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古市左京生賀文
從最初就一直愛著你
人到了一定的年紀,就會開始叨念過去。
他坐在電車上,窗外的風景不斷流逝。
綠意、房舍、人群、車輛,什麼都還來不及看清,就已遠遠被他拋在身後。
很像是他那段荒唐日子裡的記憶。
他的記憶力真的很好,無論他是否希望記住,那些回憶和畫面總是靜靜儲存在他的腦海裡,偶爾在夜深人靜時、在午夜夢迴時又一次被喚起。
而那段日子裡,印象最為鮮明的,是母親的臉。
明明母親的臉上總是洋溢著溫暖柔和的笑容,然而那時候,卻總是濃濃的憂愁侵蝕著母親柔美的臉龐。
而他是母親憂愁的源頭。
他知道自己正走在不該走的路上,然而年少時的意氣以及不被理解的、迫切渴望向誰證明自己的存在與能力的思考方式,卻讓他選擇狠心忽視母親的擔心。
那雙為他準備好吃飯菜、為他在外打拼努力掙錢、為他畫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卡牌的、因為疏於保養而有些乾裂卻溫暖的手,是否曾經擦去她眼中滾落的淚水呢?
他看著因列車太過快速而直接變成色塊的風景,眼神逐漸迷茫。
*
那是個像是很多個昨天般的微涼秋夜。
已經是很晚的時刻了,早該就寢的他卻還醒著,並且和母親一同坐在有些昏暗的燈光下。
『嗯嗯,這張也畫好啦。』面相溫婉柔和的女子將筆放下,拿起剛剛畫好的卡牌仔細端詳著。
『覺得怎麼樣,像不像你啊。』
看著被推到眼前的卡牌,母親柔婉堅韌的字跡以及維妙維肖、穿著盔甲拿著寶劍的自己就這樣呈現在眼前。
『什麼啊。』耳廓微紅,他用力卻小心的抓過擺在桌上的卡牌。
而將一切看在眼裡的她只是無聲的笑著。
『接下來再畫一張我自己好了,怎麼可以只有我最棒的兒子戰鬥呢?對吧?』
他看著興致勃勃設計著卡面的母親。
反正技能都是他決定,就讓自己手裡的這張卡負責保護母親正在畫的卡。
而母親手上的卡,就讓她自己決定。
不管她想要什麼,他都一定會做到。
他會成為守護母親的騎士,永遠的保護著她。
*
要到什麼時候,才能擁有足夠保護一個人的力量?
是可以一拳擊倒對手、或是足以給她一個懷抱的時候?
成長若是真的能伴隨力量,那麼他現在心底深處的無力感,又是什麼?
隱藏在鏡片後的眼眸深處帶著茫然,然而他身邊的混混朋友只是捻熄了剛還叼著的煙,將擺在一旁的棒球棍丟給了他。
接住的他下意識的掂了掂重量。
有些沉,但單手揮舞也不成問題。
但依靠外在而得到的力量,真的可以成為自己的力量嗎?
他的內心鼓噪著。
他的血液奔騰著。
然而那份茫然依然沒有消失。
母親畫的卡牌上,他也同樣拿著武器,眼睛閃閃發亮著。
他明確的知道他的身後還有需要保護的人。
那、現在呢?
他拿起武器,使盡全力。
是為了什麼、為了誰?
他緊閉上雙眼,又復睜開。
然後跟上了朋友的腳步。
開始了又一個荒唐的夜。
*
那時的他,其實常常不回家。
但那些不回家的夜晚,他並沒有總是跟著朋友四處去混,反而更多的是,站在家門外頭,看著從門縫裡漏出的光。
明明為了節省,不必要的燈光都要關掉的。
那是他住了十幾年的地方,就算沒有燈光也不會有任何影響。
但母親為他留了這盞燈。
他只是愣愣的看著那微不足道卻又彷彿要照進他內心的燈光。
明明就是為了讓她不再那麼辛苦,然而屬於少年人獨有的驕傲與矜持,卻讓他無法好好面對母親的關懷。
焦躁、憤怒、痛苦、悲傷時時刻刻纏繞在他的心間,現在的他到底是為了什麼而活?
