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7年9月9日,下午三點,???
拜劇烈的撞擊聲所賜,派翠克沒有昏太久,只是沒想到清醒過來時、自己會被尼可拉斯抱著,還是令人害羞的公主抱。
「啊……!」
派翠克摀著紅到發燙的臉。尼可拉斯好帥,橘色的眼睛好好看,尖牙好性感……派翠克沉浸在尼可拉斯爆表的顏值裡。尼可拉斯低頭看自己,派翠克的心臟揪了一下。
「尼…尼可,那個……這樣有點……!」派翠克不敢直視,「但是,如果一定要抱著的話,也不是……不行……」
派翠克越說越小聲,心想奇怪,怎麼尼可拉斯都沒有罵自己或嗆自己時,對方竟毫無預警地、在他的額頭吻了一下。
「辛苦了。」尼可拉斯說:「別再一個人背負全部,我會陪你。」
「……。」
錯愕、震驚、難為情,還有……感動。派翠克將臉埋到尼可拉斯胸前。上一代的東西太沉重,打從接過公爵夫人的水果塔,派翠克每天都活在恐懼中。雖然對不起尼可拉斯、將他捲入一連串事件,但想到一起承受真相的人是他,派翠克覺得自己很幸運。
「話說,派翠克。」
看不出對方正沉浸在粉紅泡泡,尼可拉斯竟然說:「我發現你挺重的。」
「……。」
「也難怪,你之前都窩在飯店叫客房服務。雖然我不喜歡太瘦的……痛痛痛!幹嘛打人!?」
派翠克回到地面,「怪不得你會被抓去關,完全不會看場合講話!」
憤怒停止了派翠克的戀愛腦,他發現尼可拉斯的變化,「你的眼睛和牙齒怎麼了?」
尼可拉斯還沒回答,傷痕累累的凱薩便走過來、雙手放到兒子肩上,露出了尼可拉斯從未見過的表情。
「尤里……天啊,真的是尤里!」
凱薩非常激動,比找到絕版的書籍激動萬倍。
「艾莉絲說你體內有尤里的水果塔時,我真以為她瘋了!我一直以為你的水果塔遺傳懷特那一邊,結果……!」
凱薩話說一半,尼可拉斯竟把他的手打開,此舉讓派翠克很錯愕。
「爸,抱歉。」尼可拉斯後退,「叔叔覺得你靠太近了。」
派翠克瞪大眼睛,「什麼意思?」
「我不知道怎麼形容,感覺身體裡有一個人,和我是一體的、密不可分。」尼可拉斯摸了摸被咬的脖子,「叔叔和艾莉絲達成協議,他不會殺我,但我必須尊重他的想法。比如剛才,他在我腦子裡強烈反彈,不想跟老爸靠太近。」
派翠克擔心這對凱薩太殘忍,但聽完尼可拉斯的解釋,凱薩卻開始大笑。一邊叫尤里烏斯的名字一邊叫好:「沒錯,真不愧是我弟!死了一百年也不會原諒我,哈哈哈……」
凱薩笑得莫名其妙,神奇的是,尼可拉斯體內的叔叔沒有生氣,反而有種懷念的感覺。也許兄弟倆的相處模式就是這樣,找回熟悉感的凱薩才笑得這麼開心。
「差不多了。」
艾莉絲的聲音突然傳來,但不是在對他們說。漆黑的眼珠凝視著崩塌的舞台,艾莉絲開口:
「公爵夫人和三月兔,能互相共鳴的兩位繼承者。就算蜘蛛糖覺醒,尼可拉斯和派翠克也是難纏的敵人。我想你不做沒把握的事。」
語畢,巨大的石頭「唰!」一聲、裂成兩半,一抹修長的身影出現在石塊之間。被連撞兩下,羅笙只有衣服染上灰塵,身體一點傷也沒有,蜘蛛糖似乎能幫他化解不少衝擊。
「……。」
他不喜歡沒有計畫。
因為蜘蛛糖,他失去理智,橫衝直撞、見人就殺;如今奪回意識,羅笙覺得自己需要計畫──用最少的力氣、達成目標的計畫。
「嚓!」
武士刀收回刀鞘,由蜘蛛絲構成的空間同時消失,五人回到最一開始的候機室,所有屍體、鮮血都不見蹤影,彷彿都被蜘蛛吃掉了。
「紅鶴。」
雖然對方不會聽,艾莉絲還是走上前,告訴候機室另一端的人:
「如今的艾莉絲體系,是獅鷲修正過的秩序,我們要做的是維持,不是破壞。如果你真想為獅鷲做什麼,更該站在她的角度看事情。」
羅笙沒有回話。一旁的凱薩看著看著,不自覺想起白絃。這對姊弟雖然沒有血緣關係,散發的氣質卻很像,都讓人摸不著頭緒,活得很壓抑。
「……謝氏。」羅笙抬頭看著燈,好像在感應什麼,「姊姊人在謝氏。」
