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歷轉移後的瞬間,炎文麟完全沒有任何猶豫,視線瞪向了襲擊者的方向,對方也正如自己所想,深紫色的眼眸立即從驀然轉為無盡的憤怒,揮舞著長的異常的手臂對自己攻來。
炎文麟沒有進行多餘的言語交流,雙方只有洗練到彷彿本能的行動。
漆黑如墨的三尺身軀,咧至耳後的恐怖大嘴,以及那刺耳至極的尖嘯聲。
是終界使者。
不可能,怪物不可能越過防線出現在這裡。
炎文麟的眼眸雖然冷靜、堅決,卻藏不住詫異,但他的行動沒有遲疑,他是戰士,身經百戰的戰士,面對比自己高大兩倍的敵人,他做出的選擇是──主動迎上。
相較起終界使者以恐怖速度打下的手臂,炎文麟握起的拳頭不僅看來孱弱,而且攻擊範圍也不足以和對方媲美。
雙方對攻,毫無疑問會以炎文麟受傷告終。
但是下一刻,忽然出現的刺眼光芒奪走了終界使者的視野,炎文麟立刻轉拳為踢,攻擊落在終界使者的下半身,令其不由得踉蹌兩步,趁著對方重心虛浮,他再度用力朝地面一踏,高高躍起的同時手掌一把扣住了終界使者的頭顱。,隨後身體上隱晦的厚重土黃色光芒一閃,原本滯留在半空的身體忽然以理論值數倍的驚人速度落下,同時扣下的還有終界使者的腦袋。
蛛網般的裂痕以兩人落下的地點為中心擴散,作為意識中樞的大腦遭受衝擊,終界使者幽暗的身軀顫抖了幾下後無可避免的失去了意識,鬆開右手,炎文麟抿了下嘴唇,看著自己的手,眼中浮現了厭惡。
做出判斷,然後行動,炎文麟的大腦已無數次的經歷過相同的事情,他可以在轉瞬間做出最正確的應對──真噁心。
「沒時間了!」
不到半秒,他用力拍打自己的臉頰,將腦中所有思緒都先暫時排除,心無旁鶩才能以最效率的方式處理事情。
這是襲擊,恐怕是早有預謀,暫時假設怪物有辦法出現在這裡,他們的目的是什麼?
先將自己隔開,應該是要對另外三人下手?
但是為什麼?這也太蠢了,炎文麟不解,如果要傷害三人的話,無論如何都不該等到自己出現,早就可以下手。
完全搞不明白。
炎文麟很乾脆的承認自己看不懂對方的目的,思考的同時他也沒有閒著,蹲下以手虛按地面,龐然的魔力以自身為中心擴散,轉瞬間找到三人的位置後,熾火般的眼眸頓時轉向了一個方向,開始狂奔起來。
無論如何,保護三人是第一要務,我可以保護他們!
炎文麟自身都尚未察覺到,他眼裡的堅定近乎執著。
自己這次處理的很好,沒有猶豫,沒有怯弱,來得及!
他的行動近乎完美,乾淨俐落,以至於對手根本沒有做出相應的反應就被擊倒,後續的行動也很精準。
無奈命運,有時不是人力能勝的,對方搶占先機下,他終究還是慢了一步。
藍靖宇的胸口被親妹妹的手貫穿,殷翎雪全身插滿了箭矢被釘在地面動彈不得,三人的慘樣進入視野時,一瞬,他的瞳孔凝縮到了極致。
還是太慢、太慢!
「森羅萬象,妖精森林!」
以炎文麟為中心,碧綠如翡翠般的光芒猝然爆發,一口氣覆蓋周遭近百米的範圍,蜘蛛人、殭屍和諸多骷髏弓箭手全被包覆其中,還來不及感到驚訝,他們赫然發現自己身處的地方已不是潛伏已久的城鎮,而是一處全然陌生的地方。
高大雄偉的樹幹。
鬱鬱青蔥的林葉。
翠綠,正如釋放時的光芒,這片森林全然是由翠綠構成,除去宏偉的巨木,盤根錯節的根部也有數之不盡的植物果樹,種類繁多至一眼都無法辨認。
以一己之力,置換天地,同時正如炎文麟被瞬間移動帶走時,目的在於切割戰者,兩者是相同的做法,樹木枝條也切開了怪物之間和藍靖宇他們的聯繫,只是規模完全無法相提併論。
怎麼會?妖精王居然會親臨這不知在哪的城鎮?
