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往臉上一摸，溫熱而濕黏的液體立刻沾滿手掌。
（眼睛……還是看不見）
奇怪的是，雖然一直在流血，卻感覺不到任何痛楚。不過就算沒有直接證據，還是可以知道我的眼睛八成被毀掉了
「…………本以為老夫的神殿已經很久沒有訪客了，今天卻突然如此喧鬧，看來是打架了吧?」一個蒼老的聲音傳入我耳中「哎呀，看這傷勢，沒有盡快處理的話會失明的。正好老夫也略懂醫術，如果不想留下後遺症的話就跟上來」
我猶豫了一瞬間，然後隨著腳步聲走去
●□●
在簡單的上藥及包紮後，那名老者遞給我一張椅子，示意我坐下
治療的過程中，那名老者把手放在傷口上，隨後一股生命力立刻從傷口湧入。這不是人類的醫術或魔術，再加上剛才他確實說了這是他的神殿……
「你…是神族嗎？」
「既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說到底，神族的名號也只是人類擅自為我們冠上的生存方式而已，不過要是這樣可以比較容易解釋的話也無妨」他拿了一張椅子，在我對面坐下「老夫問你，語言對人類的意義是什麼？」
「……是為了溝通吧？」
「那麼，要是有一種語言，在這個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聽得懂，那又會發生什麼事?」
「你說的是巴比倫之塔的神話吧。那種語言不只是人類之間溝通的工具，也是能夠產生絕對意義，從本質上改變世界的力量。說實話，人類無法駕馭這種能力」
「那麼，要是有一本書，使用這種語言寫成的話?」
「它是刻畫於世界本身的“紀錄”，也是一切真實的根源，被稱作“阿卡夏”」
「如果有人可以讀懂它、使用它、甚至改寫它呢？」
「那個人……就會獲得近乎無敵的力量，即使被稱作神也不為過。同時，那個人……」
「就在你的面前。這就是答案」他嘆了一口氣「儘管與蓋婭同源的神族已經逐漸衰亡，但是身為紀錄者的我只要這顆星球上還有生命存在就得持續紀錄一切。在時間的漫漫長河中，這幾乎永恆的生命已經成為了一種詛咒，每當我看著自己注視的人死去，自己卻一直活著，你能夠理解這種悲哀嗎？原本還以為這種事只會發生在人與神之間，結果現在老夫甚至得看著數千年來一直並肩前行的神族們消亡……」
「所以為了不要親眼目睹這些，你才把自己鎖在神殿中，並把神殿藏在連神族都不會發現的地方嗎？」我思考著剛剛得到的資訊「既然這樣的話，又為什麼要救我?」
「你難道覺得，看著一個人在老夫面前流血致死會讓老夫比較好過嗎？」
「不對，我說的是另一件事」我搖搖頭「你所謂的醫術，其實是把生命力注入傷口，讓它快速復原。但是這種單純的療法會一併把些許的力量也傳進去；如果是一般人的話應該會因為沒有作為容器的資質而把多餘的力量排除，但是看來我的狀況不同」
「…………沒想到竟然還是被發現了啊。老夫一眼就看出來了，你不是一般的人類，而是擁有一半外神血統的混血兒，當然作為容器的資質也特別好」
「或許確實是這樣吧，所以我的身體才能容納神族的力量」
「沒辦法，既然被發現了，那老夫還是禮貌性的詢問一下你的意見吧」
他的意思是，“阿卡夏紀錄”的力量能否交給我來繼承
「如果我拒絕了呢?」
「那老夫也不會怎樣，畢竟從一開始就是老夫理虧」
「那如果我接受了呢？」
「老夫就可以安心接受早該到來的結局了。不過，沒辦法坦然面對自己過去的人，不會被紀錄所認可，畢竟要是連自己的罪過和不幸都忘卻的人，沒有辦法承受紀錄裡的悲哀」
我思考著究竟該不該接受。就算拒絕，對我來說也不會有任何損失，甚至可以在某種程度上過著正常人的生活；但是我也知道，我所追求的事物太多了，而那些事物，真正為了我自己所做的甚至屈指可數，即使我不認為自己是能夠看著他人幸福而感到幸福的人，如果能夠作為永遠的見證者，感覺上或許也不會太差吧?
