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上回)
「謝侯爵盛情邀約。」凌風輕輕點了下頭，隨即踏入這間瀰漫著紙張與顏料味道的大型畫室。
挑高的一樓大廳在靠近二樓的位置處開了好幾扇形狀各有不同的彩繪玻璃窗，不過這裡的彩繪玻璃跟市面上販售的彩繪玻璃圖案倒是有幾個明顯的不同之處：市面上的彩繪玻璃用色較為鮮艷、圖形所勾勒的輪廓也有明顯的黑色線條；反觀侯爵畫室的彩繪玻璃，不但用色淺了許多，就連繪製圖形的底色線條也淡得幾乎看不到輪廓，整幅圖面主要依靠色塊之間的分界構築而成。
讓凌風感到印象深刻的是，畫室的彩繪玻璃因為顏色不深，有些部分在強光的照射下會呈現近乎透明的狀態，不過與此同時也會閃爍出猶如深夜星辰般的明熠光輝。為了看清楚那些玻璃上究竟畫了些什麼圖形、也為了觀察那些星斗般的畫中之畫，凌風竟在踏進門的那刻就呆立了許久。
「唷，挺識貨嘛！」除了像是在炫耀的情緒外，侯爵的發言語調中還夾雜著一股近乎興奮的昂揚情緒。「如何？我做的彩繪玻璃不輸朗澈他們工坊出產的貨吧？」
「你說的朗澈是？」凌風將視線從彩繪玻璃移動到侯爵的所在位置，不過直到此刻她才注意到侯爵早已在她渾然未覺的狀況下來到畫室中央的壁爐旁生起一爐火。
橘紅的光芒映照在侯爵身上，讓他的白色格紋衫染上了一層形狀不規則的淺色火紋，原先深棕色的長褲看上去變得明亮許多，但不知怎麼凌風就是覺得這個顏色好像不太適合侯爵。
「這座城邦內市占率最高的玻璃商賈。」侯爵邊說邊添了些柴薪進紅磚爐內，同時朝他一旁的坐椅努努嘴。「妳要不要找個位子坐？」
「請等一下。」凌風把目光從侯爵身上移開，藉由穿透玻璃投射至室內的陽光與壁爐中的火光環顧整座畫室，打算在被迫當作臨摹物件前看清楚這個空間都放了些什麼。
由於先前未曾見過任何繪畫工作者的工作室，因此凌風假定在畫室內看到比人高的裸體雕像、放了一罐罐不明液體的架子、比一張單人床還大的木製長桌、釘於牆上的十來張野獸皮件、植物體押花及塞滿展示櫃的各式骨骼標本是很正常的事情。
雖然東西很多，不過由於都有整齊疊放，因此不致給人雜亂的感覺。
如果非得指出這個空間哪裡雜亂，凌風認為答案應該是那張位於壁爐旁、上面擺放了調色盤、各式粗細畫筆的大桌子。除了畫具外，上頭還散置著幾個有提把的陶瓷杯、一個透明玻璃壺，以及盤子與托盤，看起來侯爵除了把這張桌子當工作桌外，也會在這兒吃點東西。
嘛，不過比起冰彤做美術作業時房間內的慘況，侯爵的桌子算是相當乾淨了，至少他放在桌上的杯子沒有拿來當筆筒或水袋、裡頭也沒有沾到顏料，拿來裝飲料喝應該不會拉肚子。
「哼哼，還不賴吧！」侯爵待凌風以目光掃視完整間畫室後自豪地說道。「這裡就是我平常接案子的工作室！如果有打工當助理的意願，妳可以坐在靠近門口旁那張小桌後方的位子，平常沒事時可以做自己的事，最主要的業務內容是我在出差時顧著這裡或跟我出去幫忙，視情況而定。助理的工作很簡單，訪客上門時稍微接待一下、有信差來就幫忙收個郵件，但不要擅自查看內容，直接放到小桌子後方的櫃子內，我自己會去拿。工作內容大概就這樣，薪酬的話嘛，一天算妳百分之五……不，百分之十好了。百分之十的商宴出席費。」
「百分之十？」侯爵大概忘了他自己給凌風多少商宴出席費了，否則八成不會這麼說。「只是請一個普通的接待員而已，為什麼願意開那麼高的價碼？」
「這個嘛，不瞞妳說，因為目前來找我繪圖的委託人中，大概有一半都很難應付。」侯爵伸出手指一一數給凌風看。「頑固的佛列托，每次都要求用高端顏料，但他自己都不願擔負那些顏料的材料費；喜歡對人頤指氣使的舊貴族仕女黛芬，來一趟畫室就要我鋪一次紅地毯迎接她，跟班也一個比一個囉嗦；再來是委託內容總是含糊不清的塔尼恩，字寫得比我的繪圖作品還更像藝術，說話也口齒不清，每次跟他確認清楚委託內容時還特別愛亂發脾氣；挑三揀四的狄婕希，草圖被要求改個五次已經是常態，而且至少有一次要整張重畫，上色前都要準備兩三本色票給她選，否則絕不肯善罷甘休……諸如此類的傢伙，就是助理大概每隔幾天就會碰到的人。」
「侯爵之所以肯繼續做這幾人的生意，是因為他們給的款項很大方？」凌風試探性地問道。
「不，有些人其實挺小氣的，比如那個佛列托就屬於一毛不拔的類型。」侯爵解釋道。「難應付的客人中，有些是我剛起步就來找我委託的人……雖然有不少是衝著我開價比其他繪師便宜所以才來委託的啦，不過這些人確實是讓我當初有錢過日子的恩人，而我也因為這些傢伙的要求，在不知不覺變厲害了，所以現在才會繼續接受這些人的委託……欸，剛好趁這個機會澄清一下，我可不是那種只會為了錢做事的人呀！這點希望妳先認清楚，路癡。」
「我知道你不是只為錢做事的人。」凌風平靜地替自己辯護。對侯爵來說，金錢只是種工具或手段，不過卻是達成他目標相當重要的一環。至於侯爵究竟有什麼樣的目標或理想，凌風打算自己找出答案。
「……」無預警地，侯爵驟然將他的臉湊近凌風。
「怎麼了嗎？」換作是先前，凌風肯定直接拉開距離，不過已被迫當過幾次物件作畫的她認出侯爵現在的目光是在鑑賞臨摹物品的目光；儘管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但還不至於到讓人不舒服的程度。
不過侯爵如果再更靠近的話，凌風絕對會出拳揍他。
「總覺得妳參加一輪商宴後就進步了不少呢！」侯爵笑著抽身回到他原本的位置上。「這是好事，因為這代表妳是個有不錯潛力的商賈。」
以侯爵的標準來說這或許是好事，但凌風對此卻沒有像他那麼樂觀。
(待續-預計下週五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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