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點，我抓著額角越來越稀疏的頭髮嘆了口氣，從機車的後照鏡裡看自己。
「……沒救了。」
心情很難好的起來，還記得上禮拜給自己的二十七歲禮物是一次價格不斐的茶，但只挑外表的結果是根本盡興不起來，來服務的反而先倒在床上睡得半死。
四分之三罩的安全帽戴久了，只要一上路就能感受風從兩耳灌入，可若說要換全罩式的就連穿脫都很麻煩，我自顧自抱怨著，兩腳一跨，準備返家。
說是家，也不是家。一個月六千含水電在這區段是很不錯的價格，缺點就是市場在附近，半夜兩點就開始有貨卡進出的聲音，再晚一點則是肉販的剁刀聲。
租的房子，將就一下也好。當時是這麼想的，這一將就就是八年。
醫生說過了二十五掉髮的速度只會有增無減，上次直接建議我植髮比較快，還邊碎念幹嘛不換個輕鬆點的工作，把自己弄得壓力這麼大才來抱怨身體狀況，追根究底還是已經習慣一個晚上醒來兩三次，吃點助眠藥物後中午再醒，吃個飯再次準備上工。
周休的那天基本都在睡，沒睡的時候就是客戶打來了，而他們一打來往往就會占掉半天。
「賺的錢都拿來養身體了。」
去年是這樣笑著說的，今年也是。
算了算這幾年的儲蓄也不過堪堪到七位，想買個穩定的住所，頭期款夠了，但繳了以後呢？說要追夢的老哥去了加州混文憑，母親每個月打來的電話第一句是問錢匯了沒，家人應該要互相幫助。
幫助啊……那誰來幫我呢？我可沒多餘的錢再請一個工讀生，更別提這些眼比手高的學店屁孩根本待不會滿一個月，光職訓就夠他們喝一壺的。
而真有本事的在就學期間早被那些和學校有關係的企業挖走了，會來我們這種小行號的全是連ＥＸＣＥＬ都不太會的歪瓜裂棗──仔細想想，原先自己也是這樣。
「誰叫你當初要念文科。」
不只一次對鏡子裡苦笑的自己這樣說了，年輕時以為的追夢，出社會後就是沒有經驗，沒有經驗就是挨個碰壁，然後從最難看的薪資開始。
右眼微乾，接近半夜的路燈格外刺眼，我使力眨了眨，打了個右轉方向燈。
接著，迎面而來的是一道更加劇烈的白光。
「……！」
左右手握緊，煞車沒有失靈，在失去意識前的唯一想法，是即使牙縫全是檳榔渣，指甲滿是黑垢，但那間機車行老闆果然幫我把這部都快七年的破摩托搞得大差不差──
－－
「啊，起來了？」
一個脆耳的女聲，年紀大概不超過２０。
茶喝多了，其實已經學會從說話方式而非妝容判斷年齡，不過有些超齡的技術還真不清楚那些女孩是從幾歲開始就習慣取悅異性了。
我眨了眨眼，重見光明後是一張惹人憐愛的臉。
柔嫩白皙的皮膚不施粉黛，睫毛自然下垂半遮了水靈雙眼，小巧的瓊鼻和嘴，五官的比例和諧，是現在少有的，小家碧玉型的女孩。
「能不能和我說這是天堂？」無法克制，出於本能，在明明什麼都沒搞清楚的狀況下，我開口調戲。
「當然不是了，你昏迷後被我帶回家了，害怕嗎？」女孩微笑，整個上半身前傾過來，有股淡淡的茉莉花香。
這時我才注意到自己似乎是躺在床上，而女孩就坐在床邊。
「與其說是害怕，不如說很興奮。」我老實回應。
「真是變態呢。」女孩一隻手撫上我的臉頰，果然是年輕的手，一點粗糙和顆粒感都沒有，「那就讓我滿足你吧。」
說著，她轉了個身，埋首到我的兩腿中間……摸出了一個遊戲手把。
等等，為什麼我的胯下附近會有那種東西？雖然是別人的床，手把放在那裡也很不對勁吧？
「……來玩遊戲！」
沒打算讀懂我臉上的疑惑，她自顧自的說，臉上揚起得意的笑，「這就是你今晚在我家的住宿費用，用身體和精力償還！」
……這個展開是不是怪怪的？不過算了，反正我明天休假。
揉了揉太陽穴，我接著用手肘撐床起身，「好，玩就玩。」
－－
十五連敗。
「哈↓哈↗哈↘哈↑」女孩晃著頭指向螢幕，「你也太弱了吧？」
「喂，你那是什麼笑聲？」
「我跟一隻兔子學的，很像吧？」
「跟兔子學是什麼鬼……」抓了抓頭，連續這樣高強度的用眼令我感到疲倦，不過話說回來，我還沒問女孩那場車禍──後來究竟發生了什麼？
「怎麼了怎麼了，要繼續嗎？還是我們玩下一款？」
女孩開心的用肩膀撞了下我的上臂，「不要皺眉喔，我們現在可是在放鬆呢！」
「……啊，不，我就是想問一下，那場車禍……」
「你已經死掉了喔。」
「咦？」
突然的發言讓我完全不知怎麼反應。
「逆向酒駕，你被剛要續攤去夜店的大學生撞死了，現在正在急救。」
「所以我……？」
女孩晃了晃手裡的手把，衝我甜甜一笑。
「我是死神！暫時把你扣押下來了！在前往天堂或地獄之前，你要先讓我滿意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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