讓最珍視的人難過、捨棄了夢想,而這樣像混混的生活,真的是他自己想要的?是母親希望他過的生活嗎?
然而他實在太過年輕,太過無能為力。
他蹲下來緊緊抱住自己的頭,發出無聲的嘶啞。
徒勞無功的宣洩著不知從何而來的悲傷。
任由內心的疑惑與自棄,繼續縈繞。
他彷彿分裂成兩個存在,一個遠遠的、冷冷的,看著另一個往泥沼裡走去。
不願阻止、也無法阻止。
然而他看見逐漸遠去的他面孔猙獰。
眼角依稀有淚。
『救救我吧。』
他似乎聽到了這樣的呼喊。
*
『你該回家看看。』
加入銀泉會一段時間後,雖然面相兇惡但人非常好的會長,跟他這麼說著。
而那時的他,正在追著走路搖搖晃晃還不太穩的少爺,然後他看見會長一手抓一個,追逐遊戲就這樣被迫停止。
『……』他當然有聽見會長的話,然而他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問他想不想回家嗎?無庸置疑當然是想的。
可是他有什麼面目可以回去看她呢?他讓她傷心那麼久、等待那麼久。
母親她、還會想見自己嗎?
他不知道自己擺出什麼樣的表情,導致會長露出一副受不了了的模樣用力的拍了他的頭一下。
『別囉囉嗦嗦的,叫你回家就回家。』嗓音一大就更顯兇惡,被會長抱著的少爺或許是誤會了什麼,用力的咬住會長的手。
『不可以打他。』雖然含糊但勉強可以辨認的話竄入他耳中。
他看著會長將少爺舉起來,哈哈大笑說道。
『想保護人的話就要趕快長大啊。』
他捏緊拳頭。
他是為了什麼而迫切渴望成長啊。
不就是為了成為母親的支柱,成為可以讓她依靠的存在不是嗎?
就算母親不原諒他,他也還是要回去的。
至少讓她看看,他這個不孝子已經不用她那麼擔心。
*
他走過許多的路,前往學校的、銀泉會的、或是其他地方,然而他覺得路程最短的──一直都是回家的路。
向會長臨時告假後,沒有花上多少時間就回到家的他,看著關著的家門。
街道旁的路燈已然亮起,映著從門縫裡漏出的光,恰恰舖在他的腳底下。
彷彿往前,就能進入一片光明與溫暖之地。
他深呼吸幾口,往前踏了一步,廉價的布鞋磨在地板上發出沙沙聲響。
然後、他看見門把轉動。
那一瞬間,他有種想要逃跑的狼狽感。
然而開門的人太過瞭解他,以一種從未有過的速度迅速拉開了門。
跨出了他從未見過的大步伐,來到他的面前。
緊緊的、緊緊的抱住了他。
熟悉的,只屬於母親的味道及體溫傳來。
這一剎那,他突然明白,原來那些他默默守在家門外的夜晚,母親就隔著這一扇門,在期待著他往前跨出一步。
只要那麼一步,毫不費力的一步,她就會為他打開家門,給予他一個擁抱。
他顫抖著手,環上母親的背。
急速抽高的他已經比母親還要高,只是稍稍低頭,就能看見母親黑髮中參雜的白髮。
他抱著母親,因為頭低著,所以從眼眶中奪出的液體砸在鏡片上,模糊了這一切。
對不起讓妳擔心。
我很想妳。
謝謝妳。
從未放棄我。
他想說的很多話,都融化在這個懷抱之中。
*
這個有為他準備房間、卻到最近才開始回來的家,逐漸的、不再有陌生感。
那個人很好。妹妹也是。
母親在這裡可以過得很好。
他一直這麼認為,所以才會選擇寄錢的方式來表示孝心。
畢竟身分敏感,到這個年紀了也不該讓母親操太多的心。
然而母親卻從未變過,一如多年以前的擁抱。
她期望的,一直都是自己的回來。
無關金錢或成就。
他勾起有些柔軟的笑容,拿出放在口袋裡的鑰匙。
然而家門卻先一步被打開。
母親添了些許皺紋的臉映入他的眼簾。
