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亞聯總公司辦公室。
近期他們在和白鹿集團商議一筆原物料生意，常會在彼此的公司召開會議。這天下午的會議安排在亞聯，大約在會議前十分鐘左右，負責人Billy才開始著手張羅現場。
「我早上叫你印的文件呢？放哪去了？」Billy現在正對著自己組內的下屬怒吼，因為他正在為找不到開會要用的資料焦急。
「你來之前我就放進會議室了……」下屬被吼得很無辜，明明可以早點確認的事，也不知道為什麼每次都能搞得那麼急。
「就是進去看了沒有才來問你啊！」
「不好意思——東西在這裡喔。」趙含依從會議室探出頭，手上拿著幾分裝訂好的文件，「可能剛才還在整理桌面，文件被暫時擺到一邊去了。但現在全都安排好了，你們等一下比較好用。」
「哎，是這樣嗎……謝謝你啊含依。」Billy對待趙含依的態度明顯客氣許多，也趕緊接受對方給的臺階，不再繼續責難下屬。
不久後Billy就親自下樓接人了，其餘組員先則進到會議室準備，趙含依與方才被斥責的年輕組員擦肩而過時，還被對方停下來道謝。
「不好意思，還讓你幫忙這些。」
「不會，反正老闆還在外面開會，一時也沒交代我什麼急事，當然是哪裡需要就去支援一下。」趙含依溫和的笑了笑，「如果我偷懶的話反而會惹他生氣。」
「趙Sir似乎對你特別嚴格啊。不過也是因為期待很高吧？」
「謝謝。希望如此。」
寒暄完畢，趙含依獨自走出辦公室，心中默默感到抱歉。
因為剛才在會議室裡，那疊資料確實「消失」了一陣子，雖然最後沒有讓組員真的被誤會沒把事情辦好，但還是讓他白挨了一頓罵。
「謝謝妳特地繞來幫忙，我送妳出去。」趙含依輕聲喃喃，他知道用這個音量路人聽不清，但他旁邊的人可以。
衣角被扯了兩下，對方似乎對這個行為有所顧慮。
「放心。工作時間上廁所喝水什麼的還算自由，我只要不離開崗位太久就好。」趙含依輕道：「我們從東側門走人比較少，跟我來。」
後續的會議一切順利，Billy送走白鹿公司的人之後，正好在走廊遇見剛幫父親影印完文件的趙含依，他逮著機會將人叫住，低聲對趙含依說：「含依，今天多虧你幫我，週末有事嗎？我請你吃個飯，你可別推辭。」
「你客氣了。幫點小忙而已。」
「哎，你才別跟我客氣。我們之前加過Line對吧？我之後再跟你喬時間，就當你答應了啊。」
趙含依微笑默認，跟對方點頭致意後，便拿著印好的東西回到董事長辦公室。
他對自己一手製造的局面十分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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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洋留下的東西，遠不只幾份超標的檢測報告書和會議記錄那麼簡單。從其他被註記可疑處的財務報告、不清不楚的原物料進出貨單等處，就可以看出陸洋還在世時，早就已經有人背著他在公司惡搞。
陸子真後來歸還遺物的時候又細問了陸子傲一遍，陸子傲表示，陸洋過世前，其實已經在派系鬥爭中處於劣勢，就算想遏止公司亂象也綁手綁腳的。況且，他自己太晚才發現手下辦事有問題也是事實。
「爸這個人講好聽點就是人太好，但說白了就是界線糢糊、同情心泛濫，用起人來毛病很多，有些人根本就是犯罪而不是犯錯，他還是給他們改正機會繼續留在公司，罰也沒有很重。但那種人不會被他的寬恕感動而改過自新，而是覺得此人可欺，然後繼續惡搞，最終被何昶峰那種貪婪之徒吸收，而那些能幹的、有良知的員工最後往往會選擇離開。」陸子傲當時這麼說道：「我對爸一直是敬重的，但不得不說，他後期的公司管理做得爛透了。」
「你是從哪裡知道這些的？」陸子真問。
「算是舊人吧。一些還惦記著爸，願意幫我的前輩。我從他們那裡知道不少當時公司內的情形。簡單來說，何昶峰他們搞出的事影響到廣大群眾的食安，爸意識到嚴重性時已經來不及整肅，只能自己當吹哨者跟公司來個玉石俱焚。坦白講，如果他這麼做了，後續我們家可能還是會往另一個方向慘，不過最後一切發生前他就過世了，現在回過頭來說這些也沒用。」
