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又有魔物打過來啦!有沒有人要過來支援啊!」
一日清晨,某處城門上的士兵眺望城外遠方有群魔物似乎想要接近,厭煩地回頭扯開喉嚨往市街吶喊。彷彿他的援軍不是同僚士兵,而是住在城中的居民。
他不只沒有急著往上通報,還將魔物來襲的消息早一步傳播到民間,那全無緊張感的語調更教人火大。
這情況要是發生在別的城池,簡直是荒謬不及,即使是被問罪殺頭也不為過。
「喔喔!竟然又有魔物來啦!」
「太好啦!今晚又能喝個痛快!」
「上次我沒殺到幾隻,這次一定要站在最前線!」
沒想到數十、數百名壯漢應聲走出房屋或旅館,他們都已換上鎧甲拿著武器,準備殲滅那些魔物。
這群人鼓譟地往城門口集合,每個人都蓄勢待發。
距離吸血鬼斯特里戈伊襲擊王都已過了一年多的時間,原本隨著吸血鬼消失而平息的魔物騷動再次活躍,北壁都市更是首當其衝。
然而被魔物襲擊,對這都市來說本來就是家常便飯,沒什麼好緊張的。
這群呼應看守士兵號召的戰士們,正是北壁都市的駐守冒險者。
這座都市讓這些冒險者們對抗魔物,再依他們蒐集的素材和功績發放酬勞、給予名譽。此處的冒險者公會,是由這都市領主的家臣團營運的設施。
在這座都市成為冒險者,某方面來說等於成為領主大人的士兵。
因為北壁都市情況特殊,需要有足夠的力量抵禦魔物來犯,這種營運方式才會被國王陛下和周邊領主允許。
「——喂!你們注意一點,這群魔物好像有點奇怪啊!」
持續觀測魔物群的士兵,忽然又向下方的男人們囑咐這句話。
「說是奇怪,是怎樣奇怪啊?」
「說清楚一點,你這樣說誰懂啊?」
「觀測兵給我好好工作啊,喂!」
冒險者們抱怨聲四起,不過語調更像是在調侃開玩笑,看得出這群冒險者們和士兵之間感情深厚。
「牠們身上好像都帶有污穢啊!可不全都是上位魔物,絕大多數都是如哥布林或是魔犬那種不可能會用污穢的低階魔物!」
「什麼?怎麼可能?」
「你這傢伙是不是看錯啦?」
「那麼明顯的黑成一團誰會看錯啊!」
士兵和底下的冒險者們互相叫罵,而有些人則是議論紛紛。
「會用污穢的低階魔物……怎麼會有這種事?」
「反正就算會用污穢一樣不強,沒什麼好緊張的。」
「是這麼說沒錯……」
「對了!我記得一年多前斯特里戈伊襲擊王都的傳聞中有提到,他用污穢污染其他魔物,讓那些魔物能夠使用污穢戰鬥!」
「什麼!這麼說那些魔物是斯特里戈伊的爪牙囉!」
「哈哈很好!我早就覺得那傢伙是不是怕了我們北壁才直接攻打王都,現在總肯和我們正面對決啦!」
「范安先生在不在?誰快去把他叫來!」
認為這場襲擊主犯正是吸血鬼斯特里戈伊的冒險者們沒有驚慌失措,反倒鬥志高昂做足準備,想要一雪明明身為抵禦魔物主力卻被斯特里戈伊忽視的恥辱。
「我要開門了!你們小心點!」
底下看門的士兵開啟城門,冒險者們不擠不推卻又迅速地魚貫走出城門擺好陣式,看得出他們相當熟練。
「還真的都有污穢啊,真是驚人。」
「不過沒什麼好怕的!」
「好了小的們!準備上!」
「誰是你的小的們!別擅自發號施令!」
一名戰士走出人群,伸手積蓄力量準備發動魔法。
「預備——發射!」
戰士朝魔物群射出火球,其他冒險者們紛紛跟上發動魔法遠攻,無數魔法攻擊襲向魔物。
「「「嘎估吚吚吚吚吚吚吚!」」」
魔物們也不甘示弱,將纏繞於身上的污穢延伸或丟出,抵禦冒險者們的魔法攻擊。
「盾牌上前!」
這時一群手持大盾的冒險者上前。他們的盾牌都是同一規格的長方盾,組合在一塊兒自然形成一道鐵壁。
雙方的魔法在兩個集團之間衝撞炸裂,這時冒險者們早已架盾擋住流彈和餘波,沒有準備的魔物們倒是因此死傷幾隻。