怪物們心中愕然,儘管不曾親自體會,但他們也曾在漫長的生命中遠遠看過,這毫無疑問是蒂巖尼亞城中,那幾位頂尖大能和怪物們的強者對戰時所施展的領域技能。
將魔力、心象,一個人持有的一切投影乃至覆蓋現實的神技,而這片森林毫無疑問是妖精族的最強者,妖精王所掌握的領域。
這是一個陷阱,怪物們不約而同的產生這個想法,但隨即不解,妖精王殲滅他們這些普通怪物還需要陷阱嗎?揮揮手我等必然灰飛煙滅,真的有必要多此一舉?
儘管心中疑惑,濃郁到彷彿實質的生命氣息,對殭屍和骷髏弓箭手這種不死族帶來不小的壓力,對蜘蛛雖然沒有影響,但他卻從領域內的意志感受到濃烈的警告之意,讓他不敢輕舉妄動。
藉著林木的隱蔽,炎文麟迅速來到三人身邊,不由得臉色大變,因為傷勢實在太嚴重了,而且他怎麼也想不透,究竟是發生了什麼,才會導致妹妹的手會貫穿哥哥的胸口?況且,她有這個能力?如果有,為什麼?
「他們不會玩弄生命......到底是怎麼回事?」
沒有去仔細檢查傷勢,炎文麟立即將沒入胸膛、血淋淋的手取出,緊接著瀰漫在妖精森林內的磅礡生命力立刻開始著手治癒傷口,炎文麟仔細的操縱著魔力將每一根骨頭、內臟的破損處都盡可能照顧,將九成心力都留在藍靖宇身上後,他才去查看殷翎雪的狀況。
單論悽慘程度這位也不輸藍靖宇,嬌巧的身軀插滿箭矢,漂亮的紫色長髮蒙上灰塵,一身黑袍也到處都是破洞,染著血絲,右手更被牢牢定在地面,血色的冰屑看上都覺得心疼。
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炎文麟呼喚:「翎雪?」
「......幹嘛?」
「還有意識喔?」炎文麟被嚇了一跳。
「你──很痛啦!你閉嘴好不好!」殷翎雪低吼,勉強撇過頭,齜牙咧嘴的瞪著炎文麟,「你剛才被轉移走了,那個終界使者呢?」
「哦?妳也知道終界使者?被我打昏了。」炎文麟心神微動,轉了轉眼珠子,若是平時他肯定會興味盎然地揚起嘴角,但他現在只是抿了下嘴唇,開口道:「翎雪,我要治療傷口了,必須把箭矢拔出才行,抱歉。」
炎文麟老實的道歉後,把手腕伸到趴伏在地的殷翎雪面前。
「咬住。」
「等一下,你要幹嘛?」
殷翎雪沒有照做,一雙大大的眼睛流露出明顯的不安,顯然已經預料到之後的發展,炎文麟此刻僅有一成心力在此,說話更是直接了斷。
「拔出箭矢才能治療,會很痛。」
「......不要!」
「別說傻話。」
「會很痛!」
「妳現在不痛嗎?」
炎文麟冷酷的反問。殷翎雪眼中本就有著淚光,此時更是無法壓抑,如斷線的珍珠般落下,滿腹委屈不知從何說起,只能不斷抽噎著道。
「明、明明是你甩開人家才害人家受傷的!真的很痛、很痛耶!哪有這麼不負責任的夥伴?明明是你主動邀請人家的!」
「下次我會注意。」
「你就不能再可靠一點?不能再讓人家相信一點嗎?」
「那,我保證不會有下次。」
無法做出任何動作,也看不見炎文麟的表情,殷翎雪只能以言語,一次又一次的宣洩自己的不安,但她卻不知道,看似安撫的對話卻極大的影響了往後事情的發展。
「別擔心。」
炎文麟忽然開口,另一隻手輕撫了下殷翎雪的小腦袋瓜。
「我想到一個方法,保證不會痛。」
「你──能保證?」
「我保證。」
炎文麟笑著道。
「畢竟,我的老師也是這樣跟我說的。」
他的老師?殷翎雪腦中才出現這個想法,全身的箭矢就以雷霆之勢被同時取出,包括手掌被貫穿的傷口,都說十指連心,一瞬間傳來的痛楚讓她差點暈過去,但不到一秒鐘的時間,濃郁的生命氣息立即鑽入傷口治療,激烈的痛楚也逐漸緩和。
但是,那一剎那的疼已經永遠刻印在她的記憶裡了。
「沒事吧?」炎文麟忍著笑意道,自己當初的表情就是這樣嗎?
