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離別
來到了蘿絲醫好拿索侯爵的第二天。
這天蘿絲找我一起到迷幻森林的那片花園去，還準備了野餐的東西，非常難得呢，一般來講她不會主動要跟我出去的。而野餐的餐點是昨天那些沒用完的食材再製成的，三明治還有烤蔬菜之類的。
我們是上午出發，有許多的時間能在這邊待著。而這次又比上次還要發現了更多漂亮的花朵，我認為她應該會很開心的，但是現在看起來卻不是那麼一回事。
玩了一陣子，到了中午之後。雖然太陽在天空正上方，但因為已經到了秋季，天氣依然非常涼爽。我們就直接在太陽底下鋪了餐巾，享用起我們的午餐。
從剛剛早上到現在，蘿絲一直都不怎麼有精神。直到用餐，蘿絲就沒有說過半個字了，是在煩惱著什麼嗎？
「蘿絲……妳怎麼了嗎？」
我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好幾下後她才反應過來。
「欸啊！？」
她似乎被我嚇到了，轉過來的瞬間，手上的三明治差點掉下來，不過幸好有接住。
「啊，抱歉，我看妳一直在發呆，明明今天難得找我出來了，卻什麼話都沒講。」
她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奇怪了，平常我這麼做的話，她嚇到應該會罵我才對。
「怎麼了嗎？是有什麼煩惱嗎？有什麼事情都可以跟我說喔？我一定盡全力幫妳。」
「那個……手鍊還喜歡嗎……？」
嗯？怎麼突然轉話題了？
她眼神有點哀傷的看著我左手腕的手鍊，就是蘿絲親手編的那條。我舉起手，再次看了看它，藍白相間的編織繩很像是天空，而陽光打過玻璃珠，閃閃發光。薰衣草看起來仍然生命力旺盛，就像才剛從旁邊摘下的花一樣。
是我的寶物呢。
「我很喜歡啊，覺得很好看，也有感受到妳的心意喔。」
「你才感受不到呢。」
她幽幽的說了這句。
「欸、欸？」
什、什麼意思？
我因為她反常的樣子感到困惑，無言了一陣子。她的視線沒有直視我，貌似是在生著某種氣，兩頰紅了起來，但我對她心裡的想法完全沒有頭緒。
她眼神稍微瞄了我一下，看到我困惑的臉後，便開口：「席、席亞……你……你昨天的生日願望……你的意思是希望我離開嗎……？」
完蛋，她是誤會了嗎？那並不是在趕她走的意思啊！
「不、不是這樣的！我只是想說，蘿絲妳昨天自從聽到要去赴任聖女後，看起來心情就不是很好的樣子，我擔心妳是不是在緊張還是害怕。」
我做著表示麻煩的手勢，繼續說。
「畢竟妳看，還有什麼麻煩的政治的派系鬥爭，對我們這個年紀還太複雜了嘛……」
她聽著聽著總算看向我，但是還是微微顰著眉。
「所以我才用了一個願望，真誠的希望妳能不要害怕、提起勇氣去面對啊。」
「我並沒有害怕喔。」
嗯？！誤會了嗎？不是在害怕的話……
啊！那就是說不想跟家人分開囉？
「唉啊……」我發出了很蠢的聲音。
「而且席亞，明明當時不是這樣說的。」
「啊……是啊，但我當時的意思是，因為妳看，妳成為了聖女，又有白馬王子了啊？既能復興村子又能童話成真…」
「那麼別的可能呢！？」
她瞪大了眼睛、身體稍微前傾盯著我。怎、怎麼了？為什麼這麼激動？！
「什麼…別的可能？這不是妳一直以來的願望嗎……？」我露出了困惑的微笑。
她將身體縮回去，視線又從我身上移開，向下看，表情更是難受的樣子。
「明明……不用去當什麼聖女的……童話也能成真啊……」
嗯？
「村子……伯格村！就算不當聖女，我也會拯救的！所以…所以……！」
蘿絲的眼睛紅了，如同她的臉頰一樣。接著她低下頭，眼眶周圍似乎有微光在閃爍，我稍微向下探，才看清楚那是什麼。
我頓時啞口無言……難道蘿絲不想成為聖女嗎？這怎麼可能？明明就是美夢成真啊？
我看著她暗暗啜泣了一陣子，掉的眼淚並不多，但每滴都讓我心如刀割。想伸出手安撫她，但在碰到她之前，我卻收回了手。
我不知道蘿絲哭泣的原因，沒有那個臉去安慰。隨便叫她不要哭，只不過是我的自我安慰。
很明顯，她哭泣的原因可能跟我有關，她剛剛的眼神近乎於懇求卻又有怪罪的感覺在，但是我無法理解。
我讓她就這麼哭了一陣子，難受的感覺讓我覺得像是永恆。不過事實上，太陽仍然高掛著，離天空的正中央還不遠。
她的眼淚在不知多久後停下了。
「……席亞，你不會阻止我的對吧？阻止我離開。」
「我希望妳能夢想成真啊？我希望妳的白馬王子來接妳、也希望伯格村能夠復興，讓妳不用再去操心家裡的情況。但是如果成為聖女不是妳想要的，那麼我就不會讓妳去！」我很堅定的說，但是她似乎並不樂見。
「當不當聖女我都無所謂……我沒有不想當也沒有特別想當。」蘿絲默默地說，但我依舊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怎麼了……但這不是個大好機會嗎？妳的白馬王子來接妳了啊？」