雖然就戰力及數量來說,這差距並無影響,然而這群冒險者們井然有序的作戰方式,仍讓魔物們動搖。
「看!牠們身上的污穢有所消耗!果然是被吸血鬼賦予的力量,用過之後無法立刻填充!」
「牠們已經怕了!沒什麼好擔心的!」
「好,衝鋒!」
冒險者們看出魔物們力量和鬥志都變弱許多,於是趁勝追擊,以聲勢人數之力更進一步壓迫魔物們的精神。
「「「估吚吚吚吚吚!」」」
魔物們雖然仍打算反抗戰鬥,但光是主動襲擊城市的牠們認為自己是在「反抗」,便證明這群魔物心底已經示弱。
接下來的戰況便是一面倒,排山倒海而來的冒險者們直接殺進魔物堆裡揮舞兵器,無情地蹂躪魔物們。
若有人旁觀這場戰局,恐怕還看不出這些魔物曾被污穢增強力量。
「喂!小心點!剩下的魔物都豁出去發狂了,被打中可不是開玩笑的!」
戰況開始不到二十分鐘,魔物們便已被殲滅將近一半。然而這群魔物仍歇斯底里地發狂攻擊,就算是這群老練善戰的戰士也不得不小心對付這群窮鼠末徒。
「喂喂,拿盾的上前!」
「別跟牠們硬拚!等到牠們打夠了再殺!」
冒險者們收容陣形,再度架盾對抗魔物們的拚死掙扎,準備等到牠們精疲力盡後再一口氣反擊。
這些冒險者們不只合作無間,更對戰局走向有同樣的想像。因此就算沒有一名實質的指揮官,也能很快整合意見執行作戰。
這就是北壁都市聞名遐邇的戰鬥集團,「冒險者都市」這別稱的由來。
再這麼下去,這群冒險者無損殲滅這群魔物只是遲早的事。
「這幫弱者果然不值得本人期待,終歸只能發揮誘敵的作用。」
就在這時,一道輕靈卻遠播滲透進每個人耳中的聲音,在這戰場中響起。
魔物群後方忽然土砂飛揚、又是一陣天搖地動,某個事物一躍而上,在空中畫出圓弧的曲線飛往城牆。
「欸,喂!」
「什麼鬼,那是什麼!」
「有什麼東西往城牆那邊去了!」
「城牆……城牆?」
當冒險者們一邊防禦一邊議論紛紛之際,其中一人想起他們出城門前聊到的傳聞。
「那傢伙是斯特里戈伊!跟襲擊王都那時候一樣,他拋棄手下自己躍上城牆了!」
「什麼!」
「怎麼辦?要回防嗎?」
「開什麼玩笑!這群魔物殘黨可是使盡最後的力氣衝撞,有人離開陣形就會崩潰啊!」
「斯特里戈伊讓這些魔物拚死牽制我們嗎?該死的吸血鬼!」
「喂,反正我們殲滅這群魔物之前是無法回去了,相信城裡的人吧!」
一名冒險者打斷所有人的疑慮,要大夥兒專心對抗眼前的敵人。
而他也是有一定的把握,才能安心說出這番話。
「你們可別忘了,范安先生還在城裡呢!」
基於對北壁最強戰士的信賴,冒險者無所畏懼。
*
一躍而上直達城牆的那個事物,果然就是斯特里戈伊。
斯特里戈伊這次並沒有特別聚集什麼強大的魔物,便對這都市發動襲擊,是因為他本來就對毀滅這都市沒什麼興趣。
他只打算找出自己感應到的可憎仇敵,將其找出來除之為後快。
距今一年多前,斯特里戈伊被借用木靈之力的少年和聖子聯手暗算,被迫留在妖精的領域之中。
斯特里戈伊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恥辱,他這一年中只能待在一個只有意識得以存在的詭異空間,除了逗留發愣以外什麼都做不到。
他只知道自己一旦出去之後,立刻就要把那兩人揪出來算帳。
那兩個人類似乎是同伴,而只要那個聖子再製造什麼會被魔王感應之力捕捉到的東西,斯特里戈伊就能找到他的位置。
不過那兩人似乎也知道斯特里戈伊何時會重獲自由,斯特里戈伊出來後幾個月都沒感應到任何事物,直到最近才感應到這都市有反應。
斯特里戈伊不打算放跑目標,因此沿路上隨便聚集幾個魔物便發動襲擊。
