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不想支持你,但我寧願等到悲鳴嶼先生抵達多一點保障,我真的不認為義勇不會攻擊你,你甚至不能保證他還記得你!」
「我要進去。」
錆兔堅決的宣佈,他清楚真菰的顧慮,說實話連他自己都認為這是冒險,甚至感覺一意孤行的自己相當愚蠢,但他決定遵從心中最強大的那道聲音,他不能只是看著放任義勇受傷,當他上次閉上眼之後落到了現在這樣的結果,因此這一次他說什麼都不能等待。
而且及早行動比拖延更好,義勇已經醒了可能就不會再繼續睡回去,不管虛擬投影製造的幻象多麼真實─模擬他們過去的家,營養液裡的鎮靜劑遲早會失效,到時候真正清醒的鱗災-義勇,還能不能有那個耐心保持安分就很難說了,至少錆兔本身就無法忍受明知虛假但卻存在眼前的事物,即使承受能力過人他不想要義勇也忍受這個。
「我會進去。」他看著真菰,希望他的姊姊能認同他的決定。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自己在哪裡,也許他不害但肯定很混亂,如果就像無一郎敘述的那樣,我懷疑-」
「懷疑什麼?」
「不知道…但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你記得義勇從來不接受挑臖嗎?即使在戰鬥中也一樣,那不是他的作風。當初在那座被毀的據點也是,裡頭的大鬼一見到彼此就互相攻擊甚至忘了我們的存在,包括義勇,開打之前就像現在這樣朝對方袍哮,他們只是故自的專注抹殺對手…」
真菰認真的看著錆兔的臉,思考他想要表達的意思。
即使人被扭曲成鬼之後個性現落差,但最核心的部份是不會改變的,義勇肯定不會主動挑起戰鬥,但錆兔和紀錄描述的鱗災卻自主參與了鬼之間的鬥爭。
「你認為…這個反應不是義勇自願的,反而更像是鬼之間的一種化學反應比如一旦碰面就必須打個你死我活,因為他們不得不這麼做?」
「我是這麼認為…道隱女士提過牢籠裡每個強化到一定程度的鬼都是這樣,總是莫名的憤怒,認為自己不得不去爭取強大。」
「道隱…嗎?」回想起紀錄裡那弱小的鬼,真菰希望她已經獲得解脫,不論成為鬼的原因和犯下的罪孽,那位女士最終擁有良知幫助了她的弟弟並救了他們的屁股好幾次,她的話必許有點道理存在!
她深呼吸了幾次,讓肺充滿氧氣使思緒清晰,或許她必須同意錆兔去做傻事,11月的怪颱肯是鬼幹的好事,嚴重的落雷也許是想找出潛藏的對手,他們必須趕在外頭的鬼發現總部之前,趁著義勇還沒暴走、他們還有能力壓制之前,阻止這些鳥事!
「那至少,等到他停下來的空檔再進去,如果連隔音層都被影響,人類的耳朵絕對受不了。」
「我會的。」錆兔冷靜的回應。
「還有,我會等到悲鳴嶼先生到達後再進去,不要反駁我,義勇也是我的弟弟,我不會拋下他,而且兩人總是比較安心。」
錆兔的嘴角扯出一個笑容,很高興真菰願意支持自己。
「謝了,大姊姊。」
於是真菰踢了他一腳。
「閉嘴太噁心了,快去準備好!」
等待機會的到來並不久。
鱗災終於停止了吼叫,陌生的憤怒驅使他繼續鎖定對手,陰沉的怒火從體灼燒內臟,但是撕裂肌肉與溺斃窒息的劇痛逼迫他回到沉默。
大量的血液從口中彷彿沒有止盡的湧出,喉嚨裡有把火正在灼燒,瘋狂咳血時他意識到自己浪費了很多血,失血過多導致的暈眩與噁心同時找上了他,恍惚茫然,感覺身體沒有一處不疼痛並且搖搖欲墜。
但在雲霧的思緒中他仍然記得對手就在外頭,他們都不知道對方真正的位置但卻無法忽略彼此,他必須清醒、必須振作,隨時為即將發生的衝突準備,鬼會找過來…
眼前閃過一片黑暗,黑暗退去後鱗災發現自己跪在地上,他認為自己有過一次短暫的失神,盯著已經浸染血液的床舖,鎖鏈橫跨環繞,頓時對周圍的一切感覺疏離。
周遭依然和醒來時一樣,十疊的和室和貧瘠的家具,但是戶外的景色變了,由白日轉為夜晚,凌亂的床禢和整個過程中無意被破壞的不明物體(那些東西依然傳出詭異又細小的雜聲),如果沒有這些變化作證,彷彿他剛才的瘋狂都只是幻覺,沒有一絲真實感。
唯一觸動的是氣流掃過髮稍帶來的晃動,鼻尖流過另一種味道,但這個密閉的空間不存在真正的風…
「義勇…」
他迅速的轉過身並且本能的曲起指甲,沒有察覺另一個生物存在的事實讓他緊張,他甚至不知道對方是什麼時候出現,那是一個人類,站在之前不存在的格子閘欄前。
人類腰間配著一把刀,手搭在在刀柄上但有沒有抽刀,男人臉上有一種顯而易見的緊張。