「你現在所想的一切，都是當初的老夫曾想過的，不過人的記憶與世界的紀錄不一樣，雖然不會帶給人感傷，卻很容易讓一個人厭倦」
「我知道後果，而我也需要這股力量」
「是嗎…？ 老夫總算能夠脫離苦海了嗎……？」
「請不要懷疑，我有能力，也有足夠堅韌的心智，相較於幾乎腐朽的你，我更能保管好這份力量」
「哈哈哈，真是狂妄的小子」他大笑。從他的聲音可以聽出來，他已經很久沒有發出笑聲了「果然老夫離去以前，還能夠看到像這樣直接把老夫比下去的人啊」
接著，他把手放在我的頭頂上
「老夫認同你了，接下來，就是要讓紀錄驗證你這個人了。會發生什麼事，沒有人知道，不過老夫可以肯定的告訴你，這過程會伴隨不少痛苦」
「沒問題，我準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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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之中，有三道發亮的門
光線阻礙了門後的景象，似乎必須踏進去才能進入下一步
「…………」
我挑了一扇門走進去，一股熱浪迎面而來，逼得我必須用手擋住面前
眼前的木造大宅正熊熊燃燒，一名身穿女僕裝的白髮少女從破掉的窗戶跳出來，還被窗框絆了一下。
遠處數名同樣有著白髮綠曈的少女，和一名藍髮藍曈的小男孩，躲在火勢不及處。儘管所有人看起來都想衝進火場救出什麼，但殘酷的現實就擺在眼前
「爸爸……有逃出來嗎？」小男孩用顫抖的聲音問著
「「「………………」」」少女們沉默
「對不起……我逃出來的時候，爸爸已經不見了」從火場逃生的一名少女摸著小男孩的頭「別擔心，爸爸一定可以逃出來的，說不定只是從另外一邊出去了……」
彷彿在安撫男孩的同時，也在安撫自己的心，儘管少女的臉上滿是心痛，仍然不願意讓男孩發覺現實
「……………………………………」我僅僅在一旁看著，就能感受到空氣中的極度哀傷。這似乎是過去的重現畫面，我的身影也只有我能看見
（如果當初的我，做了不同的選擇，或許我有能力撲滅火勢，或許爸爸就不會到現在都行蹤不明……………………………………………………要是這樣想的話，連我自己都要說我自己是失敗者了）
「所以你不後悔嗎？ 闖入此處的有緣人啊」一道聲音響起。說也奇怪，它像是男人的聲音，又像是女人的聲音；像是老人的聲音，也像小孩子的聲音「如果給你一個機會改變過去的選擇，你又會怎麼做?」
「我不會做什麼。如果這是命運，那它終究會降臨，再說過去終究只是一道錄音，無法改變我現在所走上的路」
「哼，凡人終究都一個樣，認為無法達成的事就說服自己那並非不幸」那聲音的不滿中有帶著一份認同「對你的試探還不只這樣。往下一個區域的門就在你背後」
我往後一看，確實有兩道門在我背後
我走入左邊那扇門，讓身體被刺眼的白光籠罩
●□●
溫熱的液體濺到我臉上，不用看匯流成的積水在少年身旁形成漩渦也知道這是人的鮮血
有著藍色頭髮的少年，站在十字路口中央，旁邊倒下的屍體，少說也有十數具。
滂沱大雨打在地面上，只要有人試圖接近，水就會化為尖槍刺入來著的胸膛；如果仔細看的話，可以發現少年的雙手泛著不自然的紫黑色
就在沒有人敢靠近他時，一股無形的力量讓他突然向後飛出去，力道之大甚至讓他撞到牆之後直接昏了過去
一名中年大叔趁著這個機會衝到他身邊，把護身符掛到他的脖子上，這場騷動才暫時告一段落
「沒錯，我殺過人，而且是以屠殺的形式」我對著天空喃喃唸道「無論我是否出於自我保護的本能而忘卻了這段記憶，它都已經銘刻於世界的紀錄上」
「如果能夠把它抹消呢?你會這麼做嗎?」那個聲音又再次出現「或是讓那謝死去的人復活?」
「為了什麼? 儘管他們都是我虛假的家人，我這麼做又有什麼意義?」
「........................................是人都會有這種欲望吧?」
「是嗎? 你的認知還真奇怪」我轉身踏進最後一扇門
●□●
厭惡。
刀刃。
鮮血。
死亡。
笑容。
這次的主角不是過去的我，而是響
一個又一個，倒下而把血流乾的人都曾是我所厭惡的對象
「你想說，這是我的責任嗎? 或許是吧，不過那又怎樣?」
「.......................................................................................老實說，你這個人還真是令人無言」
「一般人的思考方式可不能套用在我身上」
「算了，我就姑且把力量借給你使用吧。給我好好感激阿」
「................」
雖然接下來應該是不會再有和它對話的機會了，不過這傢伙的性格還真是值得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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