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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2020-03-23 20:31

[達人專欄] 《虛偽同居戀人》再見了,日常(五)【完】

作者:玦晴

  鄰近的小型兒童公園僅有行人往來路過,因為設施老舊,再加上距離市區的小學及幼稚園都小有距離,所以平素在這座公園遊玩的人並不多,通常僅有附近居民蹓狗會在此作短暫停留。
 
  而這座兒童公園卻是鈴木家往返學校的必經之路,在人煙稀罕,及考量到鈴木哲的社團時間並不會太早結束,石川智與佐藤靜便約在此碰面。
 
  當佐藤靜抵達時,石川智已坐在盪鞦韆上若有所思地等候,聽見欺近的腳步聲,他抬起頭向女孩微笑招手。
 
  她勉強自己揚起一抹微笑,在他身側的鞦韆上坐了下來,因為不清楚該說些什麼、又該作些什麼反應,所以她一言不發地低著頭,握著鞦韆繩的雙手輕顫著。
 
  「……謝謝妳願意赴約,佐藤同學。」
 
  「不、那個……石川同學,我想……」
 
  石川智打斷了佐藤靜的話語、正了神色凝視著她搶白道:「以前我們是怎麼稱呼彼此的呢?就按以前的叫法吧,或許……我能因此想起些什麼,可以嗎?小靜。」
 
  僅是稱呼便讓她心頭一緊,揉和著喜悅、悲傷、懷念與無奈的這份不知該如何為之命名的情緒一湧而上,她才張口、並未成聲,一絲理智將她拖回現實之中,她輕輕抿了唇爾後搖首:「……還是稱呼我為佐藤同學吧,我是想和石川同學說清楚,那些往事……並不值得你再追憶才前來赴約的,家父確實說過希望我們向前邁進,但是那些回憶對石川同學而言只是向前進的阻礙,拋下這一切再前進會是更明智的選擇。」
 
  「往事是否值得追憶,不應該由我來評判嗎……?那是屬於我的回憶,為什麼我的父母、親友、師長,甚至是妳……都要為我論斷?」
 
  「因為即便你想起了一切,也什麼都改變不了!只會徒增你的痛苦、甚至現在的圓滿都可能因此破滅……所以我不要、我不要!」
 
  女孩掄緊了拳壓抑滿溢心頭的情感,她拚了命地搖頭,她再也不想看見石川智那如墜絕望深淵的表情了,只是被他遺忘的傷痛與之相比,根本無須衡量。
 
  要是他想起一切,不僅是父親佐藤和也為了保護他而逝世一事,連帶他的父親當初因背叛了家庭而間接導致弟弟小樹遭逢意外身故,這些沉重的打擊若是一口氣由他的記憶中甦醒,該要他如何面對承受?
 
  男孩凝視著女孩強忍著眼淚的模樣,那樣的倔強底下是她無可掩飾對自己的關心與不捨,或許為了他,這個身形瘦弱的女孩拚了命地忍受著些什麼,但是他們之間的關係究竟該如何定義呢?
 