但無所謂,人類的情緒不重要,只要這個男人存在就獲取他全部的注意力,鱗災無法移開視線,從這個男人奇特的髮色到眼裡漂亮的紫羅蘭,還有怪異的奇裝異服,他一點都不想錯過。
實際上一旦真正進入之後他並不知道該怎麼辦。
在這熟悉的空間裡,虛擬實境盡可能的重現他們當年的家,只要使用者願意投影可以隨時地製造任何一個場景並且完全真實的騙過所有感官,你甚至可以真正觸碰到投影建立的每樣物體,因此他選擇他們都熟悉的地方,水柱的宅邸-千年竹林,按照記憶盡可能的重現每一處細節。
他的靴子彷彿確實的踏在禢禢米之上,每一個步伐都能感受到曬乾梗莖編織而成的地墊因為承受重量而造成的微妙失重感,現在是夜晚,這是為了安撫鬼的暴動而重新調整環境時段,拉門的和紙透出月光薄弱的微光,樹影在黑夜間蠢蠢欲動,但足以讓他看清周圍的一切。
倚靠牆角的的衣櫃左上格有一處缺角,那是一次接受緊急任務時他在匆亂中日輪刀不小心敲掉的;掛在窗邊的風鈴是真菰從市集帶回來的小手信,矮桌旁的兩個木櫃子,雖然裡頭現在是空置的,但那裡曾經收放著他和義勇各自珍藏的小玩意;牆上的掛軸是鱗瀧老師在他們升格為柱時親自提筆的教訓,因為他知道他的學生們即使成為最強的劍士依然非常衝動。
感覺很可笑,甚至是超現實,因為眼前所見的一切不過是由數據堆積出來的幻象,令人懷念又空虛,但錆兔只是站在那裡,和一頭鬼相互凝望而對方有一張熟悉的臉孔。
沒有誰先打破當前的尷尬,至少錆兔感覺尷尬,他不敢輕舉妄動,不希望因為一個錯誤的舉動引發鬼的暴動,也不希望因此傷害鱗災,他的傷勢和流出的血已經夠多了,血腥充斥鼻腔。
凌亂的頭髮並沒有因為體型縮減而跟上變化,掃在腿跟的長髮浸染了主人的血,只要撇除裂開的瞳孔和獠牙利爪,很容易忘卻他現在的身份,眼前的少年看起來只是無辜。
鬼不吵鬧也不生氣,鱗災只是滿足於看著人類,無光的瞳孔裡全是自己的反射。
他看著義勇,而那個被想念的人也看著自己。
但鱗災現在或許感覺困惑,無論別人如何聲稱這是一種超能力從面無表情的化石臉讀出變化,錆兔都能從義勇凝望的表情中讀取他的情緒,而他曾為此自豪。
-義勇現在很困惑。
他知道,而他不會怪他。
凱夫拉制服、夾克戰鬥靴以及身上隱藏的各種的武器,他身上的裝備對任何困在地底將近百年、被時間遺忘的人來說都是陌生和混亂的,更別說他本身也有不少的變化,短髮和缺少疤痕,但除此之外他還是他自己,錆兔虔誠的希望義勇仍然記得他。
他放下壓在刀柄上的手,轉而從懷中取出另一把刀,斷刃刀柄上纏繞的碎布在空氣中飄盪,雙色交織的花紋因為經過清潔而重新鮮艷。
「義勇…是我,錆兔,你記得我嗎?」
下一刻是舊景重演,錆兔衝過去攬起跌倒的少年。
一開始他真的很困惑。
他不知道那種熟悉感從何而來,這感覺從還處在之前的牢籠中清醒時見到這個人類第一眼時就存在,他希望和想要這個男人,不知為何卻又理所當然,以至於他不容許其他鬼靠近,他不要這個人受到傷害哪怕因此透支自己,甚至甘願被陌生的憤怒支配。
或許他真的認識這個人類…
他的記憶,他的腦海中裡有層迷霧,迷霧隱藏了許多東西,迷霧的陰影之後始終站著一個人影,但無論怎麼努力他永遠觸碰不到、看不清人影的臉。
直到這個人類的出現逐漸驅散了霧霾,他無法不去重疊男人的臉和陰影中的人影。
直到他的刀被歸還,他甚至沒有期望能重新握住它,纏繞刀柄上的碎布,再度清晰浮現花紋卻提醒了他。
迷霧和陰影散去了,人影和男人的影像真正的重合,有瞬間他終於了解為什麼他想要這個人類了-
-他曾經看著這個男人在眼前死去,而他不要他死!
-富岡義勇希望死去的人是自己!
心臟猛然而劇烈的疼痛,束縛四肢的鎖鏈阻止了他的行動,但是沒有關係,那個人自動來到他身邊,他被包圍在男人的懷裡,溫暖的足夠讓他癱軟和放心,同時男人的氣味帶來許多幻象。
面容平靜患病的男人,配戴藍色花飾的堅強而年輕的女子,深山濃霧中的老房子,戴面具的老人,瀑布與分裂的巨石,竹林,灰色的烏鴉是能言鳥,柱,美麗的紅衣少女在黑暗中哭泣,紅髮的男孩和他成為鬼的妹妹,斷刀,從虛空中滴落的血-
這些他都不想要放手,不管如何頭痛欲烈耳鳴喧囂,這些都是他不想放手的一部分,他用力抓住支撐自己的男人,試圖去呼喊那個哽在喉嚨裡卻捉摸不到的名字,眼淚滾燙了眼眶和一路所經的軌道。
接著一切扭轉成漩渦,他來不及理清幻象帶來的意義,只看到那個綠色眼睛的女人走出幻象,親切油然而生,然而世界逐漸遠去。
他想抓住這一切,再也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