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莫-南方金雪》(長篇小說/社會寫實/科幻/愛情)
故事簡介:
世界記載的文明僅八百年。而人類在這短短的時間內,透過名為"謎文"的文字,從石頭、泥土演進到鋼鐵、機械時代。
故事的主角是個由母親獨自撫養,在森林裡與動物成長的男孩。
男孩眼裡的世界,只有森林與幸福。直到進入了城鎮、社會,失去原有的人事物,才明白幸福並非理所當然。
長大後,基於好奇與理念,追隨起母親的職業"翻譯者",去解讀來自另個世界的文字"謎文"。
目錄:
序章:南方金雪
一章:森林裡的野小孩
二章:和平的星空
三章:黑龍並不可怕,可怕的是…
四章:屬於自己該走的道路
五章:我們說好了
末章:我們來自黑星
◆第五章:我們說好了(第五節)
夏天。莫、維特兩人順利從諾良學殿畢業。
維特如他父親安排好的,進入軍營接受軍官訓練,將來報效國家。
兩人畢業後偶爾會見面,從國家大事聊到生活瑣事。
一年過去,莫十九歲。
維特服役滿一年,順利升上子爵,當上小隊指揮,有屬於自己帶領的小隊。
兩人敘舊時,莫更得知許久不見的姍妮,將在明年畢業後要結婚了。
對象是掌管王都家族之一,"費德巴頓"家族的貴公子。他們於宴會上認識,經過雙方父母認可,交往順利後決定了婚事。
突然的消息讓莫震驚。而且…費德巴頓??
維特則淡然「這很正常。貴族並不是你想得那麼自由與單純。婚姻經常會摻雜許多政治考量。」
莫面露愁色,望著手中茶水,童年回憶一一浮現。那些回憶就像幾天前的事一樣。
然而一轉眼,大家卻各奔東西,為了生活,笑容變得不再單純。
薰離開諾良在夏天滿了五年,距離約定的日子僅剩一半。
莫將諾良的點點滴滴寫進信裡。同樣的薰也是。這五年沒有斷過。
薰的每一封信,莫都好好的珍藏在抽屜裡。五年積累下來,把抽屜都給塞滿了。
現在改用紙箱裝著,放在床頭上。
每當莫的心緒被思念佔據,產生了負面的想法。他會倒數再見的日子,拿起讀過無數次的信再讀一遍。
秋天,薰來信說,考試結果出來了,她沒如願考上醫學院。
她說她難過了好幾天,但她會繼續努力,明年要再試一次。
書桌前,莫微微一笑。拿起紙筆鼓勵她繼續努力,就算必須再多等一、兩年也沒關係。
莫自從畢業後,時間變得多了,開始整理以往的謎文翻譯。更將另個世界的事物進行編寫,用貝亞留下的打字機打成文稿。打算將它公諸於世。
這麼做,莫並非第一人。從文明開始,謎文一直是人類探究的最佳途徑。
事實上,這世界的書籍、知識、思想,或多或少都存在著謎文的影子。
莫白天下田、晚上編寫,時間流逝飛快。
畢業後花了兩年,才終於完成。並開心的投稿進城裡各家書店。
本來還有另一本,匯集零碎謎文的科學知識,卻因為內容無法驗證,暫時作罷。
至於投搞書店的異界書……每當書店老闆問起內容從何而來時,往往是退避三舍。
國家沒有禁止謎文翻譯或出版,卻常常因為謎文內容惹出爭議,甚至犯法。
