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5:調查(二)
明明烈日斜照,卻絲毫不覺得熱,我盯著頂樓的灰石地磚,熱到氣絲扭曲,心中默默竊喜,
靈體化還真是一件好事。
對了,大嬸好像有提到前幾天下雨,現在是難得的好天氣,地板被燒得像是鐵板一樣,實在是看不出來。
頂樓相當空曠,水塔,盆栽,以及曬衣桿,其中異樣感最重的,無非是位於樓邊,整齊擺放的涼鞋和名牌包,而草帽則是卡在水塔底下。
……?我記得草帽原本是綁在她後腦上,為什麼會在那個位置?
我先是鑽到了水塔的底下,將帽子拿起來。
沾了水塔底的泥水,帽子幾乎整個浸濕了,而且尼龍做的彈性繩也斷了。
雖然是很很容易斷掉的便宜貨沒錯,但如果沒有經過拉扯……
我靜靜地將帽子放回去,然後往剩下涼鞋處走。
「其實應該跟照片上的資料沒有兩樣。」
我打開包包,確實跟照片上的內容一模一樣,我把錢包拿了起來,裡頭相當整潔,零錢、紙鈔、信用卡、發票、分門別類的放好,鈔票和零錢少的可憐,大部分都是用信用卡。
發票只有三張,日期皆在昨天,分別是下午三點四十五分,在百貨專櫃買的化妝品,四點十八百貨地下街的冰品,最後是七點五十二分,在家庭餐廳結帳……咦?這不是奶霜巧克力聖代那家嗎?
「祈菈,昨天是倫倫全家去逛街吃飯嗎?」
──不是,殿下。
所以,梅蒂女士昨天出去和朋友見面嗎?只有一天份的發票,也就是說,她應該是回到家就會整理包包一次的那種人。
等等,既然如此……
我看著第二張發票的品項「愛蜜琳特長睫毛膏」,贈品:「夏日涼爽草帽」然後,我翻找包包,找到一罐未開封的睫毛膏。
我不禁咋舌,接著把包包給拿起來。底下很不自然的有道顏色較深的印子。
──這是,在濕的情況下放上去的關係?
「嗯。」我翻開鞋子,下面也有同樣的印子。
──啊……我們來之前有下雨嗎……?
「果然,『今天是難得的好天氣』呢。」
──不是今天放的?
「祈菈說的沒錯,今天的太陽這麼大,在照射下,兩到三個小時就會乾了,加上這的地利,自殺這件事被外人發現的可能性,就只有聲音,而聲音被三點的超市特賣給蓋掉了。」
──老闆,你是想說……
「這不是巧合,這公寓在很多地方都設有監視器,但是偏偏挑了沒有監視器的位置,再加上……夏天的午後,有很大的機率會下雷陣雨。」
我看向耀眼的太陽,幾乎很難想像下雨的樣子。
──不,事先放鞋子和包包在這的理由是什麼?
──認同,意義不明。
「小妾的假設,是說梅蒂女士在自己房間的窗戶那墜落,我認為這是要先將物品放到頂樓上的理由。」
只是,和其他證據矛盾了。
『有時,過於合乎邏輯的證據,反倒是巧奪天工之物。』
「巧奪天工」雖然有如天神創造般完美,但還人造的,也就是說,犯人想誤導警察,甚至是任何進行調查的人,但究竟哪個證據是假的呢?