然後揚起在他心裡最美的笑容,跟他如此說道。
「你回來啦。」
「嗯,我回來了。」
無論何時,天方晴好。
他的世界裡,再也沒有雨聲。
完-
一直被珍藏的心意
其實他知道的,知道就算兩個人不能夠碰面,也還能夠有所聯繫的方式。
比如電話、比如信件。
雖然他們家沒有家用電話,如果聯絡也只能利用公共電話、至於手機這種奢侈品一般的存在,他們家也是沒有的。
但是、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他還會住在現在這個地方很久很久,地址是不太可能改變的。
然而他看著像是知道離別日子已經進入倒數時刻,因此份外珍惜相處時光的女孩,卻說不出任何話來。
他們說過那麼多的話、做下的約定、一起四處遊玩探險的回憶,他不可能會忘記。
然而他們相處的時間實在太過短暫了。
他無法確切的知道,女孩是否會和他一樣,將這一切都刻在心上。
如果不是的話,如果他對她來說並不是那麼特別的話。
那麼他們終將走入無話可說的結果,而那是他所不願意見到的。
女孩讓他知道戲劇的美好、瞭解瞬間的悸動,他並不希望這一切可能成為誰的負擔。
說到底,還是他的能力不夠,所以沒有辦法自信的說出任何要求。
──請不要忘了我。
他的內心如此祈求著,卻也無法對女孩這麼說著。
『大哥哥?』女孩的聲音喚回他遊離的思緒,他看著面露擔心的女孩,輕聲而專注回應道。
『怎麼了?』
『嘿嘿,大哥哥在這邊簽個名吧。』
他的目光順著女孩的手指落處,女孩已經事先寫下的粉色筆跡旁的空白處。
他有些愣的接過筆。
『這裡要我簽名?』
『嗯嗯!』女孩用力點頭。
而他雖然不懂女孩的用意,然而他也不會違反她的心願。
畢竟,分離倒數在即。
*
他踢著石頭走在路上。
郵差騎著機車從他身邊呼嘯而過,停在前面不遠處的民宅。
他想著前幾日幸夫先生跟他說的話。
『泉她啊,說很想你呢。』
他想,幸夫先生或許從他的表情裡看出什麼,所以才會將女孩的地址寫給他。
他揣著那張紙條,上面的縣市讓他無比清晰理解,那不是他隨便就能到達的地方。
然而如果是通過信件的話,這個距離就將不顯得那麼遙遠而令人絕望。
女孩認識的字還不多,他所寫下的地址會被她用力的拿在手上,然後一筆一劃的描摹著吧,看不懂的內容也會請她的母親幫忙解釋吧,然後、如果她要回信的話,大概也會選擇用圖畫吧,就像她畫滿了無數的圖畫紙一樣,這樣的話,她記過來的信一定會是鼓鼓漲漲的吧。
他想著、臉上不自覺的就帶出了微笑。
但這之後呢?
他在女孩離開前也曾經思考過的問題,不過短短幾日而已,他根本沒有任何答案。
他希冀著女孩能夠永遠記得他,然而此時此刻什麼都做不到的他,沒有任何資格可以如此要求。
對他來說,心動伴隨著責任。但現在的他沒有辦法扛起任何責任,也沒有許下承諾的能力。
童話故事裡,王子跟公主可以輕易過上幸福快樂的日子,並不是因為他們經歷重重磨難而得確認彼此是真愛,而是因為他們並沒有生存的煩惱。
雖然很現實,但的確是如此。
他如此想著,腳步卻在文具店前停下。
那是一個信紙被頻繁使用的時代,他看著眼前琳琅滿目的信紙樣式。
捏緊口袋裡揣著的紙條。
*
將作業寫完的他,拿起母親為他製作的卡牌。
黃斑跟微微卷起的邊緣都昭示著它已有了些許年份。
那時候離家出走的心情、母親緊緊抱住他的畫面都還歷歷在目。
他想保護的東西很多很多,他希望可以留住的人也會越來越多。
然而此刻無能為力的他,到底有什麼資格可以祈望她們為他停下腳步?