唯獨一家書店老闆表示有興趣,願意幫莫詢問,有無廠商願意接手出版。
經過幾個月的等待,終於有廠商接下這份文稿,開始製作。
只是這本異界書,不僅被冠上虛構的標籤,更被強迫修改,失去了原本的味道。
但努力後得到農事外的收入,莫仍倍感成就,開心的寫進信裡告訴薰。
隔年夏天,姍妮畢業了。她的婚禮定在一個月後舉行。
婚禮以新郎為重,因此地點選在王都。
姍妮當然也邀請了莫,還有司卡、羅普及她的好朋友們。
司卡、羅普都去了,莫也想去,更想順道去見薰。
只是恰巧碰上出版修改的作業期。後來又算了算去一趟王都的花費,對於農家子弟的自己來說負擔沉重。
莫最後以寫信祝賀,並向姍妮道歉。後來也得到她回信諒解。
秋天,莫期盼著薰的好消息,只是薰又一次失敗了。
信裡:
"莫…我今年又沒考上了。老實說我很難過,偷偷流了好多眼淚。"
"我好不甘心。總覺得就差一點了,明年再試一次,我想我一定能考上。"
"這幾年王都發生了好多事。街上有好多拿槍的士兵……"
………………………………………………………………
"最近我好像哭得病了,時常睡不好覺,也覺得有點累。但我想我很快就好了。"
"莫,對不起,還要再多等我一下。我會更努力一些,早點回去諾良島的。"
莫抓著胸口覺得疼。那是對薰的心疼。
她明明那麼努力了……好想給她一個擁抱與安慰,自己卻遠在海的另一端,只能傳遞著沒有溫度的信紙、沒有情緒的文字。
時間侵蝕著萬物,就像溪水侵蝕著大地一樣。再堅韌的事物,經過時間的沖刷,也難保永恆不變。何況是善變的人心。
同年的冬天。莫傍晚結束工作後,繞去村裡收了薰的信。
信拿在手中笑容藏不住,冬風寒意隨之忘卻。
回到家,如往常坐在書桌前,等不及拆開它。
然而一拆開信封,抽出信紙時,便看見信紙開頭寫著"抱歉"兩字。
當下就覺得不對勁,感覺有事情要發生了。
"莫,抱歉…對不起。我沒能遵守約定,我以後不會回去諾良島了。"
"我想我們也不會再見面。你不要等我,也不要再寄信給我了……"
後面重複了好多次的道歉。
「…………」
莫讀完信,只是對漆黑的窗外發愣。他無法相信這是薰所寫的。
只是…筆跡確實是薰的,用詞口吻也很像。
上一封信明明還有說有笑,為什麼她要突然說這些話?
莫翻出最近薰的幾封信,重新讀了無數遍。想來想去始終找不到答案,只有心裡胡亂的猜測。
雖然不認為薰是這樣的人,但最合理的可能,是她喜歡上了別人。
畢竟王都跟這裡截然不同。就如同她信裡所說的,王都不但進步又繁榮。生活在那樣虛榮富裕的地方久了,難保內心不會受到影響。
王都繁榮高貴,肯定也是充滿了各種優秀的人。自己這種農村出生的窮小孩,怎麼可能比得過人家。
莫越想越覺得有可信,默默接受了這答案。
況且…當初我們約定的內容是"如果喜歡上了別人也沒關係,我們不能成為彼此的阻礙"。
自己答應過的,怎麼自己就忘了……
只是你若真的喜歡上別人,那你大可說清楚,讓我為你祝福。為什麼你要斷絕聯絡?難道你覺得我不會祝福你,會怨恨你嗎?