總覺得……好像少了什麼,決定性的東西。
在離開頂樓之前,我翻找四周,並沒有看到其他能成為線索的東西。
──接著往臥室。
「啊啊,沒錯。」如果能找到什麼有用的東西就好了。
隨著祈菈的指示,我半飄著,從緊急門進入六樓的長廊,長廊相當奢華,每隔幾尺就有看似昂貴的花瓶,掛軸,但都沾著厚厚一層灰,鋪在亮面花崗岩地磚上的是人工皮紅地毯,在炫目的鵝黃水晶吊燈感整體溫暖柔和。
走廊並不長,走到樓層的一半,就被莫名的牆壁給擋住了,右轉就是電梯,所以前面這堵牆,裡頭應該是住屋的一部分。
我直接走進牆裡,高檔的床上鋪滿泰迪熊,蚊帳上繡著高雅的白花圖案,連牆壁都有可愛的小熊,懶懶地趴著。
「這裡該不會是……」
──倫倫的房間。
跟倫倫很相符的可愛房間呢,不過他現在的房間似乎沒有布偶。
正當我準備探索倫倫房間的時候……
──阿本……如果我的生理時鐘正確……大概已經接近四點出頭了
「不知不覺晃掉一個小時了啊,盡量在五點之前解決比較好。」
我朝著祈菈的指示,無視牆壁直行,不用一分,便來到一間足足有我家兩個客廳大的客房,如果以鳥瞰圖來看,房門在南側的右下,西面的豪華雙人床鋪著金色斑紋涼被,床頭緊貼著牆,
左右各放著一張飄有芳香柚木的床頭櫃、衣櫃組,如同鏡像一般,只不過右邊的櫃面上擺著巨大的化妝鏡,小藤編盒跟文具用品,擺放的相當整潔。而左邊則異常簡單,只有一台正在充電的筆電,我想其他的物品應該收到抽屜裡了吧,這樣看來,右邊睡的是女主人無誤。
我先走到了女主人的櫃子處,拉開了第一層……有一本附有鎖頭的日記。
「物品靈體化。」
然後,鎖頭落在了我的手上。
「這麼說起來……倫倫好像說過,梅蒂女士的日記有時候會漏寫。」
我翻開來……嗯?原來如此,這種寫法也難怪會忘記,並不是一天用一頁,而是一天只有短短的兩三行,簡單敘述一下一天的大綱或特別重要的小事,可能有三四天在同一頁,這樣的話,是不可能有辦法用撕頁的手段寄出。
但反過來說,這種寫法偶爾忘記也相當常見,所以不會引人注目,即使有人偷偷地打開來看……
我看了一下第一頁的日期,是三年前的春天,寫了一大段與嬰兒倫倫可愛互動的紀錄。
然後,我費了一番功夫,才找到開始漏寫的日期。
日記開始的半年之後,也就是大概秋末的時節,讀到這裡,幾乎都是和倫倫的互動,相反的,有關倫爸的訊息只有「親愛的送了我一組有關XX主題的郵票。」而且固定在開頭處。
這麼看來……從寫這本日記的時候開始,梅蒂女士大概就已經察覺了倫爸的態度有點……不尋常?所以才刻意避免太過抱怨他也說不定。
我請佩記下郵票的主題,然後闔上日記。
接著,我走到一旁放置電腦的床頭櫃,嗯?電腦後面藏著……蓋上的相框?我把相框扶正,裡頭是一張遠景拍攝的全家福,倫爸穿著西裝,充滿自信地笑著,梅蒂女士則是穿著靛藍色的洋裝,帶著靦腆的微笑,抱著表情呆滯的倫倫,看起來很幸福的樣子,
只是,梅蒂女士的脖子上,掛著一個造型特殊,如同蛇的毒牙,或猛獸指爪般的項鍊,總共兩根,用藤蔓纏在一塊,不單是這樣,尖銳的部分,塗著紅色的染料。
「……」如果戴著這麼特殊的飾品,想不察覺都難,不過剛剛監視器畫面裡並沒有見到。
東側則是四十八吋的大電視,至中擺放,兩旁再堆上雜物,行李箱啊,攀高處用的高腳椅等等。
北側則是落有髮圈的窗戶,照片裡拍攝的距離,是離窗口約七、八步的位置,我走近窗邊,張開了雙臂,大概比祈菈的雙手再長五、六公分,加上天花板位置相當高,所以即使窗台已經有肚子上圍這麼高,窗頂卻比我的頭高上兩隻手臂。
被推到完全開的格狀窗,窗簾也同樣被拉開到底,一抬頭,太陽直直的打在我的睫毛上,不過,有些灰黑的烏雲,已經準備包圍耀眼的日照,我定神凝望,對面的矮山上可見石造的涼亭,卻完全沒有見到人煙。
不過,最讓我在意的是,代替窗廉架的是一條金屬製的框架,窗簾的拉環都藏在金屬框裡,有點像商店常見的自動門。
「這是什麼啊?」
──自動窗簾。
「果然是嗎,不過似乎沒有作用呢。」如果真的是自動的,窗簾早就拉上了。
──失敗品。
「嗯……什麼時候裝的?」
──前幾天倫爸還在客廳調整機器狀態,應該是昨天或今早裝上的。
「原來如此,偵測太陽的感應器是在……啊,黏在外牆上緣。」
左右各有一個橢圓形的塑膠感測器,長邊放平,靠窗角,兩個感應器線對線擺放,有好幾條顏色不一的細電線,接到金屬框裡面。
「該不會是被熱壞了吧?畢竟這種東西本來就不耐熱。」
──呦,不只吧,應該跟那個也有關係?
