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疚與恐怖的泥淖〉
我厭煩了戰爭、我討厭戰爭。戰爭的榮耀根本就不切實際。只有從來沒有開過槍,也沒有聽過受傷的士兵尖叫、呻吟的人,才會嚷嚷要血債血還、要復仇、要寸草不生。戰爭,去死吧。
──威廉‧德康瑟‧薛曼
除了恐懼與疲憊,還有一片恐怖之海圍繞著士兵,攻擊士兵的每一個感覺器官。
他們會聽到死傷者的悲喊,他們會聞到排泄物、血、焦屍與腐壞的餿味集合而成的屠宰場味道。這些味道加起來,就是可怕的死亡味道。
大地因為砲彈與炸彈無情肆虐而悲號時,他們會感覺到腳下的土地在顫抖。同袍在他們懷中死去時,他們則會感覺到生命顫抖著吐出最後一口氣、以及血液的最後溫度。
他們與同胞相擁而泣時,會嘗到血與眼淚的鹹味,但是他們不知道,也不在乎是誰的淚。他們環顧四周,會看到:
滿地散落著一條條十五呎長的內臟,不小心就會絆到;橫腰而斷的屍身;手、腳、以及只剩脖子皮還連著的頭顱,最接近這顆腦袋的無頭屍在五十呎遠。
夜色漸深,海灘上瀰漫著燒焦的屍體惡臭。
──威廉‧曼徹斯特《黑暗,再見》
奇怪的是,這些恐怖記憶似乎只對戰鬥員(實際作戰的士兵)衝擊最大,身在戰地的非戰鬥員、記者、平民、戰俘或觀察員,卻沒有出現這麼嚴重的影響。
作戰士兵似乎會對於發生在自己身邊的事情產生深沉的責任感,甚至認為這些事情應該歸責於他個人,好像每一個戰死的敵人,都是他親手殺死的人;每一個死去的同胞都是他的責任。
只要士兵在這兩種責任間擺盪一次,他的恐怖記憶中就會多添一層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