「……!?」
尼可拉斯大驚,那不是李晴煬這次任務的目標嗎?白絃如果也在,李晴煬一定會遇見她。
「姊姊為了制衡瘋帽,培育了十大家族的反高派。謝照顏能成為反高派領袖,也是她暗中培養。」
羅笙拿手帕,將臉上的髒污擦乾淨。
「神明降臨,若非制裁,即是救贖。如今她去謝氏,準備制裁誰、又準備救贖誰?瘋帽殲滅反高派,秩序被你們自己人破壞,姊姊不會袖手旁觀。她要創造新的平衡,為此她會殺死謝照顏,將新的希望放到第三代──她想要什麼、要做什麼,我怎麼不懂?我比任何人都了解她的血汗淚。只要水果塔從世上消失,她就能擺脫沒有盡頭的宿命,也是我和蜘蛛糖的共識。」
他看向派翠克,再看向尼可拉斯,不以為然一笑。
「論順序,怎樣也不是三月兔和公爵夫人。我暫且放過你們,懷特和李門不會這麼幸運。」羅笙告訴尼可拉斯:「三月兔對保護你的家人沒有興趣。祝你和三月兔溝通愉快,尼可拉斯先生。」
語畢,羅笙閉上眼睛,身體化散為一團綠色數據,消失在候機室的另一端。尼可拉斯靠著身後的牆,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下來。
這五個小時,是他人生最疲累的五個小時,腦子像被敲破一個洞、硬生生灌入資訊與真相,往後的人生也將因這五個小時改變,但他答應派翠克,會一起背負這些東西。
「艾莉絲的私人飛機在附近,快走吧,小孔雀。」凱薩不在乎自己正裸著傷痕累累的上身,「去見你奶奶最後一面。」
派翠克點頭,尼可拉斯扶著他,剛才的戰鬥消耗太多力氣。正當三人準備離開,艾莉絲卻沒有移動,凱薩叫她也不回,人逕自往一台嬰兒車走去。
「……!」
五個小時前的記憶回到腦中。尼可拉斯想起在候機室、跟自己聊天的年輕媽媽,說在考慮要不要升第二胎……女人因為尼可拉斯的能力死了、屍體消失,而她留在嬰兒車的孩子毫髮無傷,正在嚶嚶哭泣。
「妳在幹嘛?」看到艾莉絲將嬰兒抱起來,凱薩問。
「不知道。」艾莉絲看著懷中的嬰兒,「這就是……生命,不能放著不管,他擁有我沒有的東西。」
「隨便妳,想養就帶走吧。」
語畢,凱薩率先離開。艾莉絲走到尼可拉斯一旁,讓他看看懷中的嬰兒。
「尤里烏斯,這是個男孩,你覺得要叫什麼名字?」
「……我怎麼知道。」伴隨體內的聲音,尼可拉斯不高興撇開頭,「不甘我的事。」
「那,尼可拉斯,」艾莉絲又問:「你覺得要叫什麼?」
尼可拉斯按下體內的聲音,堂堂正正,面對母親被他殺死的嬰兒。
「『木』。」尼可拉斯說:「《創世紀》裡,生命樹象徵不朽的生命。這孩子的命除了自己,還有他的母親。他必須連同母親的份活下去。」
「夏木嗎……好名字。」
艾莉絲對嬰兒微笑,大概是她百年來第一次,露出如此溫柔的神情。
「尤里烏斯的水果塔是『火車』──運送生命意義的火車。最初的尤里烏斯嚮往馬戲團,帶給人們歡笑、溫暖,卻因為復仇蒙蔽雙眼,三月兔運送的生命意義,漸漸只剩下憎恨、絕望與死亡。你『剝奪他人生命』的能力,是尤里烏斯火車的冰山一角。」艾莉絲說:「尼可拉斯,你是醫生,是站在死亡對立面的存在,此刻的你已掌握三月兔,火車要運送什麼,你自行決定。」
說完,艾莉絲抱著嬰兒離開。尼可拉斯看向落地窗,背光的身影佇立在落地窗前,起降的飛機劃過天空,陽光從雲層透下。尼可拉斯的意識彷彿回到一百年前,那些死去的第一代水果塔也沐浴過這樣的陽光。他們的生命停止在某一刻,卻透過後代延續下來,如同生命樹,生生不朽。
「尼可,走吧。」
派翠克說。尼可拉斯收回視線,反握住對方的手,「嗯。」
「三月兔討厭我碰他嗎?」
「不會,你可是公爵夫人。」
尼可拉斯牽著派翠克。雖然尤里烏斯在他體內,但尼可拉斯還是尼可拉斯。同時擁有白兔、書蟲、三月兔三個血緣的他,未來的路該怎麼走,他內心已經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