唯一得到的答案,是自己等了六年,薰說走就走,連想見她一面她都不肯。
樓上傳來安潔的琴聲,明明是跟平常一樣的樂曲,自己卻聽出了滿滿悲傷。
莫的眼皮載著淚水,一夜就把六年積下的淚水都哭乾了。
隔天。
「喂!醒醒啊,都幾點了!」
莫從薰的信紙上醒來。昨晚自己竟然趴在書桌上睡著了。
而且眼睛好痛。窗外陽光刺眼得睜不開眼,連安潔的頭髮都被照得金閃閃,快要無法直視。
安潔難以置信的說「難得你會睡這麼晚,你今天不用工作嗎?天啊,你眼睛怎麼了?紅成那樣…」
「幾點了…」
「正午十點。我都快餓死了,你還不餓嗎?算了,今天我來煮吧,你想吃什麼?」
「…我不太想吃,你煮你的就好。」
安潔眉頭一皺,轉頭走了。
工作…自己第一次遲到…翹班。
昨晚還妄想著那封信只是一場夢,但它現在還好好的攤在桌上。
莫又把桌上那封信讀了幾遍,但得來的只有更多的悲傷。
兩個月以來,莫照樣每週寫信給薰,只是再也收不到她的任何一封信。
原本以為自己能夠放得下,把過去都當成回憶來對待。但做不到,更忘不了。
他這才明白,當初單純的喜歡已經在心裡默默茁壯成愛,還扎得牢又深。當它突然間被拔走,內心便被徹底掏空。
時代的改變,工業的進步,機械漸漸取代了人力。
近年從農的人口不斷減少。莫的農主也開始精簡人力。
莫年輕力壯,更有豐富的農事經驗,肯定不是被精簡的人選。
然而莫卻選擇了離開。
一方面是情傷,另一方面是自己還有寫書的微薄收入,其他人更需要這份工作。
日子渾渾噩噩的度過,白天、晚上、白天、晚上,就只盼著薰的一封信…
冬末的深夜,莫心煩得睡不著覺。整理了簡便行李,與八年前沉默之山拍的金雪合照,決定去一趟王都。
往城裡的路上寒風吹來堪比黑龍冷,相較之下穿得單薄。
一路上冷得發抖,卻覺得很舒服。因為心痛被身體分擔了些。
到了城裡,深夜早沒了公車,只能徒步。沿路幾乎沒有行人,連路燈都關到只剩寥寥幾盞,淒涼得很。
莫突然笑了出來。他發覺自己竟然享受在這份淒涼之中。
走了三個小時到港前路口。這裡是六年多前與薰離別的地方,想來又不禁悲傷了下。
爬上海堤,詢問了碼頭站務員。
站務員打著哈欠「哈阿~阿阿…如果趕時間的話,清晨有一班往傑艾霧港的船。到當地再轉船去傑艾東南岸的比特港,那有火車能直達王都。」
「我要往霧港的船票一張,謝謝。」
莫抱著背包,坐在碼頭旁的椅子上。
眼前黑漆漆的海在自己眼裡是明亮的。眼望波浪一波波而來,船一艘艘的進港又離港。
夜裡沒有船鳴、市集,港口安靜得不像港口,只有海浪此起彼落的拍打聲。
坐著比走在街上還冷,想小睡一下卻冷得睡不著。沒有多帶衣服,只好把背包抱得更緊些。
冷了一夜,日陽終於露出頭來,點亮了海岸,更帶來了溫暖。
剪了票,上了船。
坐在船的東側靠窗,見日從海岸線上一點點冒出。溫暖的陽光讓自己心情好了些。雖然還是很糟,但已經是幾個月來最好的一次了。
小渡船隨著波浪而起落。有點像坐在樹幹上,被風吹得擺動的感覺。
原來坐船的感覺是這樣…住在海島二十年了,竟是第一次坐船,第一次離開諾良島。
難過佔了大部分,卻不得否認現在有些開心及興奮。
只是這樣的新奇感很快就消失了。
莫沒有太多的錢,只能買便宜小又擠的座位,連起身活動都要經過好幾雙腿。
當初薰離開時也是這麼辛苦嗎?