  能讓一個非親非故的女孩為了自己而總是悲傷卻仍甘於忍耐……
 
  越是看著她,自己的心卻不明所以地隱隱作痛著,不知不覺,他已伸出手、輕撫著女孩的面頰低喃:「小靜……」
 
  「……阿智。」
 
  熟悉的嗓音、熟悉的呼喚、熟悉的動作,讓她恍惚、彷如回到兩人心意相通的那個時候,他總是輕喚著、她也總是會給予回應的那段時光。
 
  因為她的回應,石川智微瞠雙眸,頓時,又有片段流入腦海。
 
  ──「我……我想的事情,果然需要解答,小靜,妳願意為我解答嗎?」
  ──『如果能幫上忙,我當然樂意不過了。』
  ──「……妳願意、收下我的第二顆鈕釦嗎?」
 
  突流入腦海的記憶讓他的腦袋瓜脹得絲許泛疼,湧上心頭的一股莫名懷念、溫暖與幸福,卻因如今已失去的落差而產生無以名狀的落寞。
 
  男孩的雙眼泛起酸楚,他強忍著這股衝動,將事先準備好的情人節回禮遞至女孩眼前,期盼著她能如記憶一般,收下他交付出的真心。
 
  「小靜,妳願意、收下這份巧克力嗎?」
 
  沉默片刻,女孩總算讓自己恢復冷靜、由回憶之中抽離,她看著紙袋與巧克力的包裝,無疑是不該屬於現在的她能收下的高級巧克力。
 
  輕輕搖首,佐藤靜別過了視線:「對不起,我不能收下……這份回禮,對比我所送出的義理巧克力,太過沉重……」
 
  「……那真的是義理巧克力嗎?」
 
  包裝成義理巧克力卻仍藏不住她的真心,這是佐藤靜心裡再明白不過的,但是──
 
  「那份巧克力,是我為了好好向你表示我們認識這段日子以來的照顧,其中所包含的感謝心意,並沒有……特別的意思,請你不要、多作解讀。」
 
  將遞出卻沒被接過的巧克力收回了手,莫大的失落感襲捲石川智,他略顯失神地眨了眨眼、以絲許哽咽的嗓音開口:「我們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
 
  女孩緊抓著胸口,一顆心疼得就快炸裂似的,想哭、想逃離,但是她咬著牙全忍了下來。
 
  站起身,她站在男孩眼前、微微勾起的弧度卻帶著濃得化不開的寂寞。
 
  「就如我所言,過去的事並不值得追憶,是呢,若要為我們之間的關係定義的話,我想是──陌生人吧。」
 
  她的全身顫抖著、腦筋已然一片空白,自己道出的字句都是剜著心頭肉的一把利刃。
 
  ──忍耐著,必須忍耐著。
 
  ──不能哭,絕對不能哭。
 
  稍遠處傳來腳踏車倒下的聲響,她順勢背過身面向了公園出入口,一道高挑的身影背著夕陽、踩著橙色霞光快步走來,來到她的面前、還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應,對方便托起她的下顎拇指覆於她的雙唇、俯下身便於拇指上一吻。
 
  這在石川智眼裡看來的景象──那一吻無疑是落在她的唇瓣。
 
  由一個輕啄的吻之中抬起頭望向石川智──鈴木哲的雙瞳冷若冰霜,隱隱蘊著絲許怒色。
 
  「抱歉,畢竟今天是白色情人節前一日,在這種時機點似乎有點敏感,你單獨約我女朋友見面……請容我在你面前做出讓你認清現實的行為。」
 
  「……」
 
  「……你可是有交往中的對象,請你自重。石川同學,我們先告辭了。」
 
  留下這席話,鈴木哲拉著佐藤靜的手離開了兒童公園。
 
  那個女孩輕描淡寫的一句『陌生人』。
 
  那個男孩要讓自己認清現實的一個吻。
 
  讓石川智在過往與現今、虛幻與真實之間迷茫,卻不知何以──
 
  「啊啊……嗚嗚嗚啊啊……!」
 
  心如刀割,痛哭失聲。
 
 
 
 
  「妳……拉緊我的衣服或、抱著我吧,比較安全。」
 
  又是違規的單車雙載,男孩戴著耳機、一面踩著腳踏車踏板一面說道:「我正在聽音樂,基本上聽不見外面的聲音,所以……」
 
  ──如果想哭的話,儘管哭就是了。
 
  再也隱忍不住滿溢胸口情緒的女孩由後方緊緊環抱著鈴木哲,小臉埋入他厚實的背放聲哭泣。
 
  原本接到父親鈴木彰緊急電話,要他幫忙找存摺影本及印鑑資料,他才由社團練習途中匆匆離開,卻在回家的路上恰巧撞見這一幕。
 
  前因後果他並不清楚,但是當他看見女孩微微瑟縮的雙肩時──明白她大概是快哭出來了。
 
  於是自己再顧不得其他,是帶著心疼的怒意走上前的,雖說早與佐藤靜作下約定,但是作出虛假一吻的背後更多的興許是基於自己的嫉妒心所致。
 
  這個男孩,以約定掩藏了自己的嫉妒與私心,這個吻令他極為懊惱。
 
  那個男孩,在回憶與現今、虛偽與真實中掙扎游走,這個吻令他察覺自己心之所向,卻也悔恨自己今日所為過於輕率且傷人。
 
  這個女孩,厭憎自己放不下那些曾經、被困於回憶之中,總讓這個男孩為她費盡了心,這個吻令她陷入無可自拔的自責。
 
  ──……虛假的一吻,讓三個人無可遏止地自我厭惡。
 
 
 
