在說明活動的期間,稍早和蘇葆英出去抽菸的學長主動去和店家要了一大把免洗筷,將寫好選號順序的免洗筷插在圓桶裡。
由於在餐聚前已經做好問卷調查,不願參加此項活動的人自然不在爬梯的名單中,蘇葆英當時也不曉得有這團康,就由藍冬霖自行決定,反正被吻或吻人他也不會少塊肉,但藍冬霖想把他跟羊咩送作堆這點就小小地惹到他了。
「好了,快抽吧。」學長一說完就把籤筒放在桌上,大家的手一窩蜂地伸向免洗筷,蘇葆英也是做個樣子去抽,實際上他手裡已經拿好寫著『1』的免洗筷。
大家吃飽飯足,有些人甚至還喝了酒,歡快的氣氛裡沒人會去在意那些無謂的小細節。
「為了增加刺激性,被吻的一方要遮住眼睛。」學姊A拿出布條,興致盎然地揮舞,無視有些學弟妹露出『NO』的表情。
學姊B拍手發出聲音,要大家注意聽著。「嫌口氣不好的,剛抽完菸喝完酒的,選好號碼後就快點漱口!」她貼心地發著果凍型漱口水給參加活動的人。
蘇葆英看著藍冬霖仍是無知地在和學姊聊天就一陣快意。見恬恬學姊手上拿著免洗筷,想必是吻人的一方。
「好了,按照籤號順序來這邊登記。」
包廂裡慢慢地分成了兩邊,等待的一方緊張地面面相覷,藍冬霖見羊咩也很緊張地偷瞄阿草,他究竟會不會選擇七號?
他是沒跟恬恬學姊說自己是幾號,就好玩,要是真的被學姊選到,他肯定要開心好幾天。見阿草是第一位選號的人,想起他跟學長有出去過,感覺有蹊蹺的藍冬霖挑起一邊的眉毛。
被吻的一方接過布條,自行遮住雙眼,他們緊張地等待著,看不見的時候,聽覺就特別敏感,周遭的騷動,尖叫聲以及竊竊細語都令人期待,卻又怕摘下布條後失望。
蘇葆英低頭看著還不知道對象是誰的藍冬霖,雙眼被蒙的好友無辜地左看右看地等待著,不知怎地,他心頭癢癢的。
男生和男生接吻在他們系上,多虧愛玩的學長姊們,那早不是新鮮事。
蘇葆英嘴角忍著笑,故意學戲劇中的有錢大爺,用手指輕佻地抬起他的下巴,負責錄影的活動人員和其他人看得屏氣凝神。
似乎沒仔細看過好友長相的蘇葆英,此時他才注意藍冬霖的皮膚還真細緻,鼻子小巧筆直,嘴唇也是健康的粉色,終於能理解為何女生喜歡捏他的臉,學長則是不時地說冬霖可愛。
上一秒他不曾覺得冬霖像別人口中說得可愛,他是個男生,跟自己一樣打輸遊戲會罵髒話,會看A書的男生,比較不同的大概就是冬霖身上沒有汗臭味,是香香的味道。
蘇葆英越想越緊張,竟猶豫起要不要打退堂鼓,就在此時藍冬霖竟出手揪住他胸前的衣服,不由分說就把嘴湊上去,眾人霎時一片譁然,最驚嚇的莫過於瞪著大眼的吻方。
藍冬霖無所顧忌似的,趁著他被嚇到來不及反應時,舌頭闖進好友的口中,來了個深吻,引得大家尖叫連連,好奇氣氛變得吵鬧的被吻方紛紛拿下布條,跟著看這驚人的一幕。
被吻得屈居下風的蘇葆英被他的舉動搞得腦中混亂,完全無法做出抵抗,不得不說……幹,冬霖的嘴唇有夠軟的。
藍冬霖抬起頭,像是完成一件事般地吐了口氣。「呼。」
蘇葆英滿臉通紅地看著他,遲遲講不出半句。
「讓我猜猜,是阿草吧。」藍冬霖假意不太確定地歪著頭問。
「幹,你根本就知道是我才這麼做的吧!」蘇葆英對被反將一軍感到羞憤,過程全被錄下來了,往後三年這事肯定不時被提起。