她眉頭緊鎖、恨恨地看著地面說──
「我的白馬王子……才沒有來……」
蘿絲突然把三明治放回餐籃，然後起身，直接往回家的那片樹林走去。
「啊！等一下！」
我趕緊把東西收一收，追上她。
不過我並不敢走在她身邊，只敢在後面看著她，一聲都不敢吭。
我是第一次這麼不了解她的想法。
還是說，我一直以來只是自以為了解嗎？
就這樣直到回家，我們之間沒有講過半句話。
……她的意思，我花了很久的時間才搞明白，不過那又是之後的事了。
接下來幾天，我們向大主教傳達了蘿絲決定去往帝都的意願。根據亨利大主教的意思，只要蘿絲好了，隨時可以去找村長那找大主教，他們再一起直接前往帝都。
而拿索侯爵與他帶來的騎士們，為伯格村留下了一大筆錢財，還帶著一些補助金專程拜訪我們家來道謝。不過拿索侯爵並沒有忘記他與蘿絲約好的承諾，將帶來的騎士，一部份轉為進駐我們村裡。回去之後好像就會開始著手伯格村的復興計畫。
「我不會食言的，畢竟這裡也要成為聖地了，總不能讓帝都那看到太荒涼的情景。」
他對蘿絲這麼說後，隔天便啟程回去他的城堡了。
而我一直不明白蘿絲那天的意思是什麼。蘿絲對我說的話也只剩下她會為了村子而努力。因此這幾天我們都沒說上太多話，我想，她可能還在生我的氣。
很快地，到了她要出發的那天。
「嗚嗚嗚……蘿絲…蘿絲…妳要好好照顧自己喔……」盧卡斯爸爸邊哭邊抱著蘿絲，遲遲不放手。
「好、好啦，我知道啦……」
這天幾乎全村的人都到了，圍觀蘿絲出發的這一幕。而亨利大主教在馬車旁等著蘿絲與我們告別。前幾天領主留下的僕人們在幫忙蘿絲搬運行李上馬車，幾位騎士也在馬車旁等待，到時會護送馬車到帝都去，再回來伯格村。
「老公……你再這樣抱下去，會拖到蘿絲離開的時間啊？」
「可、可是蘿絲這一離開……不知道要多久以後才能再見面啊？嗚哇哇啊……」
盧卡斯爸爸繼續哇哇的哭著，雖然懷中的蘿絲並沒有哭，但她似乎也很不捨，抱了回去。
「這…我也明白啊……」茱莉亞媽媽似乎眼眶也紅了。
「好啦，我會好好的，不用擔心好嗎？」蘿絲推開了爸爸。
「我們會想妳的……有機會我們會去看看妳的……如果妳有空了也一定要來看我們喔！然後到那邊後，要保護好自己喔！」盧卡斯爸爸還是邊哭邊說著。
「盧卡斯你不用擔心，我那邊的人會好好照顧她的。不用說，還有亨利大主教也會看著呢。」
赫爾曼神父拍了拍爸爸的肩膀，以示安慰。
盧卡斯爸爸看了一下神父，又轉回頭，對蘿絲叮嚀。
「要、要吃飯喔……肯定能吃到很多豪華又好吃的東西吧！多吃才有力氣應付那些貴族喔！」
「我、我知道了啦。雖然可能有豪華的東西吧，不過家裡的一定才是最好吃的喔。」
蘿絲露出苦笑。聽到這話，茱莉亞媽媽也忍不住眼淚了，抱了過去。
最後到我了。
「蘿絲……抱歉，那天的事情，我直到現在都還是不懂妳的意思。但是我會為妳祈禱一切順利的……」
「……你還是很呆呢，沒關係的，聖女的事我已經下定決心了。而且席亞你說的也有道理……這確實應該是我的美夢成真才對。」
她露出了微笑，不知為何，在我看來相當難受。
蘿絲與我的道別就這樣短短幾句結束了。
與所有人道別完後，她轉過去走向亨利大主教那邊……
到一半突然停住，又回過身來，臉上終究潰堤了的她朝我們跑回來。
我們一家彷彿是最後一次一般，緊緊地又擁抱了好一陣子，這次才真正放手。
村長、村民都在旁靜靜的看著我們。直到蘿絲要上馬車了，大家才送去他們的祝福。
「蘿絲啊！不要忘了我們啊！」
「哎呀！少了妳，哪天我的背要是又痛了，該怎麼辦啊！」
「蘿絲小妹啊！到那邊去要加油啊！不要被人看扁了！」
「不要被欺負了啊！被兇要更兇回去啊！」
「阿姨我就知道蘿絲一定行的！成為聖女真是太好了啊！」
「蘿絲！我們會幫妳好好照顧席亞弟弟的！不要擔心啊！放手去吧！」
「……」
許多村民一邊給著祝福的話，一邊跟著馬車直到村子大門口，過程中蘿絲也從馬車的窗口探出頭來，不顧臉上流著眼淚與鼻涕，一直向村裡的人道謝、道別。
大夥就這樣送到了村莊大門口，目送蘿絲與亨利主教的馬車隊伍遠去，一直到他們消失在遠方，一點都看不見後為止。
看到我們剛剛對話的樣子，盧卡斯爸爸開口問了。
「席亞啊，你跟蘿絲怎麼吵架了呢？明明都要相別了。」
「我……」
「老公，你別管他們了。」
茱莉亞媽媽似乎往我的手鍊看了一眼，又對著爸爸繼續說：「只是誤會而已，席亞總有一天會明白的。和好的事，要靠他自己呢。」
「唉？不是才兩個小孩嗎？怎麼感覺好複雜！？」
「哼哼，現在小孩可是很早熟的呢！」茱莉亞媽媽得意的笑著。
雖然媽媽好像能解答我的困惑，但我明白她剛剛話裡的意思。
……她不會告訴我答案的。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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