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子傲拖著他的行李箱站在玄關，神色冷靜的他甚至已經換好外出鞋，隨時可以開門走人。母親則在離他兩步遠的室內緊緊揪住他的手臂，蒼白的臉上驚怒交加。
「你再說一次……？你要離家？」
「對。我算過自己的積蓄以及未來的收入，即便我從今天起獨自出去生活也沒問題。房子我也找好了，不過礙於法規，我明天才會正式簽租約。」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母親氣到渾身顫抖，她用頻率高到像是尖叫的嗓音怒罵：「你想就這樣直接走人？你不要媽媽了嗎？也不要弟弟了嗎？」
母親激烈的態度並沒有讓陸子傲動搖分毫，他扳開對方緊掐不放的手，眼神淡漠得像是揮去一片微不足道的紙屑。
母親被這樣的表情刺激到了，這次她真的開始厲聲尖叫。
「兩年後大學畢業，我會立刻找到工作，然後付給你們生活費。這些事情即便不留在這裡，我也能做到。」
陸子傲說話同時，母親的尖叫並沒有停歇。正如陸子傲所說，他從今天起就是有完全自主權的成年人了，只要他在合法範圍達成對父母的撫養義務，沒有人能阻止他離家的決定。
但這完全不是她要的結果。
她的理智已經被怒火燃盡，幾乎管不了生氣以外的任何事，另一方面，除了用情緒和道德壓力把人綁在身邊，她實在想不出任何能攔住兒子的理由，但陸子傲顯然不吃這套，面對情緒管理完全失控的母親，他的眼神反倒更冷了些。
「沒用的，媽。妳這樣只會讓我更想走而已。」
「你到底哪裡不滿意啊？我花這麼多錢和資源在你身上……我把什麼最好的都給你了，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怎麼可以？」
「我又不是從此就不理你們了。妳曾經給過我的，我都可以還，甚至妳想要的那些東西，金錢、名利……我可以保證，未來也給得了妳。」說到這裡，陸子傲揚起一抹淺笑，寶石般明亮的雙眸微微瞇起，審視的目光像是看穿母親的內心，「但無論如何，妳都沒辦法支配我。我只是不想讓妳繼續以為，我能成為妳手中的利刃、為妳所用而已。」
說罷，陸子傲挪開母親的手大步走出家門，不帶一絲留戀。母親似乎是被最後那段話震懾了，甚至忘記喊叫，只是瞪大雙眼呆立在原地。
彷彿上天也配合著這場決裂一般，忽然一陣雷聲轟鳴，將被雲層覆蓋天空劈裂開來，大雨隨之傾瀉而下。
砰——！
陸子真用力打開房門，抓著他平時會帶出門的小包包一路衝到玄關。
「你怎麼可以……你怎麼敢……」
他看見母親疲軟的跌坐在地上，眼神渙散的喃喃自語，似乎還沒從方才的震驚中緩和過來。
母親失魂落魄的模樣使他駐足了一霎，而母親在與他對視的霎那，就像見到救命稻草一樣恢復一絲神采，但怒氣的餘韻未消，下一瞬，陸子真磨磨蹭蹭的樣子反而更加刺激她的憤怒神經。
「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去追你哥——！」她朝陸子真嘶吼。
陸子真被嚇得眼淚奪眶而出，他沒再回應母親，而是聽從命令加快奔向門外的腳步。
剛才哥哥與媽媽吵架的內容，他隔著門板聽出了一半左右，然而大部分的時間都聽到媽媽在尖叫，很難分辨出哥哥說話的確切內容。
能確定的是，哥哥好像要離開了……媽媽好像很生氣很傷心的樣子。
為什麼突然要走？陸子真很害怕。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哥哥這一去很可能就不回來了……
他賣力奔跑著，豆大的雨點不斷落下，很快就讓他渾身濕透。即使撲面而來的雨水干擾他的視線，他也沒有放慢腳步。
「哥哥——！」
當他終於看見那熟悉的高挑背影，立刻就拉開嗓子吶喊出聲。
陸子傲也沒撐傘。
他停下腳步，回頭看了朝自己狂奔而來的小孩一眼。
「哥哥……哥哥你要走了嗎？你要去哪裡？」
陸子傲轉過身讓自己直面陸子真，他冷言說：「暫時不想讓你們知道。」
感覺自己被狠狠推開的陸子真委屈的落下更多眼淚。
「嘖。你跟我哭也沒用，別哭了。」
陸子真哭得可憐兮兮的模樣讓陸子傲心生煩躁，但他沒注意到的是，陸子真此刻正認真的凝視著他，那雙和他相似的眼睛經常遠超年齡的看透人心，或許正是因為明白他去意已決，才抑止不住難過不斷落淚。
「我……我會很寂寞，但我可以忍耐。反、反正，就算我說我真的很希望你不要走，你也不會理我的。每次你決定好什麼事情……都是這樣……這我都知道。」陸子真抽泣著把話說得斷斷續續。他拿出包裡濕透的禮物，胡亂撕開已經爛掉的包裝紙，並把早也已經溼答答的領巾拿出來，塞進陸子傲手裡：「可是至少……你離開前可以帶上這個嗎？原本想要晚上才給你的……」
「……」
「哥哥，祝你二十歲生日快樂……」
陸子傲沉默地瞥了手上的方巾一眼。
只見他眉頭一蹙，將它隨手扔在了地上。
……咦？陸子真望著陸子傲的動作，腦中頓時只剩一片空白。
為什麼……他從哥哥眼裡讀到了嫌棄？
而陸子傲沒再多看陸子真一眼，他轉回原本前進的方向，任由滿載弟弟一片真心的禮物在他腳邊的積水裡染上泥濘。
「我現在沒空陪小鬼玩家家酒。等你大一點再來找我吧。」
他繼續邁步前行，像是在證實陸子真的想法一樣，他離去時的腳步正無情的踐踏在那條領巾上。
當然，他沒有為此多加停留，哪怕多一秒也沒有。
陸子真低著頭，僵硬地站在原處，地上又髒又皺的領巾在他的視野中間，他卻始終無法好好對焦將其看清。
原來是這樣嗎？
原來你……這麼討厭我？
待陸子真回過神來，他已經將地上的東西拾起。他想起出門前母親因憤怒而扭曲的臉孔和吼叫聲，突然覺得整個人都好冷。
或許是他已經淋了好一陣子大雨的關係……也或許是他此刻發覺，等著他的一切是望不見盡頭的黑暗和冰冷。
原先他還分得清雨水和淚水，畢竟雨滴是冷的，眼淚卻是熱的。
但他現在已經分不清了。
像是被激起求生本能一樣，陸子真此刻強烈希冀著光和溫暖。
在腦袋失去運轉能力的時候，他什麼也沒有多想就掏出手機，撥出一組號碼……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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