斯特里戈伊打算利用這些魔物引出城內戰力,讓他得以在城中尋找目標。畢竟他對人類毫無興趣,不太能分辨人類的長相有何差異,只好靠這種方式篩選。
然而要是他們出來應戰可就麻煩了,於是斯特里戈伊才逗留在戰場上觀察,確定此處沒人使用木靈或聖光之力後,才往城牆躍去。
「喝啊啊啊啊!」
「去死吧!」
斯特里戈伊剛要落在城牆上,就有兩名人類士兵持長槍殺來。
就斯特里戈伊看來,這兩人的槍術在人類之中也在翹楚之上。包括那些外出應戰魔物的人類在內,這城市的人類意外的強。
「可笑。」
然而光就這種程度,斯特里戈伊根本無須抵擋。
兩柄長槍刺中斯特里戈伊,卻反而從中間折斷。士兵們被巨力彈開來倒地,手臂筋骨都留下損傷。
「喂!有人形魔物跳到城牆上了!」
「八成是那個斯特里戈伊!給我嚴陣以待!」
「別讓他入侵城內!王都那幫養尊處優的傢伙能做到,我們也一定能行!」
城牆上的士兵們紛紛聚集而來,所有人都充滿鬥志想討伐斯特里戈伊。
「哈啊——沒想到本人只是消失一年,就被人類小看到這種程度。」
斯特里戈伊故意長嘆一口氣。
要不是用這嘆息紓解心中的鬱悶和憤怒,斯特里戈伊怕自己會一下子用力過度,消耗過多的力量一舉殲滅這群垃圾。
他還得保留力量對付仇敵才行。
「本人還得尋覓仇敵,沒時間花費在你們身上,識相點自己滾。」
「開什麼玩笑!這是我們的城市!」
「要滾也是你這吸血鬼滾!」
「等會兒太陽就要升起了,看你這吸血鬼還能囂張到何時!」
面對傳說吸血鬼的威脅,士兵們毫不畏懼,甚至可以說是不把斯特里戈伊放在眼裡。
「——果然本人還是無法原諒你們這些自視甚高的蟲子,準備領死吧。」
這徹底惹惱斯特里戈伊,他展開自身的闇魔法之力,準備在此大開殺戒。
「要領死的——是你!」
一道高昂的聲音從底下傳來,斯特里戈伊的注意力剛被吸引過去,一道纏繞火焰的雷電忽然從他頭頂落下打個正著。
「喔——」
砰隆一聲——包覆住斯特里戈伊的闇之力便被這道魔法攻擊打出裂痕,這吸血鬼不免有些訝異。
接著一道人影從城牆下方飛竄而上,他直接往斯特里戈伊身上撞去,強大的衝擊甚至讓斯特里戈伊後退幾步,闇之力的裂痕變得更深。
——自從魔王一戰以來,他究竟有多久沒被其他生物的力量逼退了?
聖子的聖光只是破除斯特里戈伊的闇魔法又令他難受,他本身並沒有受到什麼傷害或衝擊。
和人類交戰時被純粹的力量逼退,對斯特里戈伊來說還真是第一次。
那道人影的主人落在城牆上,那人身穿銀色的重裝鎧甲,光憑身材輪廓都能看得出,這人體格比尋常的人類戰士體格都還大上兩倍。
這人沒有拿其他武器,或許他的鎧甲就是他最佳的武器,這點從剛才他衝撞斯特里戈伊的力道之大就能看得出來。
要是他衝撞的目標是腳下這城牆,搞不好都能砸出一個大洞。
「沒想到解決古龍之後還有機會討伐吸血鬼,我的武運還沒完全用盡啊。」
重鎧戰士——「屠龍者」范安語氣中充滿自信,完全不認為自己會落敗。
「那個幹掉古龍的人類啊——」
似乎就連斯特里戈伊都曾經聽說過范安的傳聞,他修補自身周遭的闇之力,不再像先前一樣那麼猖狂。
古龍並非魔物自然也不是人類,牠雖然時常身陷沉眠,然而只要一甦醒就會大肆破壞、啃食血肉,鬧上一番後才會再度入睡。
范安當時還是個流浪冒險者,沒能接獲古龍復甦重新活動消息的他偶然撞上古龍,就此和牠大戰一番。
范安和古龍且戰且走,他不斷藉由雷魔法使自己高速移動牽制古龍的行動,不讓古龍休息進食。最後他將古龍引到防衛都市附近,防衛都市的冒險者們一見有人和古龍戰得有來有往,不由得熱血沸騰加入戰局。
最後戰士們眾志成城,成功讓古龍力歇身亡。范安和這都市的冒險者們因此名聲水漲船高,得到這都市居民和領主的敬重,備受禮遇的他們也持續為這都市效力。
