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點多,孟應凡替睡著的方迅熄燈,關上方家的大門及感應保全鎖,他走向不遠處的咖啡館和等在裡頭的方嘉翰會面。
他點了杯不喝的咖啡,將服務生遞上的菜單轉給依然緊張的方嘉翰。「你應該沒吃什麼東西,從下午等到現在也該餓了,這餐我請。」
受寵若驚的方嘉翰仍是客氣地只點一塊蛋糕跟一杯奶茶,在等待時間裡做的心理準備完全沒派上用場,就算孟應凡的態度放軟了,可他還是害怕得很,因為他清楚知道眼前的男人,不用費力就能毀掉一個人。
「關於那棟房子,我打算買下,由你開價。」
事情的發展始料未及,方嘉翰傻了。「由……我來開?」
「對,由你來開。」
「是因為小迅的關係嗎?」
孟應凡的手指敲擊了桌面幾下,不太想回答似的。「一半一半。房子是小迅的,我想替他留著,價錢隨你開是想答謝你,在那段日子裡關照過小迅。」
「我沒替小迅做什麼,價錢還是由您來開吧。」他不是厚臉皮的人,方迅在他家的兩年裡,自己根本不起作用,只能在事後安慰他,哄哄他……。
「對,你的確很沒用,無法阻止家人對小迅施虐,但是在小迅感覺難過的時候,你沒丟下他。比起我這個在當時什麼都做不到的人好很多了。」孟應凡承認了過往失誤。「有什麼我能幫你的嗎?」
方嘉翰聽著他最後一句,情不自禁地落下眼淚。「孟先生,抱歉……失態了,可是您剛才的話,讓我非常感動。」
「說吧,你的要求?」
「我想離開他們,離得遠遠的,不要再來打擾我的人生了。」
做不了主,只會隱忍的母親,總是惹麻煩的敗類弟弟,以及無法將其當成父親的男人。
孟應凡在他情緒平復過後,拿出預備好的本票,數字隨他填,然而那筆金額就剛好是債款的金額,不多不少。
這次,方源弘賣掉與哥哥的關係。
兩週後,孟應凡帶著方迅送方嘉翰出國,堂哥沒說何時會回來,但那天是方迅第一次見到堂哥笑得如此開心,彷彿憂愁不再纏繞著他,太好了,雖然他的家沒了,但感覺很值得。
「嘉翰,你幸福嗎?」
被詢問的人想起他剛來的時候沒人要顧,與其說自告奮勇不如說是被大家的眼神所逼,方迅沒想像中的折騰,但是家人似乎忘了他的缺陷,把他當正常人看待,導致很多事情都無法忍受,十分不耐煩,無法溝通那就用打的,知道痛就會怕了,怕了就會安份。
感覺方迅跟自己很像,都不受重視,對方迅好,是出自於同情還是互舔傷口?方嘉翰深知自己的軟弱,也不夠堅強,才會在名為『生活』的河流中載浮載沉,希望有天乾脆就溺斃其中。
可惜他連看開的勇氣都沒有,苟且地活在家裡陰暗一角,出門對左鄰右舍的評語聽而不聞。直到小迅的到來……如此軟爛的自己能被依賴被人需要,他開始有了想努力,想離家的念頭。
方嘉翰停止回想,笑著點點頭。「謝謝你,小迅……。」
嘴上雖然說可以把房子給堂哥,方迅心裡多少仍是不捨,不捨的是回憶。他拿著小板凳,坐在側門口的小花圃前,小地精的伙伴增加了幾個,最初的禁不起風吹日曬退色了。
有時候他會望著某個方向發呆,感覺每天都沒什麼變,實際上每天都有事在改變,就像小地精已經不那麼新了,像他種得植物,從發芽到長成一片,花開花謝。
熟悉的腳步聲喚起方迅的注意,他只是看向訪客,沒要起來的意思。
「在看什麼?」他蹲在方迅身邊問道。
「蝴蝶的寶寶。」
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疑似鳳蝶的蛹掛在枝枒間。「牠快變成漂亮的蝴蝶了。」
「那你等牠出來再把房子賣掉好不好?」
「房子沒那麼快賣掉,你的行李是整理好了沒?」
「還沒。」方迅笑得傻呼呼的。「應凡幫我整理?」
