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總算是來了啊,妾……咳咳,吾所等待之人唷。」
說出這番意義不明的話的,是位坐在長桌後方穿著詭異黑袍的男子。由於對方大半的面容都被黑色布料所遮掩,所以我只能勉強從那低沉的嗓音中,猜測他應該是位即將步入壯年的男子。
剛踏入室內的我不禁錯愕的呆站在原地,過了許久才戰戰兢兢的開口道:
「…………呃,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不過方便的話,我能跟你借個電話嗎?」
「呼呼呼,汝事到如今還想要裝傻嗎?汝就是吾所等待之人,這點絕不會有錯!根據清晨蛛網所示,吾所等待之人將會於今日正午前來。換言之,此時此刻站於此地的汝,無非就是吾所等待之人了!」
「…………那個,現在已經是下午兩點了,距離正午早就已經過足足兩個小時有了。」
雖然看不清面容,但是我依舊能感覺到對方的面頰瞬間漲紅了起來,那股害羞甚至鮮明到足以讓室溫提高好幾度。話雖如此,他說的話也不遑多讓就是了。什麼等待之人什麼清晨蛛網啊……這傢伙是不是科幻小說看太多了啊?
然而,就在我客氣的說著「要是不行的話也沒關係啦,啊哈哈……」準備打退堂鼓離開的時候,身後的鐵門卻倏地關了起來,於此時聽起來格外清脆的聲響讓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我反射性地轉頭望向黑袍男,只見他像是在強忍某種情緒般的低垂著頭,隨後才猛然抬起頭來的用力指著我說:
「吾說汝是命運之人就是命運之人!少那麼多廢話啦!笨蛋笨蛋大笨蛋!」
「你是打哪來的三歲小孩啊!」
我忍不住對眼前這位感覺隨時都會躺在地上大聲哭鬧的男子大吼。你好歹也是個大人吧!再說命運之人到底是什麼鬼啊?
不行不行。為了冷卻過熱的思緒,我索性輕輕搖了搖頭。
試問:對於服務業而言,什麼是最重要的呢?
真誠的待客之道嗎?不對。善於應付各式問題的敏捷身手嗎?不對。始終不變的和善笑容嗎?他媽當然也不對。
對於服務業而言,最重要的無非就是一個字──忍。
沒錯。就是他媽的忍耐。
換句話說,也就是你得忍耐各種千奇百怪的白目客人、忍耐各種不曉得到底是怎麼搞出來的大小問題、忍耐那群他媽腦子進水所以決定藉由破口大罵來排水的智障奧客!
所以──我得忍耐。
就算我只不過是因為手機沒電而無法聯絡客人,所以決定先到附近借個電話,卻碰巧遇上神經病的可憐披薩外送員也一樣。
在深吸一口氣確保呼吸不再那麼的燥熱後,我便冷靜地望向面前的男子,語氣平淡且有禮貌的說:
「那個……先生,不好意思,不過我想我並不是你在找的人。還有如果方便的話,可以請你先把門給打開嗎?」
我指著身後的鐵門問。雖然不清楚是遙控操作還是其他莫名的機關所致,但能確定的是,這肯定是男子搞得鬼沒錯。
然而,就算我誠懇有禮的這麼拜託,男子卻依舊一副視若無睹的模樣。
「……請恕吾拒絕。汝的確就是命運之人沒錯。」
「所以說了,我──」
「吾自有證據能證明吾所有不假,還煩請汝看一下汝的腳邊吧。」
「…………」
天啊……我的頭好痛。
還有你就非得要一下吾一下汝的這樣講話嗎?這樣聽著聽著莫名的煩欸。儘管想抱怨的事多如牛毛,但我還是姑且先依言低頭看向自己的腳邊,只見那裡有許多似乎是用白色粉筆所畫出來的白色線條。
定睛一看就會發現無數的白色線條相互連接,在磁磚地上勾勒出了類似六芒星的圖形來,而我所佇立的位置恰巧就在圖形的正中央。
等等……這個該不會是……
「應召喚所前來的汝,無非就是吾所等待已久的命運之人了!」
「還真的是啊……」
聽著男子得意的咯咯笑聲,我不禁傻眼的垮下了整張臉來。為什麼我老是遇到瘋子啊?算了。還是先配合他一下,之後再藉機逃跑好了。
「這、這樣啊,原來如此,這下我完全明白了呢。不過既然這樣的話,能讓我先回去拿個東西嗎?畢竟你的召喚實在是太過突然了,讓我完全來不及準備呢……」
「………………」
我故作相信的拼命點頭附和,但卻反而惹來了男子的冰冷視線。
「…………汝難不成是覺得吾很好騙嗎?」
「!」
被、被看穿了!
