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上回)
「妳遞給我的這杯，是妳剛才自己在喝的飲料。」
「……！」聽到這句話的路癡雙瞳驟然不受控地放大，猶如墜入黑暗深淵時為了索求更多光源所產生的生理反應，而那如深潭般的瞳孔深處刻寫著像是驚惶的情緒；即便如此，路癡仍在小心翼翼的狀態下迅速將她自己的那杯拉回，同時將屬於彌亞的那杯飲料遞到彌亞面前。「對不起，我沒注意到。」
不是有沒有注意到的問題。
這兩杯飲料的顏色差那麼多，適才也分別放在桌上兩側，就算有雙近視眼也不至於搞錯；更重要的是，路癡適才在遞出杯子時動作遲疑了一下，雖然細微到常人近乎難以覺察，但彌亞這種觀察入微的商賈可不會看漏。可以合理推測她要不是忘了自己裝的是什麼，就是根本不確定她自己有沒有裝飲料。
問題很嚴重啊這個，睏倦恍神這種事就罷了，眼下最麻煩的癥結點在於彌亞不確定路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會在短時間內變得如此健忘……知己知彼向來是經商最重要的原則，路癡這個狀態猶如一把火燒了己方駐紮軍的營帳。
得想點辦法，否則帶著這樣一個傢伙到處走，別說是搞好跟其他商賈的關係了，要是路癡突然做了些什麼不得體的舉動或發言，肯定會得罪到其他人，如此一來，帶她來這個商宴的最終目的勢必受到嚴重的阻礙……
「路癡，妳介意……」說到一半的彌亞倏地打斷了自己的話語。
不行，我到底在想什麼？根本不可能安心放這傢伙一個人在這種地方亂闖啊！要是又被芝甫那種人纏上，問題肯定會變得更加棘手。
「介意什麼？」
「介意我現在牽妳的手嗎？」彌亞無論如何都不會告訴路癡自己適才腦海中閃過將她隨便找個認識的人暫且丟著不管的念頭。
「好呀！」路癡乾脆地遞出了她的手，同時腳步往後拉出恰到好處的半步距離，掌心向上地向彌亞遞出邀請，其高度恰好及於胸口下方處一個掌心寬的位置，同時也是最方便對方將手遞出的位置。「請侯爵賞光。」
「……哈哈哈哈哈哈！」看到這一幕的彌亞忍不住放聲大笑。
「怎麼？」一頭霧水的路癡微微皺眉。「動作哪裡不符合規定了嗎？」
「不，正好相反，妳動作很標準哪！」根本就不需要替這傢伙操心嘛！學習並融會貫通的速度真是快啊！雖然因為恍神而忘了自己原先端的是什麼飲料，但該做好的事、該注意的東西都還能處理好，既然不會影響目標，自然也用不著過度操心。「我會笑只是在嘲笑自己的愚蠢。」
沒錯。至少在約定的履行與任務的達成方面，路癡才不是那種需要其他人替她操心的傢伙。過度擔心不但沒必要，還會顯得自己像是個過度保護的家長、獨佔慾旺盛的戀人，又或者不相信學徒能獨當一面的師尊；想想就覺得難堪。
瑕不掩瑜，這樣就好。
「嘲笑自己？」疑惑的路癡微微偏頭。「不明白。」
「嗯，我也沒打算讓妳明白。」彌亞笑道。「總而言之，做好覺悟吧！商宴對新手來說很消耗心神，但妳還是得把今天的任務完成，否則我不會放妳回去。」
＊ ＊ ＊
商宴這種大場面總是令人眼花撩亂。即便是已到訪過幾次的場所，宴廳主仍每次都有本事藉由內部的擺設變化讓來賓對相同空間產生截然不同的感想，除非仰望天花板那未曾替換過的華麗水晶吊燈，否則根本難以把當前所處的環境跟先前見過的模樣在腦海中相互連結起來。
經商之道千奇百怪，手法總是在流變與轉變中推陳出新，然而本質卻往往脫離不了人性，畢竟脫離了人性的產品就無法獲利嘛！
早了其他人幾百年參透這層道理的師尊，指導彌亞的其中一個課程就是學會在不同的場合中留意相同的事物。
「那些多年未曾改變的事物才是商賈該注意的事。」師尊紫紅色的眼瞳總是有種老人家望盡世間興衰的空靈與釋然，但有個最大的不同，那就是她深邃的瞳孔內隱含著一抹銳利，如同隨時都能出鞘斬殺敵人的利刃，乍看之下毫無威脅性可言，然而當人們試圖看得更仔細些時就會嚇得冷汗直流。「因為那些東西經得起時間考驗。」
我知道，就跟師尊一樣。
「若你時常得前往特定的場所經商或蒐集情報，就要留意那兒的環境，以及經常出入那個場所、或甚至經營那個場所的『人』。這些人的動向將很大程度影響那個場所的未來舉動；而既然那個地方你很常光顧，就意味著對你而言那兒是關鍵的場所，你必定會因為這些人的行動而受影響。這些影響可能是危機，但處理好就能成為轉機，差別只在於你有沒有智慧讓最後的結果塑造成對自己有利的情況。」
以今天這場商宴來說，就外觀而論最不會有所變化的，是場地提供者伊曼娃。
儘管本身並不怎麼想與她這種人打交道，彌亞都會在商宴落幕時去跟她打聲招呼再離開。先前幾回是這樣，今天也是這樣，而往後若商宴地點仍選在筵隆莊，彌亞自然一樣會在離去時跟她打聲招呼，一如抵達時的問候。
這是禮貌，也是觀察伊曼娃是否有所變化的必備流程。即便彌亞再怎麼不想跟伊曼娃打交道，只要她沒有逾越商賈誠信的那條界線，他就得一直保持與她之間的交流；「經商時若因為不理性的主觀印象而錯失該掌握的機會，就意味著自己不過是上不了檯面的二流商賈。」這句師尊說過的重話，彌亞可是一直銘記在心頭。
雖然師尊那個老太婆的性格扭曲到足以使旁人退避三舍，所說過的話也不必然正確，不過就像她自己所說過的那樣，若因為不理性的主觀印象而不屑於她的指導內容，那彌亞可就連二流的學徒都算不上了。
由於稍晚還得將路癡送回家，因此彌亞打算在商宴結束前一個鐘頭的現在和路癡離開，雖然比先前先前的習慣時間早了大概半小時，但就先這樣吧！反正該談話的人都已經談過了，再待下去也是無聊。
在打道回府前，自然得跟伊曼娃打過招呼再走，只不過就在他跟路癡要前往伊曼娃所在的宴客廳時，今日頭一遭碰面的瑟希娜卻攔住了兩人。
(待續-預計下週五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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