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鬼靈精怪》主時代為18世紀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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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士與星子》
（The Knight and The St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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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ALE 02-劍拔弩張 ─
「頭！你藏起來的那顆頭！」
跟上逃命者腳步的艾絲特吶喊道。不清楚為什麼男子要跪於此地，她蹲在對方面前伸出手，想要索取尋找已久的頭顱。「我要那顆頭！」白色面紗下的右眼突然躁動，女孩看了一眼天空後瞇起眼睛。「嗯……藍頭髮的頭！」很快地收回視線，她對面前的屋主補充道。
什麼頭？我沒有、我沒有藏！屋主自己在內心瘋狂吶喊，直到忽然又被白髮女孩大聲「嚇」了一下，他才確實把話語迸出口。「什麼頭，我沒有藏！只是來清理墓園……」聲音越縮越細微，幾乎要聽不見後面到底說什麼話，屋主繼續跪坐原地喃喃自語。
銀月下墓園一片靜謐沉寂，園內被屋主整理得尚且整齊乾淨，有些墓碑旁放著鮮花，似乎被用心照料著。「無無無、無頭……騎士，聽說常遊蕩在墓園裡，也許也許……」話沒有往下說，不過墓園裡恰如同屋主所言，可能有線索也不一定。
「清理墓園？哦！」艾絲特收手，站起身打量週遭事物。「他們是你的誰嗎？」她看過不少沉眠之地，大概知道會來打理墓園的人們關係不是家人就是朋友。雖然艾絲特看更多的是連個墓碑都沒有的無牽繫之人。「嗯？你說去找她嗎？可是我就是要找她的頭呀！她會說要去哪找嗎？」一連串的問句無須得到答案，她是為想問而問，並非想得到答案而問。「謝謝你啦！如果你有看到藍頭髮的頭，記得叫我哦！不可以自己藏起來！」艾絲特打算就在這個墓園搜尋，直到天亮為止。
「誰……什麼？」屋主抱頭仍舊一臉茫然，爾後才稍微會意過來。「不是、不是，教會埋葬不下，或本身不信教的人才移轉到這裡，我只是被任命負責清掃墓園整潔而已。」習慣恐懼以後似乎就不再那麼害怕，男子緩緩抬起頭繼續凝視周圍，白髮女孩早就撇下輕快明亮的音色而四處飄蕩，並翻遍整座墓園每一處。「聽說無頭騎士會出現在墓園或森林裡，而撞見其身姿者必有一死。」屋主臉色蒼白地繼續喃喃自語，他想如果自己沒死，那家裡說不定會出事，應該趕快返家查看才對。他歪歪扭扭起身，立刻跌跌撞撞地跑離幽魂安息之所。
聽聞屋主匆忙離去的聲音，艾絲特只是看了一眼便繼續搜尋，在石子與雜草的路間踏著輕快腳步，哼歌的她穿梭墓碑之間。「可以藏東西的地方……嗯……」會在盒子裡嗎？艾絲特停在一副棺材前方思索。「哇、還有那麼多要打開呀……」掀開這副棺材並沒有發現她要找的頭顱，於是連恢復原狀的動作都沒有，逕自朝下一副走近。她本來就沒有人性，更不用說道德這種約束。艾絲特只是一顆星體。
當艾絲特接近其中一副棺材時，棺內存在的部分遺骸忽然自動堆疊，成為完整骷髏架並坐起身眼冒紅光，順勢拿起陪葬用的大劍，一把朝翻開棺木板的艾絲特劈砍下去。初回被閃過但白髮女孩的衣服同時裂開些許，次回從正面迎頭砍下，女孩似乎無處可躲，眼下就要奪其性命。
「嘿！」艾絲特面對突如其來的攻擊，也只是笑著閃避過去，不過躲開一次，這次倒沒那麼幸運，她被絆腳的石子與枯草弄亂了腳步。眼見刀鋒又要迎面砍下，剎那間原本圍繞頭上的一圈白星，全都聚集在艾絲特面前。星與星的連線織出一面泛著白光的盾，僅能為她擋住這次攻擊。
