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合、貴族教條
→ 第三招：'You Know Who' （「那個人」）
就在那一刻，男人甫拿起的雞翅掉到了腿上，整潔的褲管沾上大面積醬汁；但這位堂堂家族接班人竟像突然斷電似的，定格將近三分鐘，連張衛生紙都忘記抽。
「是、是真的嗎？」回神的同時，他伸出一隻食指顫抖地指向我的鼻尖，「妳、妳妳……妳是認真的嗎？」
「騙你幹嘛，當然是真的。」我夾起沾了烤肉醬的炸雞腿，張開嘴大口咬下。
「那妳怎麼知道？」
「呃……」糟糕，這我還沒想過怎麼回答，「女人的直覺，吧？」
「直覺？這太籠統了。」他收回手指，改以單手支撐下巴，偏頭作思考狀，眉頭緊蹙並喃喃自語，「不可能啊，『那位』消失了八百多年，要是還在總會留下蹤跡的。」
「抱歉，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明，但是千真萬確。」
就算解釋給他聽，他也會覺得我在胡言亂語吧？我緊握雙手，試圖提醒自己保持堅定的態度，一邊絞盡腦汁思考能說服他的理由。見招拆招吧，加油。
「這麼說應該有別的依據吧？」另一邊，男人終於記得拿紙巾，開始仔細擦拭大腿上的痕跡，「女士的個性也不是會無中生有的人啊……可是現在我不太確定能不能繼續相信女士，因為女士今天欺騙我好幾次，嗚嗚……」說著，他的語氣越來越哀怨，嘴裡不斷嘀咕著「被人類帶壞了」之類的句子。
「容我糾正一下，不是今天是昨天，早超過十二點了。還有不算騙吧，我們現在不就一起喝燒酒？」我舉起杯子強調，「對喔，還是你請的呢，謝謝哥！」
「又來，還『哥』……」他別過頭去嘖了聲，又轉回來繼續話題，「所以妳留在這裡，是因為發現『那位』還健在——妳的意思是，『那位』現在在這裡？」
我點點頭。
「怎麼會？這裡可是韓國！離洛凱道尼阿十萬八千里遠的韓國！」他提高了音量，幾近破音。
「怎麼不會？」我平靜地反駁，「他可是消失了八百多年，去什麼地方都有可能。」
「就、就算如此，那也不一定在韓國吧？」
「不，他出現的地方只會是韓國。」我維持相同的語氣，慢慢將話題引導至想要的方向。
「女士怎麼能確……什麼意思？」男人正要拋出問句，在意識到我強調的部分後立刻改口修正。
「嗯哼，」我放慢語速，手指用同樣的速度在杯緣繞圈圈，「就是說呢，不管『那位』身處何方——即使目前不在韓國——最後也一定會來到這裡。」
「為何？」男人一頭霧水。
我依舊吊著胃口：「因為他有前來的理由。」
「所以到底是什麼？」不知何時他移動位置坐到我旁邊，整個人都快黏了過來，顯然亟欲知道答案。
再這樣下去都要跟他零距離接觸了，還是趕快收網吧。我舉起一邊手掌擋在我們之間：「休眠也好、在外遊蕩八百年也好，如果某天想找個安穩的容身處，或想打聽可靠的情報時，你會怎麼做？」
「嗯，當然是先找最親近、最信任的人啊。所以『那位』一定會去找——呃！」他的話忽地哽在喉嚨，沒繼續說下去，但我知道他懂我的意思了。
我朝他點頭，露出笑容：「對，『那位』一定會先去找他。」
「呃、道理我懂，可是傳說中的『那個人』真的在韓國嗎？太讓人意外了。」男人的聲音微微顫抖。
「沒什麼好意外吧，你不也幫 UNION 做事？應該知道遙遠的東方國度對他們來說，就跟未開化地帶差不多，鞭長莫及，又離洛凱道尼阿那些老古板很遠；以他的身分來說，藏這裡最理想啦。」
「確實如此，但正因為大家都這麼想，反而一堆研究所不約而同設在亞洲啊！說是隱密性高之類的。」
「呃……」UNION 這些傢伙，該說他們默契很好嗎？
「唉，先不說這些，女士又怎麼得知『那個人』在這的？」