托雷特所說的那個,應該是指脫落的窗簾鉤,我看向左手邊,位置在最靠近我的那一節。
塑膠製的廉鉤頭呈現方形,側邊鋸齒狀的凸起,另一邊……則是不規則的斷裂口。
這是……被扯斷的嗎?
斷髮圈的位置是在斷裂的窗簾鉤右側的窗台。
……等等。
我拿出照片,裡頭接近傍晚的夕映,被拉起一半的窗簾、窗台上搖搖欲墜的斷髮圈。
然後對照現在我看到的景色。
太陽曝曬,被整個拉開的窗簾,而髮圈的位置,並沒有快要掉下去,而是安穩地躺在窗台上。
──咦?怎麼會?
不只是祈菈,我跟剩下的兩人也同樣愣住了。
「……窗簾有被動過?不可能會是警察,這麼說來,是有人溜進來了嗎?」
──老闆,就算警察在怎麼隨便,也不可能放過影像紀錄,真的有人溜進來也會知道,可是證據冊沒有提到。
──而且……剛才從進來時……我看過了……緊急門是上鎖的。
──祈菈記得,是警方先破門而入,倫爸是在數十分鐘後才趕到。
「但問題是,並沒有能穿過牆壁的魔法。」
──魔法?為什麼會提到魔法啊,老闆。
──阿本……你在懷疑森林裡的精靈?啊……的確,精靈的話……應該有手段能從屋頂入侵……如果是認識的精靈……梅蒂女士也會應門。
──還躲在這。
「是我的話,應該會早點弄完早點走。」
而且,攝影機能夠照到門,既然沒辦法穿過牆壁,就算可以隱形,應該也會拍到門開啟的瞬間。
「……找找看吧。」
室內翻找了一圈,甚至藉此名義鑽進倫倫的衣櫃和床舖。
──哈啊……哈啊!有股好聞的味道……嗅~
好像看到另一個自己,有點害躁。
「唉噁,變態魔族。」
──不,是老闆你在嗅,我們才聞得到啊。
「啊,不過這個床鋪對一個四歲小孩來說也太寬廣了吧。」
──無視?
「想當年我四歲的時候,還跟爸媽一起睡呢。」
──就是啊……還跟自己的老媽求婚。
「閉嘴,變態魔族。」
──是喔?母親大人小時候倒是沒跟奶奶睡,我記得當時冬天沒有冬被,所以是暖爐跟多條夏被加減蓋,母親大人又很怕冷,所以會搶跟她處不來同學的被子來蓋,然後將人踢到外面不讓他進來。」
的確是很像她會做的事。
──有記憶以來就是一個人睡,哭鬧的時候,媽咪會安慰我。
倫倫的回憶真是讓人淚目。
──我……我……
「我知道你沒有,好啦,繼續調查吧。」
──我……沒有……?
倫倫房間的右邊,是一間空曠的大間,移除了所有擺設,只剩下展示用的櫥窗和冰冷的玻璃櫃有規劃的陳列其中,裏頭的展示物是……啊,郵票啊,這麼看來,應該是倫爸為了梅蒂女士特別陳設的空間吧。
要躲在這邊是不太可能啦,只是……
我走了進去,觀察郵票的樣子。
──有興趣?
「不,只是想確認一件事,佩,主題。」
──真是……會使喚人……第一個是……名勝。
「名勝……名勝~啊,找到了,我看看,羅曼尼古城的旁邊金蛙塑像、然後是是雪原檸檬山……嗯?好像不太對,不但名勝的性質有些差異,郵票一張一張被拆開了。」
──第六……第八……十五性質比較類似。
原來如此,同一個櫃子裡是同樣主題的郵票,但不見得是同一套來擺放,其他櫃子也是一樣,花束,鮮花,食物,錢幣等等主題,但實在看不出來少了哪一張,這大概就是排放的用意。
「找不到規律呢。」
──呦,也並非如此,老闆你看花的那一櫃,左上350那一排,不是有朵花是有點水墨塗製,右上角小小的寫了一個梅嗎?