「骨頭！嗯……不能說話吧？拆掉！」從危險中脫離並站在不遠處，喃喃自語的少女毫無道理的決定要將骷髏拆成零碎骨頭。艾絲特暫時拋開尋找頭顱要事，轉而撲向手持大劍、眼冒紅光的骷髏。「我要拿你的頭！」一邊打鬥一邊對骷髏大聲嚷嚷，她的身體也因為被刀鋒劃過而冒出不少大大小小的傷。艾絲特沒有痛覺，所以這些刀傷並沒有止住她的行為。地上到處都是衣服碎片或削落的髮絲，唯獨沒有艷麗的紅。艾絲特的血液飄盪在空中，跟在她的周圍，然後順著軌跡緩緩聚集成不安穩的圓，那是漆黑中帶閃爍星光的「血」。
暗夜裡傳來一聲嘖嘖的可惜聲響，但晃眼四周完全沒有人跡。骷髏被拆成零散幾塊，肢體破破爛爛彷彿剛才的事完全沒發生過。白髮女孩身邊飄散著沾染閃爍光芒的黑血，部分落下墳場四周的棺木上。隨著找尋頭的旅程漸進，蒼茫月光同時刻逐漸淡去，天邊第一道曙光悄然乍現，無頭女騎士駕馭黑馬無聲無息現身於白髮女孩背後，手中箭矢架於長弓上，弓正拉著弦蓄勢待發。
天就要亮了。結束打鬥後，艾絲特仍未放棄尋找頭顱，她鍥而不捨在墓碑之間徘徊。隨著黑夜與銀月漸漸融入天明之中，白髮少女的身體似乎也逐步淡去。「嗯……真可惜！我沒有找到頭呢！」少女的語氣裡沒有惋惜，似乎是對前方的墓碑說，但艾絲特融入白日之際，最後是朝向背後的騎士歡笑道：「哈哈！晚上再見吧！」
女騎士佇立原地，在對方道出再見話語便倏忽消逝後，將弓箭撤回並收納。她微微感覺有能量還存在於剛才白髮女孩站立的位置，但無頭女騎士沒有意圖接近。頭顱消失的銜接處冒出大量青藍火炎，焰心似乎能看見一張五官端正的女性臉孔，不久火焰轉化成原先藏匿的頭顱。挑著俐落短髮她騎著馬，往森林深處疾嘯而去。
身邊依舊閃爍青藍鬼火的女騎士，認為自己肯定是方才因為有感白晝將至，登時緊張地警覺必須立刻離開，而不小心遺漏應該先巡視一圈墓園，以視察是否還有其他生命體晃蕩於內這件事。否則現在不可能還會感應到某種強烈生命氣息繼續跟隨她附近移動。不會又是那名白毛小鬼頭？然而德蕊涵依舊沒見著任何形體現身，反倒陽光開始大幅度掃向森林邊陲，幽靈騎士雖不滅卻討厭遍地充滿光芒照耀，她最好快點隱匿蹤跡。
白日要比夜晚來的有趣許多，翻倒侍女提來盛滿水的木桶、拿走在爭鬥中被人棄置的斷肢，或在獅鷲的大翅膀上扯下幾根羽毛，艾絲特以給他人製造「驚喜」為樂，她其實還蠻喜歡那些市井流傳的詭異故事，間接地從人們口中聽見自己做過的事跡，以旁觀角度來看是很好玩的。不過，這是被日光隱去身形的少女在碰見騎士之前的想法。艾絲特不遠不近的跟在一起玩過遊戲的騎士身後，也許有別的理由，又或者只是想知道對方要去什麼地方吧，她擁有整個早上都能在騎士附近閒晃的時間。
不停察覺有某種氣息但對方不肯現身，女騎士確信是那名白毛小鬼。「妳想跟至何時？」她冷淡傳遞出音色，卻是藉由空氣震動著女性低沉沙啞之嗓音，聽起來並非她本體開口說話那般。不曉得對方到底有無聽見，她持續快馬加鞭奔馳於黑暗森林裡，大概是由於沒有回音卻還感覺到氣息惹得煩躁，女騎士轉過身來，面朝感受到氣息盤據的位置搭起弓箭：「出聲。」
「呼哈哈！」正在樹旁，被指出的少女終於忍不住發出聲音，誇張地扶著樹彎腰大笑。艾絲特不重不輕敲打樹幹的動作，讓成群的葉子飄落於土壤上，而其中又有幾片落於她的頭頂，就騎士的角度看來，那些葉子只是浮在空中吧。艾絲特的時間與另一個區域同步運行，大概還要等到下午，她的身姿才會顯現。雖是這樣推論，偶爾還是會有其他狀況產生，畢竟那個區域的時間一直都很紊亂。「妳的反應很有趣！」笑夠的艾絲特抹去眼角那些模仿淚珠的液體，她對著搭起弓，顯然不怎麼愉快的女騎士發問：「嗯……那不是驚慌的情緒呢！」對比了印象中的多數反應，思考一會的艾絲特補充道。