他的心掙扎著,明明過著一如既往的生活。然而想要突破這個現況的心意越來越劇烈。
他想長大啊,想要真正成為一個可以支持母親的可靠男人,可以不再為他人白眼冷漠而感到煩躁的成熟男人。
還想成為可以登上舞台進行表演的演員。
然而這些,還只是只能在夢裡實現的願望。
現實的他,還沒有這些能力。
所以夢想只能放在心底,承諾只能許給自己。
再等等、只要再等等,他一定能夠越過現在面臨的困境。
他看著面前最後仍然買下的信紙。
信紙上有著粉嫩的櫻花色點綴,是女孩會喜歡的顏色跟圖案。
一旁擺著的是已經被他捏得有些皺褶的紙條。
在和女孩相處時,大部分都是她說、他聽。
但他知道,他其實也有很多話想跟她說。
他拿起筆,銳利的筆尖按在嫩白的信紙上。
劃下一點墨痕。
*
如今的他,已經成長為足夠可靠的男人了嗎?
應著母親的要求,在生日後一周周末回來的他,被命令坐在客廳哪也不能去的他,看著電視櫃上方的相框。
裡面擺著的是過年時他們一起拍的照片。
從那時開始,已經過那麼久了啊。
原本只想著買房做最後孝心的,畢竟身為黑道一員,如果讓仇家知道自己有過於親密的人的話,對於他們的安危是相當不利的,然而因為秋組成員和女孩,他理解了自己認知裡的盲目,母親那句,那就多回家讓我看看吧,還有、將自己的過去跟他們分享時。
那一瞬間,他竟突然對家這個字,有了更為具體的感觸。
那是、從母親為他夜歸而留著的燈;那場大雨過後,接納了他的銀泉會;以及總是吵吵鬧鬧的MANKAI劇團。
啊啊,是這樣的嗎?
被誰所期待著、被誰所思念著、被誰所信賴著。
即便是在最荒唐的時候,即使是在要親手拆除最愛的劇團時,都還是有人這樣念著他嗎?
這世界上,一直都有願意真心接納他的存在,是嗎。
母親的堅持、會長的青睞、迫田的忠誠。
還有明明該是敵對狀態,卻依然毫不猶豫的將招募海報貼到自己臉上的女孩。
即使他依然有很多事情都做不到,但他的內心已經不再如此惶恐不安。
他終於明白,自己原來是個如此幸運的人。
「先吃點水果吧。」母親將水果盤放到桌上,在一邊的沙發上坐下。
「等等都是你喜歡的菜喔,一定要多吃一點。」
「嗯。」
「是說啊,我一直有個問題很想問你。」
「什麼?」
「就是我以前曾在你的書桌上看過一封嫩櫻色的信封呢。」她看著自家兒子像是被這話嚇到般,連水果都沒有咬到就不禁呵呵笑了起來。
「說起來,你們劇團的監督人真的很好呢。」話鋒一轉,雖然兒子依然不會主動跟她說劇團或是公演的事,然而在取得她的連絡方式後,她總是會主動傳一些關於左京的訊息給她。
是一個充滿朝氣又負責任的好孩子啊。
他知道母親的意思,畢竟信封上寫有她的名字。
面對母親不算試探的試探,他只是輕輕的回應道。
「嗯,她很好。」
「呵呵。」
他想起很久以前,壓抑著心意的自己。
那封信,寫好了收件人以及地址,郵票也已經貼上。
然而最後,他只是站在郵筒前,將信好好的、妥貼的放入書包裡。
那份至今不曾改變過的心意,依然好好的被他收藏在自己的心上。
女孩或許永遠都不會想起曾經發生過的一切,然而他記得其實也就足夠。
因為,正是因為他記得,他才能在重逢之時就認出她。
然後,才能有現在的MANKAI劇團以及自己。