「晚點再說吧。其實今天是要帶你出遠門的,小黑炭先寄在醫院那邊吧。」
方迅點點頭,起身走進屋內,按照每天出門的檢查程序,電器都關好後,他抱起躺在床墊裡睡得好好的小黑炭,想了想還是抓著牠的床墊一塊下樓,將貓交給孟應凡後,確認門都有上鎖後才上車。
早上九點,獸醫院才剛開始營業,一輛車就停在門口,傅俐珍認得那輛被做了記號的車子,駕駛座的車門被貼了一張『餅乾怪獸』的Q版防水貼紙,本以為是方迅會下車,結果是煞風景的孟應凡,一手抱著貓,一手抓著床墊走進院內。
「住宿兩天,麻煩妳了。」他把貓放在地上讓牠自己在醫院裡亂晃,床墊倒是好好的交給傅俐珍。
「怎不讓小迅下來跟我打聲招呼。」
「因為妳廢話很多。」孟應凡不留情面,說完就轉身離開,氣得她想拿床墊丟他。
方迅沒問孟應凡要帶他去哪,只是當風景沒變化時,他開始想睡了,希望睡醒的時候,就到了目的地,可是到達的時候,孟應凡卻沒叫醒他,讓他沉在夢鄉裡。
孟應凡走下水泥階梯,望著眼前無際的碧海。今天是母親的祭日,是母親死後第一次來此,並不是因為很忙之類的藉口,就無心緬懷,那並非特意得要去做的事。
只是他今年特別想帶方迅過來,過來做什麼?他不曉得,甚至還想沉眠於此的母親大概也覺得兒子莫名其妙吧。
可能是周遭過於靜謐,方迅感到不對地緩緩睜開眼,駕駛座上沒人,他瞬間就清醒了,他趕緊打開車門想去尋找孟應凡的身影,門在開啟的剎那,海景占據了他所有的視線。
本想多看幾眼,但比起賞景,還有更要緊的事,就是應凡去哪了?方迅才剛這樣想的時候,就看見坐在沙灘上的背影。
「應凡!」
聽見叫喚聲,孟應凡回過頭,指指水泥階梯的方向,接著看方迅心急地走下階梯,他來到自己身邊坐下,鬧彆扭似地抓著自己的手臂不放。
「小迅來過海邊嗎?」
因為被挑起了話題,方迅的注意力立刻被轉移。「沒有。姊姊說太危險了,但我有去過游泳池。」
「你覺得為什麼我要帶你來這裡?」
方迅誠實地搖頭,陽光照射在流動的海面上引起的波光粼粼,閃耀得刺眼。「吶,海的另外一邊有什麼?有誰在哪裡嗎?」
「應該是我媽媽吧。」孟應凡哼笑著。
方迅受到驚嚇似地站起身,朝海平面大喊,深怕對方聽不見。「應凡的媽媽妳好!我叫方迅!很高興認識妳!」
沒人回應他,僅有被打上岸的浪花聲,一波又一波地響起。
「她聽不見的。」
方迅不懂他的話中有話,撿起沙地上的石子,在沙灘上寫起字來,「那我用寫的,應凡媽媽應該就看得到了吧,嘿嘿。」他得意地笑著。「應凡,你有想跟媽媽說的話嗎?」
「沒有……吧。」
「我有喔,感謝應凡的媽媽生下應凡,讓我們相遇了。」方迅垂首認真地寫著,海風吹動著他的瀏海。「姊姊曾說過,謝謝『媽媽』努力生下了我,讓我當了姊姊的弟弟,雖然我不知道『媽媽』去了哪裡,但我也很謝謝『媽媽』,讓我當了姊姊的弟弟。」
孟應凡撿了石子,寫起了字,想起在安寧病房內,母親彌留之際的場景,那些話都還清晰。
『應凡……幸好,生下了你。對不起,我不是好媽媽……。』
『沒事,反正我也不是好兒子。』
那時候,他本來還想多說什麼的,他猶豫著……話未能出口,心電圖不等人,無情地顯示了死亡直線。
方迅好奇地探頭去看。「感謝妳生下了我,我現在很幸福。」
真難得方迅沒念錯字,孟應凡笑著回問。「小迅你幸福嗎?」
方迅沒半點遲疑,笑著回答。「應凡幸福,小迅就幸福。」說完後便在沙灘上畫圖,畫起了自己喜歡的人事物。「這是爸爸跟姊姊,他們在天國,這是應凡跟小迅還有小黑炭在這邊。」他畫了兩棟房子,將人物各自塞進屋內。
長久以來找不到人傾訴的內心重擔,漸漸被浪花給消弭。母親都死了這麼多年,如今才感到悲傷,很蠢不是嗎?
