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喚醒水衍的是陽光。他的意識已經清醒了,眼睛卻還不肯張開,他不知道自己醒來之後會出現在自己的房間裡還是有思住所的客廳。是夢境還是現實?
然後他張開眼睛,發現天花板不是自己熟悉的顏色,便知道自己正從有思的客廳的地板上悠悠醒來。
他聽見廚房有聲音,爬起來往廚房一看,有思正在料理早餐。
「早。」水衍說。
「早。」有思轉頭微微一笑。
他們吃了雞肉生菜三明治和咖啡。
「不是很豐盛的早餐。」有思說。
「不會,很好吃。」水衍說。
說話的時候水衍不禁凝視著有思的雙眸,想從裡面確認出昨天的事情是不是真的,他認為如果昨天確實發生了什麼,有思的眼神或許也會多出什麼存在。
然而沒有,有思的雙眸像是一泓清水一樣純淨透澈,他暗暗吃了一驚,因為他從未注意到有思竟然有這麼一雙如此純淨透亮的雙眼,毫無任何雜質,誰看了都會自相慚愧。
「散步,怎麼樣?」吃完早餐,有思提議。
「工作怎麼辦?」
「那個,已經不重要了。」
他們換好衣服,一同出門在淡水河邊散步。
「既然工作不想想了,以後怎麼辦?」走在河堤上,水衍問了。
「那個啊……再說吧!能怎麼辦就怎麼辦囉!」
「這麼豁達?」
「沒有錯。」有思豎起右手食指頑皮地笑著。
她的腳步不知為何變得好輕快,沒有沉重的感覺,像是小女孩一般輕鬆寫意地跳躍著,現實的壓力什麼的彷彿沒壓在她的肩膀上。昨天的淚水是錯覺嗎?他忍不住去想。
「有打算住在一起嗎?可以省房租什麼的。」考慮了很久,他終於問了。
「目前沒有這個打算。」
「好吧!」
緊接著他們一起坐在河堤上望著淡水河面波光粼粼,互相沉默著,一句話也不說。
「水衍。」有思突然說。
「什麼?」
「跟你說一件事,不要生氣。」
「好,不會。」水衍感覺到有思要說很重要的事情。
「我懂你的意思,可是我不能接受」
聽到這句話,水衍心中有什麼東西好像被解開了,原本那個地方是個死結,不管怎麼使勁拉扯也扯不開,可是忽然有人拿了一把剪刀剪掉它,再重新打結。
「為什麼?」水衍平靜的問,他不是生氣,只是想知道解答。
「因為我已經待在那個世界待太久了,就跟水生生物演化成陸生生物一樣,如果現在離開陸地進入水裡,失去了空氣,會死的。」
「那個世界有其他人嗎?」
「沒有,很狹隘,只容得下我一個人。」
「這樣啊!」
「難過嗎?」
「有一點。」
「抱歉。」有思望著遠方的某一點說:「可是水衍,我不值得你這樣,我只是一抹空氣,既沒有實體也無法感受,遲早會遠離這個世界。原本我還以為……認識你會有所改變。」
「結果沒有?」
「對,都是徒勞。」有思說:「對不起,我太自私了。」
「不會,請別在意。」
他們又沉默起來,水衍盯著水面,河面正在波動著,光影也不安分的搖曳著。
「我該走了。」有思站起來說:「這大概是最後一次見面。」
「最後一次?」水衍仰頭看她。
「最後一次。」有思強調,「以後你大概不會再見到我。」
「再見。」水衍說。
「再見。」有思揮手,轉頭往街道另一端走去,身形漸漸隱沒在人群之中,從一始終,她在道別時都沒有回頭。水衍茫然地望著有思離開的方向。十一月的冷風吹拂著他。
如同預言般,那真的是最後一次見面,當週一水衍去提爾克咖啡廳時,取代有思上班的變成另外一個女生。到有思住的公寓,鄰居告訴水衍她已經搬走。不帶任何痕跡切割得徹徹底底,現在只有記憶裡能找到關於有思存在的證據,有時水衍甚至會懷疑這是不是只是一場夢。
他又變成一個人了。十二月不知不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