這都是因為,他們曾經有過的約定。
*
『所以呢?要我簽名簽在這做什麼?』他拿過女孩遞來的黃色蠟筆迅速的將自己的名字寫下。
『左、京。』女孩指著他寫下的名,努力的拼字發音著。
『左京哥哥!』她高興的喊著。
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畢竟劇團裡有那麼多人,加上她的記憶力實在算不上好,因此她平常總是喊他大哥哥的。
然而比起大哥哥這樣可以隨意帶入任何一位男性的稱呼,這樣呼喊著他的名字,就像是,他是她唯一想要得到回應的人。
就好像對她來說,他終於成為那個特別的人一樣。
他勾起燦爛的笑容,回應著。
『嗯,我是。』
『嘿嘿,左京哥哥也知道的吧!』女孩想要佯裝神秘的說著,然而像是蘋果一般紅通通的臉卻很快出賣她自己。
『要結婚的人,要把名字寫在一起的喔!』她指著粉色跟黃色的字跡開心的笑著。
他的確是比她多懂一點,至少他知道如果不是簽在文件上該有的位置,是不會產生任何法律的拘束力的。
然而他看著圖畫紙上並排的名字。
女孩滿懷心意的簽名,雖然只是簽在白紙上。
卻也簽在他的心上。
他想,她將來的對象一定要是可以給她幸福的人。
然而現在的他還沒有能耐。
但這樣的約定,卻也將成為他成長的動力之一。
『我知道的,泉。』最後,他只是輕輕回應,滿含珍惜的喊出女孩的名。
*
那封信裡,其實只有很簡單的幾個字。
只有他一筆一劃、小心翼翼寫下的名字。
他希冀著,等到他成長為足以承擔責任、給她幸福的人時,她還願意將名字寫在古市左京的旁邊。
而在那之前,這份心意都還不需要讓她知道。
完-
你一直都很重要
即便背負著O高最強的名號,他也並未因此而成為幫派頭頭。
反而是跟在其實根本打不贏他的混混身邊。
做著一些看起來好像很刺激、但其實可有可無的事。
他記得他的朋友曾經露出不甘心的表情問他。
『真的這樣就滿足了嗎?』
他想,無所謂滿不滿足的。
像他這樣拋棄夢想、遠離家庭的人,有什麼資格呢?
不過只是還會呼吸罷了。
*
秋日比起夏日,正常來說應該是要比較涼爽的。
然而此刻的他卻是吃力的抬起一隻手隨意擦去頰邊的汗,另一手正抱著的黑髮孩子帶著帽子、眨著像是從翠綠彈珠汽水瓶像天空看去的青藍色眸子,往道路的一旁隨性的看去。
男孩看著路旁的向日葵花田,宛如太陽般的形狀正大大方方的朝向他們。
他想起曾在童話書裡看過的,向日葵是向著陽光而生的這件事。
他轉過頭,看向抱著他的人所擁有的一頭金黃色頭髮。
『跟著他可沒有辦法照到太陽。』他如此想著,然後有些捨不得的摘下帽子。
刺眼的陽光隨即落入眼裡,他微微瞇起眸,伸手把帽子用力的扣在他的頭上。
他仰頭看著他露出有些錯愕的表情,呵呵笑了開來。
這傢伙才不是會讓人滿頭大汗的太陽呢。
他看著他被太陽曬得紅通通的臉。
但是、卻是可以擁抱住的、溫暖的存在。
*
如果有人問迫田,這世界上有什麼十全十美的人這個問題。
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絕不思考的馬上回答當然是大哥這個答案。
他的大哥可是無所不能的至高存在!
