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上回)
這位著眼於政治觀點進行商業部署的蒼羽，比彌亞過去遇過的任一位商賈都要更能掌握大環境的脈絡與趨勢，她甚至比許多城邦的執政者與幕僚們都更具備政治方面的敏銳度，讓人忍不住懷疑她說不定是某個城邦的間諜，商賈身分僅是她潛入各城邦進行調查時掩人耳目的手段。
不過，真要反駁她的論述也不是毫無辦法。
「政治因素在某些時候比天氣變化還要更加陰晴不定，因為任何涉及人性的事都會變得極其複雜，沒有人說得準事情到底會往什麼方向發展。」事實確實如此，蒼羽的論點若無法克服這點，就不是百分之百成立；而彌亞認為這世上無人能做到這一點。「要是妳說的參謀或王上被人暗殺、帝王谷的政令突然做了修正，適才那些說法就都不成立。」
「你的論點相當正確。」蒼羽不以為忤地大方坦承，表情不但沒有因為遭人反駁而顯得不悅，原先犀利的淺紅瞳反而還出現了一絲不符合她形象的溫煦笑意。「任何人都無法精確預測未來會發生什麼事件，人們僅能依據當前的情報與判斷採取行動。商賈活動自然也是一樣，掌握自己所認為正確的情報並做出判斷並行動時，也可能得承擔預料之外的風險。你可以把這理解成一種賭博，不過我比較傾向於稱之為『有風險的投資』。」
蒼羽提供的情報中，存在多少變數？決定滯留在這個城邦中，又有多少變數？
精確來說，暗殺者殺死王上或參謀的可能性、帝皇變更政策的可能性以及娥皇再過多久會辭世，三者之中哪件事會發生、什麼時候會發生？這些部分掌握得越透澈，風險就能壓得越低。
賭博與投資之間的界線在某些時候相當模糊，每個人都希望自己走在名為投資的正道上，而為了確保這點，人們必須竭盡所能地掌握最多的情報；然而即便做了再多的調查，都有可能因為一個突發狀況而瞬間顛覆原本的狀態，而這同時也是商賈界充滿血淚卻又讓人病態到流連忘返的重要原因。
經商多年所培養出來的觀察力告訴彌亞，蒼羽並沒有說謊，除此之外還比多數商賈更毫不遲疑地給出情報；客觀來說，算是個可以合作的對象，只不過……以這傢伙適才給人的感覺，彌亞比較希望她板著一張臉。
因為她笑起來給人的感覺，實在過於毛骨悚然。
「關於這些情報，我得親自調查過才會曉得。」再怎麼正確的消息來源，有時候都不如自己親自走訪一遭現場，遑論蒼羽不過是初次打照面的人，彌亞斷不可能僅憑對方的片面之詞就逕行採取行動，即使認為她沒有隱瞞也一樣。
再怎麼謹慎都不為過，小心駛得萬年船。
「請自便。」蒼羽一副無所謂地聳肩。「以上，足以交換你說的情報嗎？侯爵先生。」
「……當然可以。」而且對方都已經把情報說出口了，若不提供相對應的情報作為交換，彌亞可就是言而無信的商賈了。
「那麼，你剛才說的特殊植物產地究竟有多特殊？聖斯菲雅苗株與狄密爾恩田畦之外的資訊對我來說都沒用處。」蒼羽不拐彎抹腳地開出了範圍，逕自切入話題直接展開談判。堅定的紅色眼瞳如熠熠火光，灼人的程度彷彿隨時可以讓身體烤焦。
這種時候，如果跟對方說「可惜我知道的特殊植物不含這兩種，麻煩請妳提出其他問題」，以彌雅所觀察到的蒼羽性格，她可能不會逼迫彌亞一定要給出這兩者之一的答案；如此一來彌亞就能避開這個自己不想答的話題。
然而那樣一來，彌亞就形同違反了自己不說謊經商的原則。
經商講究誠信，除了童叟無欺外，對精明幹練的商賈也必須誠實以待……儘管這樣的做法很可能讓自己成為其他商賈眼中特別好欺負的對象，不過彌亞希望自己下次再度站在師尊面前時，能抬頭挺胸跟她保證自己從沒在經商方面欺騙過任何人。
「聖斯菲雅我曉得。」不過這個情報可是彌亞最不想跟其他人提起的啊……
「最近有人拿聖斯菲雅苗株到星月國去兜售，說是海王殿這兒栽植起來的成品。」聽到彌亞的答覆，蒼羽逕自講了起來。「乍看之下，品質比較像產自祕沼澤那兒的植株所培育起的，似乎剛種植不久，但其苗株狀態卻相當健康，不像是單純移植到水土不服之地所長成的植物。你有什麼頭緒嗎？」
……一開始就被迫聊這麼機密的話題，往後要拿什麼跟她談條件才好？
「妳說的苗株，大概是我從密沼澤那兒渡過來後請人協助栽植的成品。」彌亞稍微壓低了聲音。「由於還在測試階段，希望妳不要聲張。」
「若真如你所言，還處於測試階段的苗株怎麼會運去星月國展開販售？」蒼羽以猛禽般的犀利目光瞟向彌亞。「販售沒有品質保證的成品，只會讓商譽陷入無謂的風險。還是說，你是個可以不顧商譽追求利益的商賈？」
(待續-預計下週五更新)
LI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