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2020-05-06 17:43

[達人專欄] 《鹿耳門征伐—柳絮歸萍》[03] 拉迪斯之宴

　　這裡是原東印度公司的長官別墅，如今則被鄭軍佔據，成為接待高官的會館。紅磚黑瓦的荷蘭式建築風格外頭，環繞著精心設計的花園庭院，然而曾經盛開的

百花盛景，卻因為疏於打理而雜草蔓生，連魚塘中的觀賞用魚都被捕食一空。
　　季無浪推開大門，對沿著長餐桌端坐的鄭軍軍官們行了一禮，示意侍女們送上菜餚。與此同時，為首的那名軍官站起身來——這一起身，更顯得他的身高之偉

岸、比其他鄭軍軍官更為蒼白的膚色、金色的頭髮以及輪廓深邃的五官。
　　身處鄭軍陣營的的叛將，拉迪斯輕輕一揮手，笑咧咧地開口：
　　「那麼，在諸位開始大塊朵頤之前，請容我拉迪斯說幾句話。
　　想必在座都知道，藩主，也就是我們尊貴的國姓爺讚許了我的建言，聘請我來協助攻打熱蘭遮堡——而諸位，便是我的助手。」
　　拉迪斯話剛說完，立刻引起一片譁然。
　　「助手？別得意忘形了你這紅毛番！藩主只是命令我們協助你搭建攻城用的堡壘，別以為這樣我們就成了你的屬下。」
　　其中一名鄭軍軍官嚷道，不少人立即附和。
　　「就是就是。」
　　「連北將都不如的紅番叛將，少得意忘形。今天我們來，是給藩主面子。」鄭軍軍官嗤笑道：「聽說你在紅毛那兒也只是個小小的教導軍官？我看這樣，堡壘

的建造交給我們來辦，而你呢，閒著沒事，跟在後頭幫忙提提鞋便成，哈。」
　　拉迪斯靜靜地聽，不僅沒有打岔，聽完後更是大力地拍起手來，越拍越響。
　　「好！說的好！」拉迪斯臉上掛著滿滿的笑意，「我，拉迪斯，就是個提鞋的小童。但我手上提的這雙鞋，卻是藩主的鞋——」
　　他擺手示意在場的其他軍官。
　　「也就是，在座的諸位。」
　　「你！」
　　「喔？對自己被比喻成鞋感到不滿？明明是藩主的部下，卻自認尊貴無比，不屑於為藩主所用？我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如果光憑諸位就能攻下熱蘭遮城的

話，我現在就該待在戰俘營，而不是這裡了。」
　　拉迪斯微微一笑，又道：
　　「諸位不願意把攻下熱蘭遮城的功勞讓給一個外來者的心情，我能夠理解，不過，諸位要知道——那句大明俗諺是怎麼說的來著？——我們現在已經是同一艘

船上的人了。」
　　拉迪斯從身旁侍女的手中接過捲軸，輕輕一甩，攤開在眾人面前。
　　
　　漢斯‧約根‧拉迪斯，奉大明招討大將軍國姓統領親丁鎮參營，立狀必於七七四十九天攻破熱蘭遮堡。如有違誓懈怠，與其麾下諸將——
　　
　　斬立決。
　　
　　如果說拉迪斯開場的問候是激起浪花的話，這軍令狀一拿出來，更是讓整個宴會場彷彿捅了馬蜂窩一樣，吵吵嚷嚷地，只差沒把餐桌也給掀了。
　　「——好了、好了，諸位還請冷靜一下。」
　　「冷靜，冷靜個屁！被指派要協助你這紅毛就已經夠倒楣了，這下……」
　　看著麾下軍官抱頭咒罵的模樣，拉迪斯反倒大聲笑了出來。
　　「哈哈哈哈，看來諸位總算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了。但是用不著擔心，你們不是有句成語叫什麼『背水一戰』來著？況且這裡還有我，拉迪斯在。」
　　拉迪斯輕輕敲了幾下桌子，喚回眾人的注意力。
　　「攻下熱蘭遮城的方式很簡單，只要打下位於堡壘西南側，獨立於沙丘高台上的烏特勒支堡就行了。VOC公司也是深知這點，才會在那個地方建立烏特勒支堡

來補強熱蘭遮城的防禦。」
　　「哼，還以為有什麼了不起的對策，你說的這些藩主早就知道：那兒地勢比堡壘還高，只要架上幾門大砲，熱蘭遮城還不是我們的囊中之物，但就連藩主也沒

能成功攻下啊！」
　　「藩主打不下烏特勒支是理所當然的。」拉迪斯搖頭道。「誰讓藩主再怎麼偉大，終究還是個東洋人。」
　　「你說什麼！」「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竟感冒犯藩主大人！」
　　「別激動、別激動，我只是在描述事實。畢竟包含藩主在內，你們誰也沒去過西洋，更別提攻打過這種四角突出，各稜堡火砲可交叉掩護射擊的新式堡壘了？

」
　　拉迪斯咧嘴一笑。
　　「這種堡壘不能用頭去死嗑。想想你們第一次進攻時死了多少人，帶來的火砲還被反攻的士兵給用釘子封死了引線孔、大口徑的砲門更被倒入強酸，成了堆廢

鐵——我就不一一詳細說明了吧？」
　　眾軍官想起數個月前的慘敗——以萬人之兵力，竟攻不下僅千名兵員所守護的小小堡壘，不由得面露慚色。
　　「所以，你們現在能倚靠的，只有我，拉迪斯了。你們只知道我是教導軍官，卻不知我教導、率領過的傭兵團曾攻下過多少座這樣的堡壘。」
　　拉迪斯斂起笑容。
　　「軍令狀已簽，不論出生來歷、身份高低，如今我們已是共乘一條船，同生共死的關係。
　　今後，
　　不要再妨礙我的調度；
　　不許再拒絕我的命令；
　　所有築城工人必須依照我的設計來建造攻城堡壘，不得找藉口推託資材不足、沒有得到上級的指示；
　　所有砲手應於築城時對烏特勒支進行掩護射擊，彈藥以及陣亡士兵隨時補給，不可膽怯。
　　以上，還有任何人對於我所說的有異議？」
　　眾軍官雖然仍有不甘，但心知藩主治軍嚴謹，軍令一出，絕無抗辯的餘地，便點頭默認拉迪斯的宣告。
　　「好！善哉！Very well！很高興能和大家成為伙伴，今天的一餐，是我自費慰勞諸位，同時也是諸位替我，那句話怎說來著？『接風洗塵』的晚宴，今後我

們就是一條船上的一家人，讓我們盡棄前嫌——開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