過去曾有討伐古龍的功績,也難怪這都市的戰士們不懼吸血鬼斯特里戈伊。
「沒能親手葬送那高傲的古龍,對本人來說亦是遺憾。就在這裡解決掉你,讓人類更加畏懼本人的存在。」
「是你害怕古龍,才沒在牠還活著的時候討伐牠吧?」
「——宰了你,人類!」
斯特里戈伊身上的闇魔法規模膨脹數十倍,如一年多前一口氣汙染王城外眾多魔物那般龐大的黑暗浪潮,全往范安一人撲去。
「跟古龍的吐息比起來,根本小事一樁!沒必要躲開!」
范安全力施展炎雷魔法,纏上雷電的巨大火球從范安掌中射出,和斯特里戈伊的闇魔法相撞造成莫大的衝擊爆炸。
「「「噢喔喔喔喔喔!」」」
「咕呼!」
除了范安還能勉強站在原地以外,其他士兵都被這爆炸吹飛,幸好沒人因此落下城牆。
「是你為了保護城牆上的其他人不能躲開才對,人類。」
斯特里戈伊完全不像是有受到衝擊影響,直接移動到范安面前刺出手刀。
「喝啊!」
「噢嗚!」
沒想到范安一個站穩馬步,揮出一記蘊含轟雷之力的右鉤拳直擊斯特里戈伊的手肘,不只偏離其攻擊軌跡甚至直接打斷了吸血鬼的手臂。
那可是一年多前合「斑斕」全員、柯里加上王都南門看守長畢夏普之力都沒能擋下的攻擊,范安竟然輕易反擊成功。
「哼,雙重魔法使就是如這般逾越人類應有的地位,本人都快對人類這生物失去容忍了。」
斯特里戈伊憤恨不平地怨道,手臂隨之恢復原狀。
斯特里戈伊的巨力和堅毅不只是吸血鬼體質的關係,還有包括以闇魔法強化身體的效益。
在人類當中,也有少數幾人的肉體能夠承受這種增幅,以魔法強化自己的身體。
就像蘭德碰到的木屋女主人能夠一揮臂便擊殺木么子、卡蜜拉能以風魔法加速移動這般,范安也是能以魔法強化身體能力的人物。
而范安甚至能讓兩種魔法同時強化自己的身體,正因如此他的身體能力才能和斯特里戈伊相抗衡。
「是我們人類,甚至其他魔物都不想再容忍你這吸血鬼的存在才對!」
「區區人類,還敢口出狂言!」
兩邊同時憤慨地朝對方揮出拳腳,不亞於剛才魔力衝突的衝擊不斷併發炸裂,這城牆已經成為他們獨佔的戰場。
「堂堂吸血鬼就只有這種能耐嘛!太可笑了!」
持續以這身驅馳騁沙場的范安,其戰技遠超乎斯特里戈伊。他不斷閃開吸血鬼的拳腳,並在斯特里戈伊身驅落下如雨點般的無數拳擊。
「等你真的傷了本人,再來叫囂也不遲。」
然而這些攻擊甚至不再讓斯特里戈伊後退,全神貫注強化身體的吸血鬼,果然還是人類無法企及的怪物。
接著斯特里戈伊注意到,范安的左肩微微前傾,其揮臂的動作也無法壟罩那處,正是個絕佳的破綻。
於是斯特里戈伊立刻朝那揮出手刀,想收下范安的左手。
「噗呼!」
沒想到范安揮出一記全力左拳,正好擊中斯特里戈伊的胸口,這吸血鬼竟然吐出鮮血。
范安感覺自己揍碎了這吸血鬼的肋骨,破裂的骨頭刺穿他的內臟,才能造成這種損傷。
沒想到這吸血鬼不只外貌和人類相仿,身體構造也和人類差不多,令范安有些意外。
——動作太容易被誘導,視線也太單純,完全知道你打算鎖定哪裡攻擊。
然而這吸血鬼其生疏的格鬥技巧,更讓范安意想不到。
——想來斯特里戈伊一直以莫大的污穢之力壓垮敵人,身體能力也過於強大,如今一遇上能力足以和他分庭抗禮的對手便趨於弱勢。
范安暗自在內心嘲笑這吸血鬼,但他當然不可能出言諷刺,免得讓這吸血鬼得到反思的契機。
就讓他繼續這麼狂妄傲慢就好,這樣范安就不會輸給他。
「人類小鬼!」
轉眼間斯特里戈伊的傷又好了,雙方再度開始對拳。
雖然范安確實一直佔據優勢,然而斯特里戈伊卻是處於不敗之地。
無論范安對他造成多大的損傷,斯特里戈伊的傷勢都會在轉眼間恢復,而這吸血鬼也無視痛覺,只憑怒意想將范安就此殺死。