今天依然準時來到MANKAI劇團報到的迫田如此想著。
他的思維很單純,認定的人就一定要跟隨一輩子。
因為大哥而有了棲身之地、就算是垃圾也找到了自己的價值。
讓他願意每天都張開眼睛,迎接新的一天到來。
他看著MANKAI宿舍的大門,期待著大哥從裡面走出。
他沒有跟任何人說過,從陰暗處走到陽光底下的大哥,整個人看起來都閃閃發亮的。
但是啊、並不是陽光讓大哥發亮,而是大哥在他眼中就像是陽光般燦爛,是給予他新生的人。
他的一天,是這樣開始的。
宿舍大門被推開的聲音準時響起。
他往前跨了幾步,如同每個昨天、每個今天、並且每個明天都將會做的一樣熟練迅速。
「大哥!早安!」
*
雖然左京先生真的很囉嗦、管東管西管得比老師還多。
但也並不表示他就真的煩了他。
畢竟雖然那麼多衝突,他們也還是一起在秋組待了那麼久啦。
而且他也比他多活了那麼多年嘛,有些人生經驗還是有點意思的。
不再只是最初那個對戲劇毫無興趣、只為分輸贏的自己,現在的他,可是為了能夠在每一次的舞台上都不後悔的呈現出最好的表演而努力。
『讓我瞻仰一下你的本事吧,組長大人。』
第一次一起出去街頭ACT時,他說的話還言猶在耳啊。
總有一天,會得到他的認同的。
會讓他心甘情願的說出組長大人這個稱呼的。
所以在那之前、誰都不能離開。
直到最後的輸贏分曉為止。
而他,也會勉為其難聽聽他的話的。
*
走過荒唐的青春歲月,人生已然步入不能在坦然聽見他人喊自己大哥哥的年紀。
他曾絕望的以為,自己會長成一事無成、沒有任何回憶可以訴說的無聊大人。
然而現在回首,雖然荒唐卻令他有了新目標的經歷、已經加入劇團一年多以來,感覺每天都比昨天過得還要快些的充實日子。
時間有了足夠的意義,將他推砌成現在的古市左京。
他已不再是如他記憶中如此不堪的自己。
他閉上眼,感受著喝酒後的飄然餘韻。
心跳的速度如此迅速、聲音如此熱烈。
無一不在告訴著他,此刻的他是如此活著的。
他正走在實現夢想的路上,而這一路上有著母親、銀泉會、女孩及劇團大家的支持。
他一直小心翼翼不向任何人提起、卻守護著的夢,終也有讓他可以追逐的機會。
他深深呼出一口氣,並不是平日裡習慣的嘆息。
然後他睜開眼,看著從年少就渴慕進駐的建築。
現在的他正住在這裡,還和當年的女孩重逢,一起為劇團努力著。
而這樣的日子,還將繼續下去。
這比夢還不真實的事情,卻是他的現實。
他會好好珍惜的,珍惜直到這個年紀還能追尋夢想的此刻。
完-
一起創造的回憶
如果說,對於重逢之時女孩沒有認出自己這件事完全不感到在意,是騙人的。
畢竟他雖然記憶好,但也只會針對他不願忘記的事。
而關於女孩、關於與劇團的初遇,就是他不想忘卻的一切。
曾經在此感受到的溫暖與喜悅,是他內心裡的一叢明火,他不會忘。
無需利用筆墨或是錄音紀錄,這些回憶總會自然而然的浮上心頭。
或許就像攝津和少爺喊自己一樣吧,也已經是臭老頭的年紀了。
這樣的年紀,總是會不自覺的想起從前。
然而人之所以會一直回顧以往,除了懷念以外、更多的或許是已對定型的未來沒有特別期待。
因此、現在的他其實已經越來越少主動去想起過去。
因為,他的未來還未被定性。
他能夠在MANKAI劇團的舞台上綻放到什麼程度,這件事、在他還未離開舞台前,沒有辦法定論。
而可以再次登上這個舞台,都要感謝女孩。
他想著她招募時說的話。
說著些什麼為劇團好的傻話,明明長大後的初見他說了那麼難聽的話。
