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殺不容許寬大〉
在殘暴的過程中,放肆和停火、安靜和混亂不時變換。行為者想要盡情享受勝利,還要檢視刑求的成果。
他們樂意給將死的人一個喘息的機會,自己也可以藉機累積新的力量,接下來就可以對倒地的人來一頓更殘暴的毒打。
大屠殺的節奏就是在渴望血腥中得到滿足,在精疲力竭與感到滿意之間反覆轉換而得到確立。
殘暴行動可以任意中斷,但是也可以延伸到死亡之後。行為者不斷感受到驕傲和滿足,他對自己很滿意,殘暴已經幫助他達到一種少見的經歷──感受到全然的完整性。
他根本不需要陷入失控就能獲得成功,他的行為完全來自他身體的中心點。在所有阻礙都被拆除之後,人性條件就改變了。每個人身上的規範──自我距離,已經解除,身體的抗拒成了幫兇,他可以做任何事,因此他只要繼續保留自己的個性,當自己就夠了。
他不會被想法折磨,沒有後悔,也沒有疼痛。屠殺者在開放的空間四處走動,四周只聽見爆炸聲、火焰燃燒劈啪聲,以及受害者的大聲叫喊。在他一手造就的沙漠中央,只有一片寂靜。
受害者的處境是無望的,就算逃過首波攻擊的人,也沒有活命的機會。抵抗和服從都一樣沒有意義,高舉雙手投降,或者像屠殺者下跪祈求寬恕,都同樣徒勞無功。
嘗試討好行為者,並向他們透露某個藏身處所,只會得到更嚴厲的殘暴作為回應。不論他們彼此相識與否,行為者和受害者之間的鴻溝是無法跨越的。
大屠殺不容許例外,也沒有寬大。
那些人的命運已成定局,只是還有許多人對處境不了解,直到最後一刻都還緊緊抓住空泛的希望。
錯誤的想法延緩了死亡恐懼的入侵,驚慌需要一點時間。跟恐怖不同,恐怖會突然深入四肢,讓人嚇呆,但是驚慌則慢慢擴散,驚慌不會把人嚇傻,因為那種完全陌生無法讓人放心的情況,會緩緩透過脈膊和神經傳達。
恐怖會立刻把人震懾,而驚慌則打開一道深淵。
現在廣場上等待的人群第一次聽見機關槍噠噠的射擊聲音,並且聽見不只一個人的呻吟聲音。
火光沖天,受害者把頭埋在手臂下,僅僅擠在一起,試著在群眾中找到親密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