魔力迅速消耗,體力漸漸不支。
即便是立下偉業的傳奇戰士,范安終究是人類之軀。
當他持續進行高強度戰鬥,正是不斷逼迫人體的極限。
就算是在獨自面對古龍那時候,他都只是專心牽制、時而躲藏,休息一會兒後再現身吸引古龍注意,不曾像現在這般持續全力以赴。
范安唯一的勝機,就只有拖延他至太陽昇起,讓傳說中的吸血鬼暴露在日光照射之下。
「嘖——不該和你糾纏這麼久,本人得先肅清仇敵才是。」
也不知道是因為注意到太陽即將出現、或是真為范安的纏鬥厭煩,斯特里戈伊不打算繼續打下去,而是迅速往後退想拉開距離後再往城裡跳。
「豈能讓你得逞!太陽都快昇起了,你就乖乖曝曬在日光之下而死吧!」
為了阻止斯特里戈伊,范安以火炎轟雷引起的爆炸將吸血鬼推回城牆上。
「哈啊——日光?」
斯特里戈伊顯得不以為然,只是一臉不耐。
「少裝蒜了!那就是你們吸血鬼的弱點吧!」
范安再度上前和斯特里戈伊近身,以重鎧包覆住的拳頭重重打在吸血鬼的臉上。
斯特里戈伊的臉雖然因此凹陷,但他這次卻也不躲不退,而是站在原地冷眼看著范安。
「——哼!」
就連范安都不免為此詭異,後退幾步保持距離。
「沒想到人類對本人的誤解如此之深,那就讓你們看看,本人到底會不會害怕太陽。」
斯特里戈伊雙手在胸前交叉,擺出無所畏懼的架勢。
范安不再主動出擊,而是一邊警戒著他是否會忽然攻來或著又一躍而下,一邊等待結果。
破曉正式出場,太陽緩緩昇起,和煦的日光照耀著化為血腥戰場的北壁都市。
「不會吧——」
范安啞口無言。
斯特里戈伊即使暴露在日照之下,仍無所畏懼,就連他身上的污穢都沒因此動搖。
「懂了吧?本人不只不懼陽光,就連聖光也只能令本人不適。魔力短缺又沒體力的人類,是打不贏本人的。」
斯特里戈伊進一步以言語動搖范安,接著便往牆內一躍而下——
——剛要這麼做時,下方忽然一陣強烈的聖光襲來。
「嗚——!」
縱使吸血鬼確實不會因聖光造成實質傷害,對他的闇魔法卻是殺傷力極強,那強烈的不適感也令斯特里戈伊無法忍受。
而且這聖光的強度更是斯特里戈伊前所未見,他比剛才面對范安時更加提高警覺。
斯特里戈伊被這聖光逼退縮回城牆內,接著數人從底下一躍而上。
「果然,你們這幫人類就在這城市裡!」
無敵的吸血鬼恨得牙癢癢的,簡直就想把眼前這幾人生吞活剝。
他們正是蘭德、柯里及卡蜜拉。
「呼——」
卡蜜拉長舒一口氣,接著拔出短劍,以風馳電掣之勢逼近斯特里戈伊。
那速度簡直不下以雙重魔法強化自身的范安,斯特里戈伊更被這記刺擊撞飛。
「噢——連那噁心的雙重魔法使也在!」
斯特里戈伊似乎想起了卡蜜拉的存在,施展闇魔法就想把卡蜜拉一舉解決。
然而蘭德朝他操作的闇魔法波動射出一記蘊含強烈聖光的水彈,外表看來簡直就像是把聖魔法高速射出去般,令斯特里戈伊不得不讓闇魔法避開。
「唔喔喔喔喔!」
緊接著從闇魔法之力的死角裡,柯里揮棒打來,重重砸在闇魔法之上。
纏繞在斯特里戈伊身上的闇魔法波動竟然因此動搖無法維持,斯特里戈伊不得不後退避免被追擊。
「可惜啊,要是蘭德大叔的魔法有先擊中,又可以把你放逐一年之久。」
「借用木靈力量的小子——」
斯特里戈伊狠瞪著將他幽禁於妖精領域的罪魁禍首。
「你想說你借用的木靈之力沒有耗盡,甚至還恢復了是嗎?別開玩笑了!」
「是不是開玩笑,你可以親自接招試試啊?」
范安眼見那名手持奇異鐵棒的少年,竟和傳說中的吸血鬼互相叫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幾個人是什麼人物?他們怎麼會忽然現身於此處,幫忙對付斯特里戈伊?
