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妳相信有神嗎?」
大道上走在醫生後頭的瑞依被這個問題搞得有點煩。
原本以為醫生會問這個問題,單純只是在確認自己是不是信徒,也是可以很直接就給他一個明確的答覆。
只是,瑞依就只是覺得有點煩,有點而已,說不上非常討厭。
並不是因為一直被問所以很煩,說穿了這也只是從昨天之後第二次問,瑞依當然也記得昨天自己根本沒有回答,所以立場有點尷尬。
當然,瑞依認為這個問題沒有對錯,就只是單純的立場問題,不想回答自然可以不回答,就算回答了不論答案是什麼都不是錯的,如果他因此責備什麼,瑞依一定開罵。
而追根究底,瑞依不太想回答跟有點煩的原因就是不想被預設立場、不想被強迫一定要選邊站,總有種不論回答哪個,自己就輸了的感覺。
「不太相信。」
話才剛說,瑞依就有點後悔了,有點而已。
原本打算很明確直白的說:「我才不信。」但還是不知道向什麼東西折衷了,說出這個奇怪的回答。
「原來如此。」
醫生簡單的回應,就沒有再說什麼。
瑞依揚起半邊的眉毛,對於醫生沒有為此提出質疑感到些許訝異。
「那你呢?」
醫生側頭看了瑞依一眼:「我?」
其實瑞依並不是很想反問這件事情,可以的話她希望話題到這裡結束就好,只不過還是很好奇,會問別人這種問題的人本身是如何想的。
「你相信有神嗎?」
「我的話……」
醫生似乎打算說什麼,但突然停住了嘴。
「相不相信跟有沒有是兩件事。」
結果對方的答案更奇怪。
「什麼?這算什麼?」
「我不相信有神,但世界上確實有神。」
「呃、那不就是相信有神嗎?」
「不一樣。」
「完全感覺不出來。」瑞依多走了幾步,靠近醫生好聽清楚他有什麼高見。
「那我簡單比喻,妳知道大陸的最北邊是什麼嗎?」
醫生手指向北邊的天空,瑞依跟著看了過去,腦袋回想見過的世界地圖。
「我記得地圖上是塗成白色的山。」
「正確,妳知道為什麼是白色的嗎?」
瑞依思考一下便搖搖頭:「不是單純因為土地是白色的嗎?」
「不是,北方的山上盤踞著一種會讓你把土地看成白色的生物,所以地圖上索性畫成白色的來表示他們的出沒地區。」
「很神奇吧。」醫生看著前方微微一笑。
瑞依皺起眉頭看著對方的側臉:「哪有那種東西?」
「這就對了,妳不相信,但確實有這種生物,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們不耐熱,不會往南方來,不過對洛薩加城有很大的威脅就是了。」
「這樣不對吧,會知道有那種生物是因為你……或者其他人可能看過,又沒有人看過有神。」
「妳怎麼知道呢?知道真的沒有人看過神。或者妳又怎麼知道,我們說北方有那種生物是我們真的見過?」
「……雖然我覺得你在詭辯,但我還想不到怎麼反駁你。我們要不要先把話題轉回來?」
醫生這次轉回頭來,用表情問著什麼意思。
「我們現在到底要去哪裡?」
「山上。」
「啥?」
瑞依不禁叫出了聲,引來周遭的行人投以好奇的眼光。
「我是說城鎮西邊的一座小山。」
「那邊啊……去那裡要幹麻?」
「到了就知道。」
「唉……」
以往如果有人這樣回答瑞依,瑞依一定當即就發火,不過由於昨天他被萊依纏住整天問著阿克斯塔人的事情,只好暫且作罷。
羅蘭達斯市鎮整體都是以貨運交流為主要的經濟活動,因此整座城市幾乎沒有明顯分隔開的居住區,不論走到哪都一定有市集或攤販,即便是貧民區也是有專屬的市集。
不對,更正確的說法是,在這座城市的人不論住在哪個區域,都想要分一杯羹,因此如果真的要劃分區域的話,最多就是有沒有賣港邊的海鮮而已。
所以從瑞依的住處往西邊走,沿途上的景象大多相差無幾,清一色都是攤販。
「帥哥美女,要不要來看看呀?」
所以如果沒有無視人的能力,在這裡恐怕一整天都走不到目的地。