「的確有……不過寫字的也不在少數啊?」
──不是那樣的,老闆,正常的郵票收藏,數字是有順序的,這邊也一樣。由左到右是350,5,12,25。
「喔,真的耶,仔細一看郵票都是四張四張擺放,而且第一張都是350。」
──另外,幾種花,東方人習慣照著這順序排,老闆,梅的旁邊應該是個「蘭」對吧?
「我看看……咦?確實。」
──接著是12「竹」,25「菊」。
「嗯……12那張是沒有單字『竹』,僅有圖案是孟宗竹。」
──那就不是同一個套票的東西了,老闆。
「為什麼你能這麼肯定啊?說不定是因為竹子有很多種……」
──哎呀哎呀,因為必須這四個字加上這個順序,才能構成遊戲呢,老闆。
「??雖然不太懂,但看來郵票是真的有少,不過這跟事件有沒有關係呢……」
──找犯人。
「的確,現在該以那件事優先。」
──可是啊,屋內都巡過一遍了呢,老闆。
如果不是在室內,那或許躲在天花板上面也說不定,雖然不是隨拆隨上的那種材質,但總是有維修通道的。
「祈菈,我想試試飄浮。」
──可以不要嗎老闆。
「額,不,但都已經在穿牆的,飄不飄只是時間的問題啊。」
──該怎麼說,我現在就像沒吃暈船藥坐船,硬是用決心在撐那種感覺。
「啊……那還真的挺痛苦的,可是我想調查天花板上面,還是你先睡一下?」
──呦,雖然不夠潮流,但容我小睡一下。
稍微等了五秒,我才再次開口。
「祈菈,拜託你了。」
──重力取消,設置:浮淺模式。
「啊……嗯,沒什麼變化呢,好像跟平常沒什麼兩樣。」
──往下看。
我低頭一望,我的膝蓋以下已經沉到地板下了。
「哇哇!還真的是在游泳啊!」我慌忙的踢腿打水(空氣?),不過在正常的環境踢水,總覺得有種異樣感,而且沒有阻力,我的動作比正常來得快,一個不小心……
「這是哪?」我四處張望,不過只看到填滿了小氣泡的水泥,該怎麼說,就像是得到「超能力!水泥裡游泳!」的時候會看到的光景,
我閉上眼睛想像是在水中,翻轉身體向下,然後張開眼睛,為了怕又踢得太過,我改用雙臂划水,終於游到了一個只容納人趴下的空間,我拿出手機照光,突如其來的光線,讓長尾巴邪惡小生物跳了起來,躲到角落去,厚重的灰塵在白光下如同棉絮一般綿密。
不過,很明顯在中央,有一條人體寬度的路線,只有比較淺的塵堆。
──果然……有人上來過……?
我沿著淺塵區,用單手往前方滑水,另一手則是用光線照準道路。
「如果是今天才上來的話,我想應該不會有沾有灰塵,應該是……一兩個月前?有人爬上來。」
──倫爸。
「嗯?為什麼是倫爸?」
──一個月前,監視器設備全面更新,是倫爸店裡賣的機型。
「啊……難怪監視器壞了是他來修。」
這麼看來,如果有人躲上來的話,應該會很明顯吧?
也確實能看到木板上有一條黑色的粗電線,從天花板的小洞延伸出去。
我把頭穿出去探望,黑色的電線沿著牆緣,接到了正在充電的筆電上。
……?這條是網路線嗎?不,就算是隱線也不可能藏到這。
我照著這條黑線,往源頭前進,直到線路的交會處,我花了一點時間判斷是哪一條,接著,繼續游,直到它出了天花板,連接的盡頭是……六樓的監視攝影機。
「……佩,我有找錯線嗎?」
她沒有回答我,默默地回憶了一會,然後出聲。
──沒有。
──殿下?
「……佩,給我看一下你記憶裡的監視器畫面。」
──是可以……閉上眼睛。
我翻閱腦海中,梅蒂娜妲不悅的表情,動人的容顏,拿著的手機確認時,畫面映照的白嫩側臉,粉色閃亮唇膏,還有襯底的淡棕色眼線……
在六吋的螢幕裡,全部清晰可見。
「……是嗎。」
──呵呵……看來你已經想到了一些有趣的答案。
「只有妳會覺得有趣,我只覺得噁心,我得先把用得到的證據拍個照,接著再去一趟監視室吧。」
…………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