「炎、文、麟!」要不是還不太敢移動,非得打爛他這張臉不可!殷翎雪咬牙切齒,「你說過不會痛的!」
沒回話,炎文麟扶著她仍在顫抖的嬌驅坐起,觀察完傷口的狀況,他滿意的道:「看來沒事了,妳的身體素質挺好,箭矢根本無法深入。」
「別轉移話題!為什麼騙我?」殷翎雪瞪著他。
「我哪有騙妳?我保證不會痛,是說治療傷口時不會痛,可沒說拔箭矢的時候不會。」
看著他笑嘻嘻的模樣,殷翎雪快氣炸了,剛才那冷酷的樣子一定是裝的,就是要嚇自己,之後再轉讓自己安心,太可惡了!
殷翎雪只能扭頭,鼓起臉頰,「我說不過你!你是混蛋!」
「沒事就先休息吧,我還要去會會敵人。」
控制住兩人的傷勢,炎文麟的語氣輕鬆了幾分,儘管會付出自己絕大部分的魔力,但只要持續治療,兩人一會兒就可以活蹦亂跳。
「不著急吧,你真的這麼……強。」
拉住正欲起身的他,殷翎雪擦乾眼角的淚痕,總算親眼見證到炎文麟的實力。
雖然見到,但卻無法判斷,甚至是評價這份超脫常理實力所代表的意義。
將自己與他放在一個舞台比較,本身就是不成立的舉動。
她總算理解雙方初次見面時,炎文麟能輕鬆擺脫對方,而後又舉重若輕的破開自己的冰。
這些跟他如今置換天地的力量相比,正如螢火與皓月之光,兩者無法相提並論。
殷翎雪感嘆道:「真的好強,比我的爸爸媽媽都強 。」
沒有否認稱讚,炎文麟說:「是老師們教的好。」
「也能教我嗎?」
「什麼?」
突然的提問讓炎文麟一愣。
「我也想跟你一樣。」殷翎雪凝視著炎文麟的雙眼,發現他其中一隻眼眸已被噴湧而出的魔力染為翠綠,「你強大的祕訣,可以教我嗎?」
「……妳學了之後,是要復仇嗎?」
炎文麟維持著妖精森林極為耗費魔力,理論上更該速戰速決,但他在聽完殷翎雪的傾訴後,選擇留下。
已經失去的家人,對家鄉的執著,他已經隱約猜到了真相。
殷翎雪搖頭道:「我只是想保護自己,並追求真相,復仇是那之後的事情。」
「都給妳看到我手裡的力量了,教妳我也無所謂」炎文麟右手一攬,大片大片的綠光聚攏其中,變化成一朵碩大的花瓣,「先說好,我不僅不是個好學生,更不可能是個好老師,這樣妳還願意跟我學?」
「.......嗚。」
翎雪咬住下唇,她是知道的,他承認拋棄自己的家鄉,捨棄了理應背負的責任,當然不會是個好學生,自己還因此責備過他。
若只因為他強大的能力就改變想法,殷翎雪怕是不會養成如今一身傲骨的性子了。
見著她的猶豫,炎文麟搖搖頭道:「況且,妳也不相信我吧?我的幫助在妳眼中都只是有所圖謀,無法互相信賴的情況下,哪怕是再優秀的導師,也無法教出好學生?況且我不是那塊料子。」
從兩人相識至今,殷翎雪恐怕從未真正相信過自己的真心,不,談到真心也太過,自己僅僅只是在伸出援手,並不是平等的交握,而是一種上對下的施捨。
因為自己曾經有過朋友、家人及師長嗎?炎文麟苦澀的笑了笑,嘲諷著自己的愚蠢,以及早該磨損殆盡的驕傲。
「對,你說的沒錯,我沒辦法相信你。」
殷翎雪咬了咬牙,如此承認了。
「但是......」她眸光一轉,盯著炎文麟說:「現在除了相信你,我還有其他辦法嗎?」