「帥哥,來看看嘛。」
攤販邊一個穿著暴露程度相當高,而且身高也跟暴露程度一樣高的女性突然跑過去抱著醫生的手臂。
「來看看嘛,看看不用錢的。」
女性刻意將身體向前傾,強調自己豐滿的胸部,同時死命地把醫生的手臂往自己的胸口塞。
像這種推銷方法屢見不鮮,瑞依已經看過不知道幾次了,就連面前的那位女性,看起來好像也同時在好幾個攤子負責拉客。
瑞依看著女性不斷展現自己的身體,暗自慶喜不必向自己前面的人獻殷勤,但同時也自動走慢腳步,遠離兩人。
不過瑞依總覺得哪裡輸了,惡狠狠地盯著腦海中稱之為肉球的東西。
「不好意思,請放開我。」
經過一會兒,女性仍然纏著醫生,他便相當和氣的拒絕對方。
「哇,帥哥你的手臂好粗壯呀,有做過什麼訓練嗎?還是……」
女性矯情的一手輕戳醫生的手臂,另一手則是在掌心上隨意畫動。
「我正在休假,不想帶人回辦事廳。」
「咦?那是什麼意──」
女性話說到一半,立刻放開醫生的手往後退開。
「啊,那個不好意思,真對不起……我不會再犯了……」
醫生輕輕點了頭,就繼續往前走。
跟在後頭的瑞依疑惑的看著突然退敬三分的女性,小跑步到醫生旁邊。
「你跟她說了什麼?」
「問她到天亮多少錢。」
「……我要回去了。」
「刻意引導她誤認為我是休假中的市鎮兵。」
瑞依回頭看了一下剛才的女性,還是保持著鞠躬的姿勢。
「怎麼做的?」
「她戳了我的手臂,說我的手很有肌肉。」
瑞依照著他的話,也跟著戳一下醫生的上臂。
的確肌肉非常結實,難怪這麼有力氣,那時候把我架在牆上的手就是這隻嗎?
「我看妳恢復的也很好。」
「咦?什麼?」
「前天的事。」
「……哼,我看你倒是也沒有很急。」
瑞依別開頭,看著其他行人在攤販前物色商品。
「什麼意思?」
「你還有閒情逸致,跟萊依玩一整天。」
瑞依雙手向旁一攤,偷瞄醫生的臉確認他的反應。
「的確沒有很急。」
「沒有嗎?」
「沒有。」
「那為什麼還會專程派你來?」
「派我來……妳是這樣猜測的?」
面對醫生微轉過來的頭看過來的視線,瑞依停頓一下。
從他的反應來看,如果不是被派來的,那就是被流放過來的,但問題是……
瑞依偷偷回頭看了一下街道上所有能站人的地方,也沒發現到有人在跟蹤。
沒被監視,還能夠到處移動,這也肯定不是被流放過來的啊,不然偷偷回去不就好了?
「不然呢?」瑞依只能試著打聽。
「妳會這樣認為還挺正常的,而我也確實是為此來調查白星的事情的。」
「完全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妳就先當作,我是一個回故鄉來看看,因此不太想離開的人吧。」
醫生停下腳步,轉過身看向城市中心的一棟高樓,瑞依也跟著他的視線望過去。
偌大的建築物在眼裡變小了,但卻讓人在想像中覺得越來越大。
那是市政中心,如地標一樣的建築物,建成十字的建築物上,以半圓柱的組合,由邊緣向中心層層堆疊,最後在中心的最上方搭起直立的塔。
屋頂上直柱撐著圓頂,搭起休閒式的涼亭,並在下面建起了巨大的指針時鐘,這時鐘面向西邊,對於不論走到哪都是攤販的羅蘭達斯市來說,那是一個判斷方向的依據。
而垂掛的鐵鐘固定在每日早晨六點敲響三次,聲音將遍布整座城市,為人指引時間與方向。
除此之外,鐵鐘則是會在緊急的時候,被不斷敲響,而且會一直敲、一直敲,直到緊急的狀態解除,或者──
醫生看著時鐘的眼神格外憂傷,瑞依注意到了。
「你在這邊出生的?」
「是啊。」
「是喔。」
「嗯。」
這種沒意義的對話,究竟可以延續到什麼時候呢?
「這樣的時光,可以延續到什麼時候呢?」
醫生又說了一句讓人聽不懂的話,瑞依已經有點習以為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