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 年,COVID-19 疫情爆發於世界各地。在媒體的大肆報導之下,足不出戶的恐慌民眾越來越多,披著虛擬形象在網路上直播的 Vtuber 也成為了阿宅們在遊戲世界以外唯一的救贖。
「欸豬腳、豆腐,你們今天都有空來社團喔?晚上來打公會戰啊。」阿軒提著一杯剛從 CoCo 買回來的珍珠奶茶走進社辦。他頂著三分頭,穿著簡單但還不至於不修邊幅,就是個平凡的遊戲宅。阿軒是豆腐在大學社團認識的社員,因為幾次一起打 game 的經驗而和我成為了朋友。
「先不要啦,」豆腐秀出手機畫面:「我晚上還要打掃家裡,等明後天我這邊素材農夠了再來打吧。」
想起了晚上還有喜歡的 Vtuber 直播預定,我也把晚上約戰的事情推辭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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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往常一樣,坐在電腦前一邊吃泡麵一邊上場外看廢文,同時吹著冷氣聽 Vtuber 唱歌,我的娛樂就是這麼簡單。
「今日は聞いてくれてありがとう!嬉しい!」看著螢幕上的虛擬人物笑得開心,我一整晚的心情也就跟著好了起來。
按慣例,接下來就是 Vtuber 逐一感謝贊助者的時間了。把戶頭裡剩下的最後 180 元斗內出去之後,我起身拿了吊在一旁的衣服準備去洗澡——就在這時,我忽然想起了今天社區臨時要停水的事情。
「等等去你家洗澡喔,浴室借用一下。」我傳了 LINE 訊息給豆腐。
到了豆腐住家外,我拿起手機瞧了一眼,那則訊息仍舊未讀。幸好,我身上本來就帶著豆腐家的鑰匙。畢竟身為正常的男生朋友,擁有對方家裡的備份鑰匙應該不奇怪吧?
用鑰匙打開了大門。只聞客廳一片寂靜,豆腐房間的燈光卻從門縫底下竄出,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當中格外顯眼。
「在嗎,豆腐?我要進去囉——」見著豆腐沒有回應,我索性直接打開豆腐的房門,卻想不到接下來映入眼簾的畫面,竟會比六年前在學校頂樓意外撞見兩個體育班學長還要讓我震撼。
房裡只有豆腐一人,豆腐的上半身各處貼著各式各樣的感應貼片,頭上戴著 VR 裝置——而他的螢幕顯示著的,竟然就是我才剛斗內 180 元的 Vtuber,那個我最喜歡的、曾經在朋友圈多次說過讓我最想要娶回家生六組六胞胎六六大順幸福生活一輩子的 Vtuber。
我嚇得把待會本來要穿的蕾絲內褲和淺藍色小可愛通通弄掉在地上。
「不會吧,豆腐……」我說。
豆腐顧不得網路另一端的兩萬七千多個觀眾,螢幕上的 super chat 也不讀了,就這樣傻站著直盯著我發楞,螢幕裡的虛擬人物像斷了電一樣垂著頭定格不動。
「えっ?」
「??!!」
「what?」
「なに?」
「放送事故だ草」
房裡唯一沒有被氣氛凍結住的,只有觀眾在聊天室不斷彈出的新留言。
腦海裡閃過了好多回憶。
※※※※
「豆腐,你知不知道今年 Vtuber 很紅啊?我有注意到幾個唱歌很好聽的女 V 喔,可以聽聽看。」
「不用了,我不廚 V。」
「少來啦你,美好的事物人人都喜歡。試一點就好,絕對不會上癮的。」
「豬腳,這攤我請客!」
「喔——豆腐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錢了,哈哈哈!」
「啊哈……沒什麼啦,只是在外面打工賺的,你也知道我平常花費就不多。」
「等等找阿軒一起打公會戰啊。」
「好啊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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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你發現你喜歡已久、甚至想結婚的 Vtuber 竟然是你平時要好的朋友私底下用變聲器塑造出來的人格,那是什麼感覺?
是憤怒嗎?我不知道。
是難過嗎?我不知道。
是高興嗎?我不知道。
當我停止思考這個問題,我才發現我早已緊緊地湊在豆腐的嘴唇上了。
「そんなこと……ダメ、ダメ!」豆腐沒能來得及從網路上 Vtuber 的日語人格切換回來,只能用他腦中僅有的詞彙不斷反抗,而這樣的行為就好像對著鎂帶點上一把火一樣,絲毫不能阻止它在空氣中繼續氧化,反而讓事情的發展變得更加劇烈。在那把火焰的燃燒之下,刺眼的白光閃穿我們的思緒,除了豆腐的頭髮香香的,以及他的身體抱起來很舒服以外,之後發生什麼事情我們都不記得了。
待我回神過來,時間已經是凌晨四點。我躺在豆腐的床上,而他摟著我安穩地睡著。那條本來被我弄掉的蕾絲內褲最後怎麼戴在我的頭上,我也已經沒有印象。
我是怎麼從抗拒變成妥協,再從妥協變成接受的?
他是怎麼從抗拒變成妥協,再從妥協變成接受的?
這個問題的解答,恐怕此生再也遍尋不著——而「她」的中之人身分,我也會繼續守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