什麼玩意兒這傢伙？「這是警戒的情緒，小鬼。」藍髮女騎士冷哼。她朝著對方射箭，銳利箭矢劃過少女隱隱約約的形體，命中後方其中一棵樹。箭矢的尖頭散發出黑煙，幾秒工夫便將樹木被命中的區塊灼焦。「……反應有趣？想找事就去別處玩，或者乾脆說清楚妳的意圖。」
「真厲害！」眼睛眨都沒眨地盯著箭矢的軌跡，一道勁風往自己身側劃過，她轉過頭看著那棵變為燒焦的樹木，由心發出讚賞。「唔……那是警戒呀？我有威脅嗎？」沒有向騎士走去的打算，被日光隱藏的艾絲特依舊倚靠著樹，頭上的落葉早已離席。「哈哈，就想知道妳要去哪裡嘛。因為只有妳會跟我說話呀！」平時的那些白日遊戲與市井故事確實很有趣，但一個人和兩個人還是很不一樣，雖然她當然也能夠變做其他的生物和他們一起玩耍。單方面的。
「我要往哪，不關妳的事吧。」藍髮女騎士雖然見不著對方，但依舊能清晰地感覺到氣息，尤其對方的語氣還表現得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樣。倘若白髮女孩這般遊魂飄盪，只有她能對話自是理所當然。「非靈體，認識他人以前先介紹自己。」概是女性較為柔軟悲憫的那面略有所感，畢竟對方表示「唯獨自己能對話」，這豈非意指白髮少女根本沒有其他生物看得見？於是她開口反要求對方。
「嗯……」站好腳步，艾絲特正在思考，該怎麼介紹自己呢？一直以來，似乎都沒有想過這問題，再加上她其實根本沒有這概念，不過也許要說的話是與定義未明有關吧！「記得她的名字是艾絲特呢......現在的我是艾絲特哦！」像是自言自語的少女，思考後說出一個答案，而她說話同時，原本在外的透明形態出現了變化，如鬼魂一般的淡色。不過艾絲特沒有發覺，因為這裡沒有湖泊、鏡子之類能夠照出形體的物質。「原本是魚的心臟呢！」她笑著說。
「德蕊涵。」她撤回弓箭架式，給對方的是簡單的回應禮數。對方的提句很詭異，說得一副好像是附著在別人身上般。「『她是艾絲特。』和『現在我才是艾絲特。』這兩句話是什麼意思？」她問，句式簡單俐落。
「哈哈！德蕊涵妳好！」艾絲特慢走向前，快要接近對方時又停下步伐。同她對那晚的木屋主人所做那般也對騎士行禮。
「嗯、是什麼意思呢？」右手放在左手臂上、食指不斷的點擊，矇眼的少女重複德蕊涵的問句。「就是……唔、我是她也不是她！」似是受難題困住，艾絲特想了一會兒才說出答案。「因為只有這個樣子，那個壞傢伙才會認出來嘛！」
「──哪個壞傢伙？」德蕊涵輕嘆氣。白髮少女說話顛三倒四，基本上把話說清楚沒有這麼困難吧。「如果妳無法解釋，那麼乾脆先回答我剛才所提問好了。」藍髮女性鎮靜地回應。
「我剛才有回答了呀！」艾絲特交叉著手臂，理所當然的說。
「呀！我知道了！德蕊涵想問的是……艾絲特是誰，還有真的我是誰對吧！」笑得燦爛的她頓時彷彿想通了什麼，突然大聲說道。她不斷的繞圈，像極受到引力影響而繞行軌道似的，答案總碰不到核心。「真的我呀──不是艾絲特，是這個的心臟！」話說到一半，一尾濃縮了星空的小魚從少女面紗下游出，拖曳著長尾巴與明滅星光在半空中繞圈，身形緩緩擴大，而艾絲特的身形隨著魚的出現逐漸消失。「嗯……有人說是閃閃發光的星星呢！」從大魚的身軀裡傳出了聲音，是最亮的中央。
「然後艾絲特呢……是抓住了魚尾巴的人哦！」
「所以妳把對方吞吃入腹，魚妖？」德蕊涵手不自覺扶上寶劍，這是所有戰士不須經過思考就能自動體現的防衛，隨手觸及武器並且蓄勢待發。
「吞吃艾絲特？」疑問脫口而出，大魚的身軀一瞬間發出極其耀眼的光芒，光芒淡去之後，取而代之的少女又再度出現，身形與夜晚時的姿態無異。「魚只吃月光！牠不吃別的東西哦！」正在整理的艾絲特很認真說。「我也不吃……我不用吃東西！」也許正確來說，是吃自己的生命呢。不過少女並沒有說出後半句。「嗯……德蕊涵要攻擊我嗎？」摘下面紗的她看著對方的動作問道。
─待續─
🗡️未標註插圖皆為廢墟貓繪製，全文為廢墟貓及黎楠共同創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