藍冬霖扯下遮眼的布條,驕傲地說著。「不是阿草,我才不要親得這麼認真咧。不過……阿草你的吻技有待加強。」他顯然就是在反嗆自己就算是處男,但要比嘴上的經驗值,誰輸誰贏還不曉得。
「你們乾脆在一起算了!」學長A見狀,立刻加碼起鬨。
蘇葆英沒再說話,臉紅得像番茄,他低頭快步地離開包廂。藍冬霖揮揮手要大家別在意,解釋阿草只是在害羞啦,晚點他冷靜下來後就好了。
藍冬霖尋求安慰地湊到心儀的學姊旁邊,矯情地要學姊幫忙消毒。
稍晚,餐聚活動結束後,大家還是有點擔心他對阿草的玩笑是否過火時,藍冬霖指著機車的停車位,某人還沒走。
「阿草沒生氣,不然他就不會等我了。」
既然藍冬霖都這麼說了,他們也就不再過度關心了,互道再見後便各自離開。
「回去的路上我想喝紅茶。」藍冬霖走到等在機車上的人旁邊。「我請你喝飲料?」
知道他的意思的蘇葆英拿起另一頂安全帽交給他。「要一個窮鬼請我喝飲料?會不會太沒良心了。」付完這筆聚餐的費用,冬霖的荷包應該也扁了。
「誰窮啦,我身上是沒鈔票,不過零錢很多。」藍冬霖戴上安全帽,等他發動機車後跨坐上後座。「說真的,我的吻技還不錯吧。」
「屁啦,給一個男生吻是可以爽去哪?」他鬧彆扭地不想說心裡話。「你什麼時候發現是我的。」
「從你跟學長出去的時候,加上你竟然是第一個選號的人,想說你哪時運氣這麼好過。」種種跡象,兩個字叫『可疑』。
「本想整你的,失算。」
「有時間哀傷,還不如好好增進你的吻技。」藍冬霖抓著他這點不停糗他。
不甘示弱的他回嘴。「我只是被你嚇到,不然你現在再跟我吻一次!」
「靠杯喔,你當老子的嘴唇很廉價是不是?要跟我親親就拿錢出來,一次算你一萬,當教學費。」
感覺說不過藍冬霖的蘇葆英閉嘴不談親不親的事了,催動油門後騎出停車場。「你要喝哪家的飲料?」
「都可以。」
蘇葆英選了離宿舍最近的飲料店,結帳的時候還是搶在藍冬霖付錢時結帳,被問幹嘛不給他請的時候,僅回了一句彼此心知肚明的話:那是學費。
藍冬霖回到宿舍後就匆匆地跑去洗澡了,而他則是一回寢室就躺在床上,被室友黑熊問好不好玩時都沒反應。
當時鬥嘴時藍冬霖說的話在腦中迴盪:親一次一萬,親一次一萬……。
蘇葆英有點後悔自己那時的沉默,應該要直奔提款機前,逼藍冬霖說到做到。反正媽媽說他戶頭的錢可以隨便花用,節省的他,難得有了想隨意揮霍的想法。
「黑熊,如果我想在某人身上砸錢,那表示什麼?」
躺在隔壁床位看寫真雜誌的黑熊轉頭看趴在床上,把臉埋在枕頭裡的室友。
「長得漂亮嗎?」他沒想太多,直覺就認定『某人』是女生。
「大家都說他很可愛。」
「喔,她想要什麼你都會買給她?只要她開心?」
蘇葆英爬起身,思考了一會。「如果他很認真地跟我說想要的話,我可能真的會買給他。」反正自己有錢。
他明白地點點頭。「那就表示某人是『禍水』吧。」
不知道黑熊說這話時有幾分真誠,但他竟默默地認同了室友的『禍水』一說。
啊~這段真美好。
不論是青春還是心動的瞬間
不好意思,這只是作者的抒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