「領主大人要我們來幫忙,於是我們幾個前來支援。另外這是我們和領主談好,要讓北壁都市生產的藥劑,請用。」
卡蜜拉拿出兩只玻璃瓶,各自裝著藍色和紅色液體。
「這是什麼?」
「這是能讓范安先生恢復力量的藥劑,請試試看。」
「——」
聽起來就很可疑。
然而這些人足以和斯特里戈伊分庭抗禮,以及才剛出手阻止那吸血鬼躍進城內都是事實。
范安幹脆地將這兩種藥劑一飲而盡。
「喔喔,這是!」
范安感覺那藍色的藥劑,令自己大量消耗的魔力完全恢復;紅色藥劑則是恢復他的體力,甚至連剛才承受斯特里戈伊巨力留下的擦傷瘀血都完好如初。
「這是魔力恢復藥水和生命恢復藥水。」
「恢復魔力,跟恢復生命——」
范安為這兩種藥劑戰慄不已。
這群人到底帶來什麼事物?這種東西竟存在於世。
而且他們剛才說要讓北壁都市生產這藥劑,表示這些東西不只這些人能製造不是嗎?
這可是足以顛覆人魔局勢的發明。
「哈啊——原來你們在這城市一直製作的,就是這種東西——」
斯特里戈伊目露凶光,然而城牆上的戰士們全都展開自己的魔法,毫無畏懼站在吸血鬼面前。
「我們現在可都精力充沛,也不怕魔力耗盡。你真的以為,你還打得贏我們幾個嗎?」
柯里舉起鐵棒指著斯特里戈伊說道。
「喂!斯特里戈伊還在城內嘛!」
「我們就要回防了!再撐一會兒!」
這時城門外的冒險者們也解決完剩餘的魔物,就要回城支援。
「——嘖!」
斯特里戈伊躍出城牆,不過這次是往外跳躍,從這都市撤退。
「噢喔喔喔喔喔!」
「斯特里戈伊真的逃走了!」
「贏了!我們贏了!」
「跟王都一樣,不讓斯特里戈伊越過雷池一步就把他逼退了!」
城牆上的士兵們一並爆發出興奮的歡呼,每個人都熱烈祝賀,包圍住勇敢對抗吸血鬼的戰士們喝采。
「真是多虧你們相助,接下來要不要一起慶祝?」
范安邀約三人一起慶祝,他還想和這幾個人多聊聊。
「不了,我們得要馬上啟程,在世界各地散佈這些藥劑,讓每個地方都能生產這兩種藥劑。」
「什麼?」
沒想到他們竟胸懷大志,想將這兩種具有妙用的藥劑推廣到整個國家,甚至於全世界。
「你們是認真的嗎?」
「當然,我們就是為此積蓄力量,挺身和斯特里戈伊對抗。既然得到國內聞名遐邇的最強戰士認可,這些藥劑肯定大家都想要,就拜託您多加宣傳這些藥劑了,范安先生。」
少年柯里向范安低頭請求。
「我想不用我特意宣傳,這城市的戰士們都會搶著要這些藥劑。」
「能有您這番話,我們就有信心了。」
接著這幾個人真如他們所言,沒有留下接受款待或參與慶祝,而是馬不停蹄地前往下一處。
范安有種這世界將吹起嶄新之風的預感,而這陣風將由這些人引領。
*
後來多虧北壁都市活用這兩種恢復藥水的宣傳,這兩種藥劑的存在很快在國內掀起大轟動,所有人都想知道這些神奇的藥劑該如何製造。
與此同時,傑林尼斯基家表示這是由他們伯爵家的上賓蘭德先生開發出來的東西,他遵循蘭德的意志,能夠無償教導國內貴族領主製造這藥劑的方法。
各方領主紛紛前往王都,向伯爵大人學習培育藍色史萊姆和以木屬及聖屬魔法製造藥劑的方法,王都一時熱鬧非凡。
趁著所有人注意力都集中在王都時,蘭德他們前往他國,將這藥劑帶給全人類。
很快的這藥劑在短短兩年之內,便散佈到世界各地。雖然也有些人想靠這藥劑牟取暴利,但全人類確實都蒙受這兩種藥劑的恩惠。
所有人無不稱讚慷慨的魔法使蘭德,竟然開發出這兩種神奇的藥劑還無私分享給世人,為人類貢獻之大簡直無人能比。
很快地全人類都有了共識,將這位魔法使封為大魔導師。