方迅放下手中的石子,轉而抱緊笑著流淚的人。「沒關係,小迅也很愛哭,小迅會保密的。」
孟應凡忽然感悟到自己其實很愛母親,不然早就能脫離母親的掌控,但他不願意,想證明自己不是沒用的人,別再把後悔生下他的事掛嘴邊,為什麼本該相依為命的母子,結果卻是如此的不堪。
他抬起頭,紅著雙目看著方迅,那是他心靈的容身之所。「小迅,我愛你。」
「我也愛你。」
別去計較方迅口中的『愛』等同何物,他就是知道自己在方迅心中的地位,相較於他人,更甚是靜姐,都是無可比擬的。
也許出自於守護的心理,孟應凡總下意識地將方迅擁在懷裡。
他們待在海邊已經有段時間了,夕陽的雲霞暈紅天空,黃日慢慢地沉入變得幽暗的海線上。
「小迅,該回家了。」
「喔!」
當方迅走上水泥階梯時,回頭看了寫在沙灘的字跡跟塗鴉,不知道應凡的媽媽有沒有看見應凡的留言?
孟應凡替方迅拍落沾上的海沙,摸摸他的頭髮,被海風吹得濕黏了,要趕快去旅館洗澡才行。
方迅坐上車,開心地繫上安全帶。「應凡,我們下次再來,我會記得帶相機。」
「這邊太偏僻了,下次帶你去比較熱鬧的海邊,有吃的也有玩的。」
「好,那我們明天去。」
「你先回去把要搬的東西整理好再說。」
「不是應凡要幫我整理嗎?」方迅一臉無辜。
「要我幫忙,代價可不小,你打算吃幾天的芹菜料理?」
方迅聽到討厭的食物,立刻不敢再裝傻,乖乖地閉嘴了。車子發動後,方迅無聊地看向後照鏡上的餅乾怪獸的吊飾,突然注意到鏡裡有個少女穿著白色洋裝,站在路邊向他們揮手,像是道別。
「應凡,有個女生在後面跟我們揮手呢。」
孟應凡納悶地朝後視鏡看去,並沒有方迅口中的人,只看見殘破的白色布條在護欄上飛舞,不多想,當他看錯了。
仔細想想讓方迅整理東西,感覺挺吃力了,可能有選擇性障礙也不一定,到最後什麼東西也沒帶就搬家了。
「小迅,你乾脆直接到我家住就好了。」
「好。」
後天,方迅便正式入住孟應凡的公寓居所,得到了當年保全叔叔說的『鎖卡』。
✚ 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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灑花 ╮✿✿✿╭
算是很好的結局吧0u0
雖然很清水
可是在我的腦中,早都Bi~Bi~~
有機會完整寫出來的話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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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五月發完結很好,各種節日都有追到^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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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附上跟本文完全無關的圖畫
只是想說最近的產圖力在緩緩上升中~
不管怎樣都要有蝴蝶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