「唔，這個嘛，」我根據男人的反應，加上準備好的說詞胡謅一番，「其實我曾在考試院附近遇見他。你也聽說過吧，他身上的不祥之氣很難完全隱藏，即使素未謀面，在我初次碰上他時便立刻感知到了。所以我就開始在這附近觀察，想說等著等著『那位』會突然出現也不一定。」關於不祥之氣完全是硬掰的，住韓國的理由也是；反正我也不知道奧菲朗女士為何在韓國，暫且順勢編個。
而他聽完我的話後嚥了嚥唾沫：「女士妳……沒被怎麼樣嗎？『那個人』有注意到妳嗎？」
我搖搖頭，繼續說謊不打草稿：「沒啊，只是擦身而過，他甚至沒回頭多瞧一眼。看我藏得多好啊，讚美我吧。」然後不要臉地做了個「啾咪」的動作。
「真是，唉——」得知我似乎沒被發現後，他摀著胸口大大地吐氣，「沒事就好。女士應該更加警戒才對，他可是『那個人』啊！請別再冒險了。」接著他伸手擦過額頭，我順著動作一瞥，才發現他臉上滲出許多汗。
「哪有這麼恐怖？我看他待人親切，而且十分受歡迎呢！不管是老師還是學生都很喜歡他。」喔，那些當然是原作裡的描述。遺憾的是，到目前為止我都無緣親見本尊。
「唔，跟傳說形象也太不一樣——等等，老師跟學生？他住人類的學校附近？難道是那間……」
「賓果！就是考試院附近那間，私立藝蘭高級中學。」我比了代表勝利的手勢，露出燦爛的笑容，「還不知道他住哪，但他是從學校上下班沒錯。」
「不會吧？『那個人』，那個行走的災難……不僅躲到韓國，還在人類學校教書……而我們昨天居然在那間學校待了一整個上午！就在『那個人』的地盤裡！啊，要瘋了……」
「別瘋太快，我還沒說完呢。」我淡定地抿了抿倒滿新酒的玻璃杯。嗯，紅茶口味。
「老天，到底還有什麼？一次來吧！」
他低頭扶額，本來就不好的臉色更加慘白，明明連心跳都無法平靜，卻仍擺手示意我繼續。老實說，他表現得比我想的還激動，難道他經歷過八百年多前的種種，對此產生了心理陰影？可他又說那人是「傳說中的人物」，若是沒見過，為何會有這些表現？
我並不瞭解海外貴族，更別說奧菲朗跟科文努斯——是不是該找機會打聽一下呢？奧菲朗女士的身體記憶會給我答案嗎？
我瞥了男人一眼，他還在等我說下去。既然你這麼期待，那我也恭敬不如從命啦。
我輕咳一聲：「嗯哼，恐怕他並不是一般的老師喔，大哥。
「你去買燒酒的時候，我跟學校工友打聽過了，他事業大得很：既是那所學校的創辦人，還同時身兼理事長跟校長之職；年輕又擅長研究，懂多國語言，政商關係堅實，據說財產也相當可觀。聽工友先生描述，好像在講什麼幻想出來的完人一樣，這些成就確實不像這歲數的正常人類會有的。」
「不，人類如果家世背景雄厚，這些也可能靠繼承得來。不祥的氣息會不會只是妳的錯覺？再仔細思考吧，確定是消失已久的『那個人』？」男人顫抖的聲音掙扎著否認，然而，吐露真實的惡魔並不打算就此放過。
「真是……我問過名字了，那人好像完全沒打算隱藏自己，就叫弗蘭克斯坦，只是他很少公開露面。啊對，有圖有真相，工友先生心情好還分我一張簽名照唷，雖然我不知道你——」
「不，我不需要！」他斬釘截鐵，甚至動手阻止我從口袋裡取出照片。
「幹嘛這麼抗拒？就算要避開人家，總得先知道長相吧？來，別跟我客氣！」
「不！」男人彷彿即將被處刑的兔子。
見我欲用另一隻手拿，他馬上再伸手制止；但護貝過的相片彈性十足，在露出半截又受到擠壓的情況下，倏地直接飛彈到他的正臉。
男人驚聲尖叫，跟著離地飛起。燒酒嘩地從杯中灑出，跟著他此時此刻最後的文雅一同跌落地面及桌面，一去不復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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