蘭德的貢獻確實足以與初始魔法使們比肩。
隔了許久光陰,終於又有一人得到大魔導師的稱號。
*
散佈恢復藥水知識的三人組,在完成使命後各有目標。
卡蜜拉以流浪戰士的身分四處奔波,為無法自保的人們而戰。
卡蜜拉為各種偏鄉地區帶來藥劑與和平,以手中的短劍對抗世上的不公不義,許多魔物和惡徒都被她制裁。
做了虧心事的壞人一聽說這人來到他們所在的地方,無不聞風喪膽。往往氣急敗壞地想要搶先下手,落得不攻自破的下場。
她就像是一塊高潔的明鏡,令惡人不揭自曝、為善者反映其志,在各國邊境地帶留下諸多傳聞。
後世將其稱為「流浪女武神」,其身姿及傳說在世界各地留下痕跡。
柯里回到家鄉後才發現,老當益壯的父親村長竟然已和精靈與矮人之村、水師少年基翁的村子還有蜂蜜與花卉村落等處建立關係。
據說是矮人蘇密特、基翁之父和養蜂的北村村長一一前來拜訪,提及柯里和蘭德的事蹟,多虧他們倆才能讓家鄉結交這麼多關係良好的村子。
村子透過這些新朋友得知外界不像這裡如此安全,因此早早進行軍事整備,老村長在這種情況下不知道柯里是否會回來,只好先安排繼任者,避免自己死後村內忽然群龍無首。
眼見村子的營運已經上了軌道,於是柯里告別家鄉前往王都,向伯特蘭家的女子爵奧德莉求婚。
他送上以靈木雕刻而成的,一名手持刻有伯特蘭家徽之盾和奇異鐵棒的士兵木雕,藉此表明願成為伯特蘭家一份子的心意。
據說這作品出自礦坑都市一名婦人之手。
後來這名婦人廣受各界人士所知、聲名大噪的她得到許多訂單,還收了幾名弟子,在她這代就成了聞名全國的木雕工房。
距離柯里求婚的兩年前,剛從魔法學園畢業的奧德莉因為家父得了急病去世,在沒有締結婚約者的狀況下以女兒身繼位,接下王都之盾的職責。
伯特蘭子爵家的家臣團全數支持這決定,縱使陛下也無法對此置喙。奧德莉一肩扛起守護王都的任務,還做得有聲有色,很快地沒人敢再對此質疑。
然而也因為奧德莉巾幗不讓鬚眉的強悍氣質,國內無人敢再向她提出婚約。畢竟就算真和奧德莉結婚了,只怕奧德莉和其家臣團都不會輕易認同新的男主人,搞不好連子爵的地位都無法得到。
因此奧德莉即使年已二十、以貴族社會的常識來說早已錯過適婚期最後期限的兩年,仍是未婚單身。
而直接向奧德莉提出婚約的柯里,對這些全然毫無介意。
柯里自願成為子爵伴侶,以這身份支持奧德莉,只求和她結為連理。
奧德莉本人立刻答應了。子爵家的家臣團雖然非常困惑,但從小護衛奧德莉的隨從長對此表示熱烈支持,基於對家臣團之首的信任,他們沒再提出異議。
隨後這項婚約便由奧德莉向陛下和宮廷提出,請求允許。
陛下和宮廷貴族們都為是否同意這婚事頭痛,但很快的他們發現,這兩人的婚姻並無壞處。
身為王都之盾的伯特蘭子爵家本來就有莫大的權力跟政治實力,因此每代子爵的婚事都為伴侶的格調和實力頭痛。既不能和權力過大的家族聯姻,也不該屈尊降貴和地位過低的人結合;奧德莉原本就是因此才一直找不到適合的結婚對象。
而柯里身為平民雖然毫無貴族社會的影響力,但他可是那位無償分享恢復藥水的大魔導師蘭德的隨從、兩度擊退吸血鬼斯特里戈伊的傳奇戰士。無論是就其奉獻精神和武藝實績,都令百姓和貴族不得不敬佩。
要說這人的名聲是否足以和伯特蘭子爵家相比,答案是肯定足夠的。
而伯特蘭子爵家不只無須讓出子爵的地位,必須維持王都秩序而承受百姓嫌惡的他們,還能得到一位廣得民心的子爵伴侶,簡直是喜上加喜。