「哪、哪有啊!我才沒那麼想咧!我是真的、真的得先回去做好準備再來而已啦!」
「死命否認只會顯得更加可疑。既然汝還是不願相信的話,那麼吾也只好搬出其他更能取信於汝的證據來了。還請汝看看汝的左手內側吧。」
「………………」
就算不特地去看,我也還是能猜出男子接下來會說些什麼了。在萬般無奈下,我只好放棄配合演戲的打算,支著隱隱作痛的頭說:
「聽著,先生。我現在真的沒空陪你玩。如果可以的話,還請你、麻煩你把門給打開,好讓我能去送我的披薩。謝謝。」
「吾所言並非兒戲,汝只要看看汝的左手內側就行了。」
「我的左手內側是能有什麼東西啦?這個身體是骷髏頭的黑寡婦刺青?拜託,這是我在好幾年前刺的,根本就和你現在講的什麼召喚、什麼清晨蛛網無關好嗎?」
「確實有關!汝不僅應了召喚出現於此,身上甚至還有與之相符的紋身。不論如何去看,汝都確實是吾所等待的命運之人啊!」
「我聽你在鬼扯……」
「吾才沒有胡謅!吾是認真的!」
「是是是。既然你不肯好好開門的話,那我就自己去開了。再見。」
「等一下!不要走啊!」
才剛轉過身去,眼角餘光就意外瞄到了男子倏地起身的身影。在手搭上門把之前,身後就先傳來了一聲慘叫。就一名男性而言,那聲慘叫著實是有些可愛。
不過那不是重點,重點是我被推倒……不對。正確來說,應該是被對方給壓在牆上才對。
或許是在繞過長桌時不小心踩到袍子或絆到腳了吧,對方身上那襲詭異的黑袍早已落地,而取代布料映入眼簾的卻是…………
──害羞不已的少女面容。
發現身上黑袍落地的少女,臉上滿是說不出的驚訝。和因為被人直直凝視而感到難為情的她不同,我情不自禁的伸手撫摸面前少女的臉頰。摸起來的手感完全稱不上是柔軟,反而還照實反映出了外骨骼的堅硬質感。
少女雖然有著人類的身形,可局部細節卻和節肢動物相似。
被深紫色外骨骼給包覆的部分臉頰和雙手前臂,擁有短小獠牙的下顎和比常人多出不少的棕色小圓眼……少女簡直就像一隻體態優美的黑寡婦。
「真的……好漂亮啊……」
「!」
我下意識地低聲道出感想,指尖上的外骨骼卻不知為何的燙了起來。
在可以切身感受到彼此呼吸的距離下,少女臉上的八隻眼睛慌亂的不停打轉。或許是因為終於忍受不住了吧,於是她急忙推開臉頰上的手指大喊:
「不、不要一直盯著妾身瞧啦!」
和方才刻意裝出的低沉聲音不同,少女的嗓音非常的動聽,每字每句彷彿都擁有一股能輕易奪人心魄的魔力在。
少女雙手掩面的同時,背後更是猛的伸出三對步足插進我身後的牆上。我並沒有因此感到害怕,反而還溫柔的伸手抓住少女纖細的手腕。
「──我答應妳。不管妳召喚我是要做什麼,我都答應妳。」
使命必達──毫不掩飾心底深處赴湯蹈火的決心,我毅然決然地這麼說。少女像是有些懷疑得微微張開手指,從細小的縫隙中偷看我的表情。
「真、真的嗎……?汝所言為真?」
「嗯,我發誓。」
這是理所當然的。因為我他媽超愛蜘蛛,甚至還特地在手上紋了一個蜘蛛刺青。我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和蜘蛛結為連理。
如今我不只邂逅了一位神秘的蜘蛛少女,更不用提我還對她一見鍾情了。
無論是什麼忙我都一定會幫,只不過──
「……我可以一輩子待在妳身邊嗎?」
「咦、咦……?這、這難不成是……求、求婚嗎?」
「嗯。」
「咦……!?」
不光是八隻眼睛在瘋狂打轉,就連插進牆內的三對步足也開始微微動搖了起來。
直到細瘦的肩膀終於止住紊亂的平靜下來後,少女才像決定了什麼似的,將步足緩緩抽離牆壁,隨後輕輕的一把抱住我。
「哪有人一見面就求婚的啦……」
別過頭去的少女像是在掩飾臉上害羞般地接著說:
「不、不過,若日後汝依舊沒有忘卻初心的話,那……妾身會好好考慮一下的……」
被同樣由深紫色外骨骼所包裹的細長步足給抱著,貼身感受那微微起伏的胸膛,我索性伸手摟住少女的細腰,在她耳邊小聲的說:
「…………那就一言為定囉。」
笨蛋──我彷彿聽見了少女這樣不滿的咕噥。
在那之後,我們倆便正式踏上了拯救其他象限免於毀滅的冒險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