看著窗外天色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如同薰所說的,旅途總有許多時間能胡思亂想。
莫懷念起過去的日子,從前貝亞、魯約…大家都還在的時光,好快樂。只是那時候的美好,現在都只是回憶。
時間永遠不會停留,熟悉的人事物只會漸漸離去。
三天終於度過,到了霧港。它位於傑艾大陸最南端,屬於瓦塔斯領地。
這裡海堤依然高聳,而與諾良最大的不同是多了熊人。
熊人全身上下都有毛髮,體格介於熊與人之間,強壯敏捷,智力也不低於人類,卻是被人類奴役著。
他們被銬上手銬與腳鐐,穿梭在港口中工作。全是這三.四十年來,瓦塔斯人從熊盧列亞島抓來的奴隸。
諾良島之所以看不到,是因為首任諾良領主相良禁用而維持到現今。
莫第一次來到外地,卻沒心情四處晃晃。馬上買了最近的船票,隨即啟航又是兩天難熬的船程。
到了比特港問了路,又立刻坐上公車,到比特城火車站。
從比特城開始,城市的繁榮已經超越了諾良城。月台上人來人往,複雜的人種穿插著各國語言。
莫只覺得吵鬧與煩躁。他只想趕快到王都,趕快見到薰。周遭發生什麼事情,好像都與他無關。
上了火車又是兩天的車程。
火車坐起來意外比船舒服得多。但價錢也是好幾倍高,光是單程票就花掉莫半個月農事的薪水。
心想總算能好好睡上一覺時,旁邊坐來了一家四口。
一個母親帶著三個小孩,還有一個是抱在手上的。
母親抱著最小的孩子站在走道上,讓兩個小孩擠在一個座位上。小孩很乖不吵也不鬧。
只是…為什麼不多買一個座位?莫的納悶很快被自己解惑…因為火車票非常貴。
那母親從早站到晚,手上的小孩也不曾放下過。
莫本來打算從頭無視到尾,最後卻敵不過良心的譴責,還是把座位讓給了她。
女人婉拒「你坐就好,我已經很習慣這樣站了。」
「沒關係,我快到了。」
莫說完就背起背包走了,還刻意走過好幾個車廂。因為他根本就還有一整天的車程。
夜裡莫獨自站在車廂間的角落,靠牆低著頭抱著背包而睡。
然而從靠牆站著,到乾脆坐在地上,始終難以入睡。
一天過去,火車到了王都。
莫早已疲憊不堪。他猶豫著是該先找間旅館,還是直接去找蓋瑞可學院。但最後卻是累得在月台木椅上睡著。
小睡了一會,直到眼睛有點痛,才想起隱眼連戴了好幾天。果然應該先找間旅館休息…
莫出了火車站,不由自主的抬頭。
這裡真的就跟薰描述的一樣繁榮…房子每棟都高得頂天,馬路寬大卻被車子給擠滿,道路上密密麻麻都是人。騎樓充滿著各式店面、數不盡的招牌。
如果王都是個城,那諾良城頂多就是個村而已。
但…到底該往哪走?當初薰來到這裡肯定也有這樣的疑問。
迷茫帶來疲累,更帶來難過。自己時時刻刻都想著她,她卻可以輕易的斷絕一切…
路邊思考該往哪裡走時,一台車子停在面前。
車窗搖下,是名女性。莫認出她是火車上的那位母親。
「那位好心的先生,你準備去哪?也許我們可以送你一程。」
先生?莫也是一笑,都忘了自己已經二十一歲了。
「蓋瑞可學院。」
「蓋瑞可喔…還算順路,你想搭順風車嗎?」
莫心想都是因為她讓自己站了一整天。沒打算客氣。
「那就麻煩你們了。」
他們是一家五口,開車的是他丈夫。
車上跟他們夫妻小聊了幾句。免不了哪裡人,幾歲了這些瑣事。幾乎是他們問,莫回答。
聊天中他們得知自己是諾良島人,表示很羨慕。說那裡環境優美,治安良好,人民大多富裕,像個世外桃源。但想移居還需要國家點頭才行。
自己的家鄉被誇獎,莫感到高興。
兩小時多的車程在孩子打打鬧鬧下度過,到了可以看見蓋瑞可學院的馬路。
「這裡就好了,謝謝你們。」
莫揮手與他們一家子道別。
王都郵務發達,信件都是直接寄到住址,不像諾良島要自己去附近的物流公司領取。
莫寄信給薰的地址是蓋瑞可學院內的宿舍,所以只要進了學校就可以找到薰。
看著前方的學院,突然緊張了起來。心想馬上就可以見到薰了,卻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面對她。
走過繁榮的鬧街,進了校門。
「同學慢著。」學校警衛叫住了莫說「你看起來好像不是這裡的學生,請問有什麼事情嗎?」
「我只是要找這裡的一個人,很快就回來了。」
「這樣還是不能讓你進去。不過我可以幫你打電話請他出來。你要找的人是誰?幾年級的?」
莫心喜,這樣還省得自己找。
給了警衛宿舍房間號碼。警衛打了電話"喂?大門有你的朋友找你,可以馬上來嗎?"
莫知道薰要來了,緊張得手都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