 
  翌日放學時間,鈴木哲有些忐忑不安,雖然先前早就約好了今天放學後要帶她去某家咖啡廳的,但是昨天才發生那種事……
 
  雖說早上姑且和教練請了下午的假了,但是因為過於不安,所以鈴木哲不自覺地將收拾書包的動作放得極緩──
 
  「──阿哲,需要幫忙嗎?」
 
  聽見這一句話,他才抬起頭驚醒,女孩已提著書包站在他的身側微笑著。
 
  「欸,妳……今天、還願意……去嗎?」
 
  「嗯,當然了,我期待了很久哦!還是說……你今天不方便嗎?」
 
  聞言,鈴木哲瞠圓了眼,隨即將桌上散落的筆與書本全掃進書包中站起身:「沒有!那、那走吧!」
 
  搭乘電車前往,走過繁華商圈,繞至巷道內相對僻靜、且具懷念古風的咖啡廳。
 
  鈴木哲領在前方、推開門把,清脆悅耳的風鈴因而作響,此時的店內並無其他客人,所以身為店主的中年男子也即刻前來接待。
 
  「哎呀,是彰先生的公子呢,歡迎、歡迎。」
 
  「打擾了,老闆。」
 
  「呵呵,說的是哪裡話,兩位自己找個喜歡的位置坐一下,還是在店裡隨意走走、先去看那幅畫也行,我去給你們沖杯咖啡、準備你吩咐的東西。」
 
  「麻煩了。」
 
  店內牆上掛著大小不一的各式畫作,空氣中瀰漫著咖啡香、飄揚著讓人能放鬆的經典情歌,一進店內,佐藤靜在向老闆鞠躬致敬以後便一對眼珠子忙著四處打轉、似乎興奮得有些靜不下來。
 
  跟在她身邊於店內四處打轉,女孩的口中不斷讚賞著一幅幅畫作的優點,從情感到專業技法表現,雖然鈴木哲聽不明白,但看著她這麼投入專注倒也無妨。
 
  直至她站在一幅風景畫前,仰首望著畫作時,她的眼淚靜靜流淌而下。
 
  那是一幅夕陽時分的河堤岸邊,除了夕陽餘暉映著波光粼粼河面、堤岸上的綠草如茵,以及在這幅畫面之中嬉戲的孩童身影、守望著孩童身影的女人及往來的行人。
 
  「……爸爸。」
 
  鈴木哲為她遞上了手帕,站在她身後與她一同欣賞畫作之中帶來的靜謐詳和,這曾經是屬於佐藤靜那小小世界中最平凡而美好的日常景色。
 
  這是她的父親──佐藤和也生前的畫作,當年被僅是純粹路過美術教室的咖啡廳店主給買了下來,將他人的日常懸掛在自己的店內直至今日。
 
  「你是知道這是我父親的畫才帶我來的嗎……?」
 
  「嗯,其實是我老爸告訴我的,這家咖啡廳委託他做廣告案,他來這裡看到畫作以後和老闆確認過這是出自佐藤先生的手筆,因為他沒時間帶妳過來,就拜託我帶妳來了。」
 
  看著出自父親的手呈現出的美麗過往,凝視著畫作的佐藤靜轉過頭來,泛著薄霧的雙眸卻是笑意:「謝謝你……謝謝你們!」
 
  挑了個抬頭就能欣賞到這幅畫作的位置坐了下來,店主的托盤上擱著兩杯咖啡,以及擺盤精巧、外觀細緻可愛的馬卡龍遞至佐藤靜桌前。
 
  她抬起頭,狐疑地望向店主、又望向鈴木哲問:「咦?只有一份嗎?那……」
 
  聞言,店主瞇起了笑眼、食指輕抵著女孩的唇讓她噤聲:「噓,小姑娘只管接受就是了,這可是阿哲給妳的情人節回禮。」
 
  「是、是嗎……」
 
  鈴木哲笑著頷首,佐藤靜這才靦腆地接受這份回禮。
 
  「兩位,情人節快樂。」
 
  飽含於馬卡龍甜膩之中情意的是……
 
  ──予我,特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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