「的確,妳沒有我,只會是死路一條。」
「既然如此,我們就一起戰鬥!」
「不行,妳流了太多血,更何況我不認為會打起來。」
炎文麟伸手擋住掙扎著起身的殷翎雪,冷靜的凝視她倔強的雙眼。
殷翎雪的氣勢弱了幾分,撇嘴說:「......好吧。」
炎文麟點點頭,至此,他手中最後一片碧綠花瓣悄然落下,妖精森林也跟著由外而內的解除,露出在不遠處,臉色凝重的怪物們,炎文麟深吁了一口長氣,翠綠的眼眸同樣恢復熾紅。
「不是妖精王......?」
看向被自己聚在一塊兒的怪物,炎文麟問:「現在......你們該認得我吧?告訴我,你們怎麼來到外面的。」
蜘蛛人四對眼珠對準了炎文麟,正準備開口時忽然一愣,因為在記憶中,他曾經見過這張臉龐。
「你?是你!你的眼睛怎麼了?」蜘蛛上前兩步,但察覺到炎文麟散發的敵意,終於停留在了五步開外,焦急的問道:「你怎麼會離開蒂巖尼亞?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麼?你的頭髮變成紅色了?簡直就像──」
「都過去了。」炎文麟打斷他,「怪物不可能出現在外頭,為什麼?」
蜘蛛遲疑了一下,說道:「......我們也不清楚,大家都是一眨眼就來到這不知道哪裡,這七年來一直有同胞在晚上無緣無故消失,這該不會就是原因?」
「消失?你在跟我開玩笑?」炎文麟皺眉道:「你們不會瞬間移動吧,終界使者的瞬間移動距離的極限早就知道,不可能依靠這個離開。」
蜘蛛苦笑,「我們怎麼會知道?況且,居然看見了百千年來幾乎見不到的人物,真是始料未及。」
炎文麟問:「你是說那個紫髮女孩嗎?」
蜘蛛側目,看了殷翎雪一眼後,眼中流露出了不屑,「她也算是個人物?身上跟你們一樣,都流著骯髒的血。」
「你說什麼!」殷翎雪不顧傷勢尚未完全痊癒,氣憤地站起來大喊:「你們這些怪物才是低等,比爸爸媽媽不知道要骯髒多少!」
「嘿嘿,你父親我們還真不敢多言,可妳的母親?別笑死人了!」八隻紅玉眼眸綻放光芒,冷笑著道:「你們不過就是一群骯髒的侵略者,也敢跟我們叫囂?別以為妳有妳父親的血脈就可以活的抬頭挺胸,看看妳剛才的表現?被區區箭矢釘在地面?」
「你──!」殷翎雪眼眶一紅,還想要再辯,卻被炎文麟伸手攔住。
「說夠了?那麼來討論正事。」炎文麟目光一寒,怪物們腰不自主的彎曲,濃郁如實質的魔力威壓壓下,空間似乎都要為之凝固,「為何藍雨薇會傷害她的哥哥?視你的回答來判斷,我會把你的靈魂扯碎到無法重生,說謊的話,只會更慘。」
炎文麟一掌輕放在蜘蛛的肩上,蜘蛛身體一顫,因為那隻手掌蘊含的力道,甚至可以輕易拍碎自己的身體。
「您跟我等相處了許多年,應該很了解才對。」
就在此時,一直默不作聲的殭屍開口。
「怪物殺害玩家,天經地義──」
無比突然的,腥甜的鮮血灑在半空。
一柄漆黑的劍鋒,從炎文麟胸口倏然穿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