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學校時，夕陽已經完全落下。腳底的石磚路微微發燙，傳來夏天的氣息。蘇晴心走在我的右側，笑容比夏天的熱度更加濃烈。
我刻意讓視線保持在人行道上，用談論天氣似的語氣開口。
「……妳為什麼會喜歡我啊？」
「哦、你想知道嗎？」
蘇晴心的腳步像跳舞般輕盈，原本還擔心她會介意自己被邊緣人拒絕，看來是我多想了。顯然，常規與法則不適用於正向怪獸。
她繞到我的面前，將食指抵在唇上，露出惡作劇似的笑容。
「讓我親一下就告訴你。」
「……婊子。」
「哈哈哈，只是玩笑而已，別認真。」
「妳剛剛在我心中的好感度降了50%。」
「欸！真的嗎？」
「開個玩笑而已，別認真。」
蘇晴心慌張追問，我則邁出步伐從她身旁逕自走過，從容地四兩撥千斤。
我最後補上一刀。
「實際上降了75%吧。」
「居然變多了！」
平常在眾人面前端莊嫻雅的她，因為我隨口說出的幾句話起伏不定，這種近似於特權的感覺，使我的心裡產生「自己對她很特別」的錯覺。
不，或許不能再說是錯覺了吧。
「老實跟你說好了，我喜歡你的理由有三點。」
蘇晴心平靜下來後，抬頭仰望著我。明明身高比我矮，但抬頭挺胸的她卻帶顯得十分高大。
「第一，國小時，你是我的偶像；第二，在我遇到危險時，你主動對我伸出援手；第三，我還沒想到，但為了湊三點還是先講──之後有機會再補上。」她依序豎起三根手指。
「那妳幹嘛硬要湊成三點啊？」
「因為我是玩梗小晴心～」
她在眼睛旁邊比了一個V字，雖然很可愛，我還是決定無視她，自顧自地從她身旁走過。
她像搖著尾巴的小狗，三步併兩步跟了上來。
「我確認一下，這樣的『我』，是你喜歡的『我』沒錯吧？」
「是啊。」
「那你的反應也太冷淡了吧！」
我把手插進口袋，望向深邃的夜空，試圖關上耳朵的開關，躲進心靈世界的深處。
嘰嘰喳喳的正向怪獸真的很煩人。
「既然我變回來了，可以給我新的答覆了嗎？」
「……」
「那是什麼看垃圾的眼神啊！」
才剛跨過告白的最後底線，蘇晴心就變得有點奇怪，好像放任腦袋橫衝直撞，卻不小心撞到秀逗──
……不，本來就這樣嗎？
我抿著嘴唇，暗自思忖。半晌過後，才有些猶豫地開口。
「妳搞不好是裝出來的。」
「裝出來？」
「為了從我這邊騙到新的答覆，而裝出來的演技。」
明白我的疑慮後，她馬上就想排除這個問題──
「那要怎麼做，你才會相信？」
「去把妳沒做完的事，做完吧。」
「沒做完的事……？」
她先是愣了一下，面色便蒙上一層灰。
「……你剛剛在我心中的好感度，降了90%左右喔。」
「真抱歉。」
「我想破腦袋才做出的這個決定，你卻想再次把我推入火坑？」
「只要產生過『放棄』的念頭，之後不管遇到哪種層級的困難，它都會被列入選項之內。」我以平靜的口氣說。
身為過來人的我再清楚不過了。
當初我放棄捍衛自身清白，導致自己的班級地位變得比狗還不如，甚至影響到我現在的人生態度。
現在回過頭看這件事時，或許能夠笑看當時發生的霸凌。將那場悲劇視為可笑屁孩組成可笑小圈圈，以團結之名進行一場大型的「我們不要跟他好」的同樂會。
但，即使心態已然釋懷，影響卻無法輕易釋懷。
「停下腳步的瞬間，就已經開始後退了。」
我望向天空。就連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在對誰訴說。
「在這個節骨眼，如果選擇原地踏步，那妳就只是隻披上樂觀外皮，虛假的正向怪獸罷了。」
聽著我的話，蘇晴心的肩膀越垂越低，最後才死鴨子嘴硬地回嘴：
「……你真的很不適合這種角色喔。」
「如果扮演不適合的角色，可以換取滿意的局面，這樣不是很划算嗎？」
「我永遠都搞不懂你到底是傲嬌、還是單純的個性惡劣……」
她又開始說些我聽不懂的話，或許我該找汐歌惡補一下宅用語。
「總之，你先把蔡龍杰的問題解決，我們再來談答覆的問題。」
「我為什麼會喜歡你這種爛人啊……」蘇晴心哭喪著臉說。
「也許跟這個垃圾世界比起來，我也沒爛到哪去吧。」
我自嘲地冷笑兩聲，她則毫不避諱地流露出「這傢伙好噁心」的眼神。
「妳再那樣看我，我就不陪妳去找蔡龍杰了喔。」
「咦？」
「怎麼了？」
「你不是想叫我自己解決嗎？」
「哪有可能，我在妳心中真的渣到那種地步嗎？」
「……差不多。」
「妳到底為什麼會喜歡我啊？」
「說不定、我只是一時沖昏頭……」
看著按住太陽穴，一臉後悔莫及的她，不知為何，我感到一陣心平氣和。宛如夏夜之風在此施了魔法。
夏末的尾聲正在倒數計時。
再過數個星期、四季更迭，十七歲夏天的味道，也將成為回憶。
也許，這是頭一次吧。
不需等到未來才靠回憶加以修飾，現在就能打從心底感覺到──
「這樣也不壞……吧？」
「你說什麼？」
蘇晴心歪著頭朝我靠近，想聽清楚我的話。
「沒什麼。」
我深深吸氣，肺部卻因為都市特有的廢氣味緊縮起來。我懷念起有著淡淡鹹味的海風。
「話說回來，妳跟汐歌有在看動漫？」
「欸？怎麼突然這樣問？」
「有空的話，推薦一點給我吧。」
我用僵直的視線盯著灰色建築物所描繪的天際線，臉頰一陣發燙。
「哦～你想入宅啊～」
「當成消遣，偶爾看看而已。」
「是嗎是嗎？」蘇晴心愉快地左搖右擺，像是喝得酩酊大醉的酒鬼，在街上跳舞。
已經下定決心了。
只要能迴避不必要的痛苦，即使並非百分之百的心甘情願──
也要、回握她的手。
上禮拜期中差點爆掉，幸好我跨越人類的極限，在黑暗荒野中找到希望的光芒，最後才勉勉強強通過試煉，避免大五世界線的輪迴命運。
於是，一停更就是兩個禮拜。
原本這禮拜要趕一下，等到周末更新，打開WORD卻發現「啥？原來我還有一集的稿量可以更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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