另外在貴族社會裡,早在奧德莉尚未畢業、柯里還沒闖出名聲前就有兩人的相關傳聞。當時的柯里在魔法學園的校外教學期間挺身保護許多貴族子弟,早讓許多年輕貴族對他印象深刻,奧德莉和柯里之間的情愫更是從此開始。
錯過黃金適婚期的美麗女子爵,其實是因為無法忘懷年輕時遇見的平民男子遲遲未婚,如今這個男人功成名就之後回到王都向女子爵求婚——要是陛下同意這門婚事,必能讓百姓們為此議論興奮,同時為陛下的仁慈寬厚感動。
因此這樁婚事不只是於兩人,於貴族社會、於伯特蘭家、於民間、於陛下都是樁好事。
於是陛下同意了這門婚事,兩人在半年後正式結婚,接受同輩貴族和無數平民們的祝福。
往後柯里便以王都警備隊總隊長的身份,支持著盡守職責的妻子。
開發出兩種恢復藥劑製作方法將其散佈世界各地的蘭德,回國後備受禮遇,成為傑林尼斯基家的尊貴上賓,一直住在伯爵家宅邸。
蘭德為製造出這兩種藥劑而開發出的藍色史萊姆溶液——也就是萬能試劑,對魔法界來說更是一大震撼,成為後世無數相關研究的先河。蘭德在魔法學園裡還擁有一間專屬的研究室,蘭德在那嘗試開發讓所有人製造治癒藥水的方法。
蘭德開發出的紅色藥水,頂多只能恢復傷勢和提神,而沒有治癒藥水那種消除積勞和治病的妙用。因此蘭德將其取名為生命恢復藥水,而非治癒藥水。
後來他仍想讓治癒藥水流傳於世,為此持續努力。
然而比起研究的停滯不前,周遭人對他的盛讚更是耗磨蘭德的精神。
所有人都熱情地稱呼他為大魔導師,這對蘭德來說根本就是詛咒。
轟動魔法界的萬能試劑,還有恢復藥水的開發基礎,都是亞特伍德的成就。蘭德他們只是將其繼承,做出成果後發表而已。
然而過去讓亞特伍德離開可是傑林尼斯基家及先王都同意之事,要是公開承認他們有眼無珠,放跑一位真正的魔法天才,那可會讓伯爵家及先王的名譽掃地,也會為魔法界的研究熱潮潑冷水。
不過也是因為有了守護王室名譽的大義,不顧國家利益散播藥水知識的蘭德和其庇護者傑林尼斯基家才沒被問罪。況且他們的名聲傳播得太快,實在無法再懲罰他們。
為了守護傑林尼斯基伯爵家及先王的名譽,蘭德無法將真相公諸於世。只能將這秘密默默藏在心裡,背負不屬於他的名譽。
漸漸地他不再前往研究室,只會為了品嚐一家平民區高級旅店主廚哈威的料理出門。後來哈威過世,蘭德更是封閉自己不再外出,只剩柯里會帶著他和奧德莉生下的小子爵來拜訪他。
據伯爵家的僕人所言,晚年的蘭德時常手持一本破爛的小簿子發愣,不知道在想什麼。
「好想再吃哈威做的料理。」
某天一早,蘭德醒來脫口就是這番話。
那天他將繼承艾布特地位的新伯爵找來,將治癒藥水託付給他,希望伯爵家還能延續治癒藥水的研究。
這讓蘭德覺得,他稍微接近了把夢想及名聲託付給後世的亞特伍德。也許在彼世相見時,亞特伍德能更原諒自己一點。
只剩對於死後世界眷戀的蘭德,在那晚睡眠中停止呼吸。他在死前一直備受煎熬的心靈,總算獲得寬慰。
又過了不知幾年,在一處被人稱做妖山的山腳下,一個黑鎧戰士將他過世的妻子下葬。
送別所愛之人的戰士就此踏上旅程,尋覓他的仇敵。
從此世人不時會發現一名手持大劍的無名劍士與吸血鬼斯特里戈伊纏鬥的光景,他們激鬥的痕跡踏遍全世界。
他們最後一次的蹤跡出現在一處休眠的火山附近,此後無人再見那名劍士和斯特里戈伊。
世界進入新的時代,這是人類以恢復藥水之力掃蕩魔物、由人類執牛耳的時代。
這是由大魔導師蘭德開創的新紀元。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