「所以你果然是想揭發白鹿搞的那些骯髒事。他們到現在還是繼續這麼幹？」
「當然。那些人在被抓之前怎麼可能回頭？」陸子傲輕嗤一聲，沉聲說：「我默默追查當初那些合作廠商好幾年，現在他們幾乎都倒了，但也不是真倒，換皮不換骨，還被白鹿吸收了大半。」
當年與白鹿合作的原物料廠商，有幾間其實是地下的黑心煉製場，透過與何昶峰等人的人脈規避公司內設的檢驗措施，將劣質甚至不適合供人食用的低廉原料混進白鹿生產的加工食品中。白鹿高層大洗牌以後，有幾間被新白鹿以低價將其收購，有的惡性倒閉之後高層捐款潛逃，至於新白鹿高層有沒有從中協助或私下分一杯羹，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過爸留下的都是舊資料，即便有那些廠商的黑料，現在它們也不存在了。而我目前在新白鹿拉攏到的對象都不是老員工，而且層級都不夠高，頂多匿名爆料，大概無法連舊帳一起翻出來。」陸子傲話鋒一轉，目光也隨之銳利了幾分，「所以說，小少爺撈到的傢伙，我很有興趣。」
「嗯，你是說這次主責對亞聯生意的那位？」陸子真若有所思的問：「有需要我們怎麼配合嗎？」
「你們就照自己的計劃走吧，我自有辦法。小少爺既然已經知道新白鹿的手段，應該就不會放任自己家被他們坑下去，否則他這太子爺就白當了。」陸子傲薄唇輕揚，勾起戲謔的弧度，「不過居然能放任那樣的傢伙在眼皮子底下晃來晃去，看來有些『舊人』敏感度還是有點低。」
陸子真聽了不禁蹙起眉頭，低聲辯駁：「趙叔叔應該不知道那個人的前科吧？他以前是股東，又不管工作細節，而且那個人也只是合作廠商裡的其中一個小主管啊。」
「嗯。就當是這樣，但願他不是真糊塗。」陸子傲說：「你代我轉達小少爺，讓他專心清理自家內鬼，新白鹿那位就由我拿下了。」
「確定不用我們幫忙？」
「 用不著。我這邊對象確定之後，要牽線接觸都不會太難。而且，那人之後不只會讓公司丟一筆大生意，我也打算讓弊案先從他的廠開始爆，到時候不愁找不到空隙讓他背叛新白鹿。」
當時，陸子真看他哥笑得邪媚狂狷，總覺得明明和惡魔簽約的是自己，眼前的男人卻一整個渾然天成，比他還要更像惡魔。
然而現在，當他跟伙伴們在客廳圍成一圈，幾個人一臉邪笑傳閱Billy傳來的Line訊息時，忽然覺得自己其實也不遑多讓。
「嘖嘖，這麼殷勤，是趕著拍你馬屁嗎？」最後一個看完訊息的陸子真將手機還給趙含依，對那人油膩膩的措詞一點好感也無。
「是吧，能看出他這點心思。有些人總會覺得現在跟我打好關係，對自己的前程會大有幫助，但他們同時也知道我爸忌諱這件事。」趙含依淡然一笑，「他為了不讓我爸和我直屬主管發現，一直不敢太明顯，現在丟一個餌，他就自己咬上來了。還得謝謝小安下午特地來幫忙。」
郭亞安酷著一張臉拍拍趙含依的肩膀。小事而已，不用客氣。
「你打算約什麼時間？」尹若清接著問。
「日晚。這樣可以緊接他下週一去工廠評估。」趙含依邊答邊發送訊息。
沒過多久時間，地點被發了過來，Billy表示私下聚會不必拘束，他選了一個適合聊天的好地方。
「他約我去酒吧。」趙含依跟大家報告。
「酒吧……？隔天不是還要去看工廠？」陸子真皺眉。
趙含依似乎不怎麼意外，只是平淡的表示：「不過選酒吧對我們來說也還算有利，可以讓他喝點酒套個話。」
「他如果喝醉了，我們確實比較好趁虛而入。」陸子真摩挲著下巴思考，「但前提是你不能太醉。」
「請問，小乖的酒量好嗎？」廖苡禮歪著頭問。
「其實我不常喝耶……不過應該還可以吧？」趙含依努力挖出自己成年後交際應酬的經驗。
「酒品？」郭亞安接著問。
「不怎麼樣。」這次倒是陸子真即答。
趙含依聞言顯得有些慌，「咦咦咦？我在你面前喝醉過嗎？我怎麼不記得了？」
「那次算意外，別提了吧。」陸子真輕描淡寫的帶過。
「可是我很在意啊……我沒對你怎樣吧？」
「看你慌張的樣子真的挺紓壓呢，阿依。」陸子真老神在在地摸摸他的頭，「其實也沒怎樣啦，總之我們先擬定計劃吧！乖。」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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