然而女孩從未變過,用心的去體會思考,所以才會這樣對他說吧。
至今都還無法忘記那時的心情。
為了推動他們不讓劇團再次倒閉而扮演惡人角色。
匿名寫下的長篇大論以及待改正的表演方式。
他不願被人知道的在乎,卻被女孩給發現。
然後用最直白的話語,沒有任何拐彎抹角的問著他。
就像是最初發現自己,就伸出手把自己拉入劇團的時候一樣。
總是用著毫無修飾的方式撼動著他的心。
所以才不願忘記、無法忘記。
那份從當時到現在,一直在心底蘊釀著的心情。
*
他聽著女孩的聲音,感受著夜風的吹拂。
他想起去年這個時候,女孩曾和他許下誰都不許忘記的約定。
不算難達成、也不需要什麼代價。
然而這卻是,長大後的他們第一個約定。
成年人,是沒有像孩子一樣的特權的,對於自己所說的話的份量,是必須認清的。
但他想,就算女孩再次遺忘,他也還是會無奈的笑著然後提醒她吧。
因為女孩永遠是他心上的女孩。
並不僅是無法改變的年齡差距,而是因為,她以那樣的姿態進駐自己的心房,既然他無法忘記,那就將她當作永遠捧在手心上的女孩,又有什麼不可以?
在那個還青澀、還不世故的年紀遇上心動的人,這一份純粹,時間也無法改變。
然而當他聽見女孩顧左右而言他的話語時,他看向她,女孩的表情一直都藏不住任何話語,這點也從未變過。
因此他知道,這份約定有被好好的記住。
既然女孩已經先往前試探一步了,那麼他也同樣是要的。
約定這件事,只有雙方都記得才有最初的意義。
「……燈光秀。」直接了當的揭開女孩的暗示內容,他看著她露出驚喜的表情,不禁有些想笑。
她或許到現在都還不明白,有關於她的事,他是不可能忘記的。或許很久很久以後,會有些畫面模糊、有些話語缺漏,然而這份只有面對她才會產生的心情,他有自信、絕對不可能忘卻。
因為這是只為她而擁有的心動。
他聽著她念著又一次的行程內容,那興奮的模樣真的就跟小時候一模一樣。
他想,雖然每一年生日都要慶祝很多次,真的有些倦怠。
但他還是都會奉陪到底的,畢竟,唉,這實在是跟他完全不相襯的字眼啊。
──因為這都是被愛著的表硯。
*
要說再見的這一刻,女孩緊緊拉住他的手。
『如果我忘了曾經跟左京哥哥說過的話,等到再見的時候你一定要提醒我喔!』她鄭重說道。
是因為他沒有說出不要忘了他,所以女孩才會有這種憂慮嗎?
一直以來的,都是女孩殷殷告誡自己不要忘了她,然而自己卻未曾這樣跟她說過,是個性使然、也是因為他的內心躁動著。
但是啊,就是她忘記了也不要緊,雖然他應該會有點難過。
可是如果真能在那遙遠的未來,還有再見的時候。
真的還能再見、而女孩也真的忘記這一切的話。
那麼、他會慢慢告訴她的。
告訴她,他答應記住的、答應做到的這些都會跟她說的。
如果他們還有未來。
還能在一起創造更多回憶的話。
『好。』
他應下他們之間最後一個約定。
這一聲,將表示他的不忘。
雖然、這個約定或許永遠沒有實現的可能性。
但曾經發生的這一切,他無比感謝。
所以,他不會忘記的,絕對。
完-
freetalk
可以陪左京先生又過一個生日真的很高興,這一年來,看著劇情發展,喜歡他的心意有增無減,曾經拉里拉雜的說了很多,現在也還是有很多話想說,但今天你的生日,還是讓我簡單真誠的送上一句生日快樂,謝謝,讓我認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