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上回)
「喂!路癡,現在停下妳的動作。」
正當凌風即將轉動那個黃銅製的十字花卉造型水龍頭時,侯爵叫住了她。
「嗯?不是要洗嗎?」為了避免侯爵又有什麼讓人匪夷所思的私人規定,凌風停下了已碰觸到冰冷握把的手指。
「當然要洗,不過我沒叫妳洗。」侯爵邊說邊大踏步朝凌風走來,途中隨意找了層空架子,將他手中的那堆畫具胡亂塞進去放著,物品散亂堆放時所產生的喀啦匡啷聲可謂體現了他當下的急躁情緒。「讓別人幫自己洗杯盤的傢伙都罪該萬死。再來,妳的手要是因為被冷水凍傷了,我拿什麼賠償妳妹妹?」
「……你在鬼扯些什麼?」雖然跟冰彤的無理取鬧比起來不算什麼,但侯爵匪夷所思的發言依然讓凌風突然有股直接開啟水龍頭清洗杯盤的衝動,不過她終究忍了下來。「我平常在家裡準備三餐時都是照洗不誤,打工時也多的是機會碰冷水,雖然冬天水是冷了點,但還不至於到凍傷的程度。這樣有打消你的疑慮嗎?」
「沒有。完全不一樣,那是從根本上就截然不同的兩回事。聽好了路癡,妳,現在,是,我的,『貴賓』。」侯爵一字一句地說道,與此同時還在說到貴賓兩字時特別加重語氣。「沒有人會讓貴賓替自己洗杯盤的吧?」
「既然你都讓『貴賓』幫你把那些杯盤拿到水槽了,我認為洗一下其實無傷大雅。」時常受到冰彤以各種古靈精怪理由刁難的凌風,早已學會如何應對侯爵這番感覺矛盾的言論。「況且我才不是什麼貴賓,而是你的受僱人呀!」
「我僱用妳時說好的工作內容可不包含清洗杯盤這種莫名其妙的雜事。」侯爵雙手抱在胸前,以一副要對世界上所有人曉以大義的態勢宣告道。「明明沒有在契約上約定好的事情還讓別人去做,總有一天會被人拿鐮刀割斷雙手。」
「一下子罪該萬死、一下又要割斷雙手……你這麼痛恨別人幫你洗東西嗎?」雖然經過幾年的打工經驗後也算是見過不少類型的人了,但這麼厭惡別人幫忙洗東西的人,凌風還是頭一次遇到。
「……咳咳,情緒稍微有點失控了,請見諒。」侯爵傷腦筋地看了凌風一眼。「不過妳的反應確實很有趣,我認識的多數人中,不存在像妳這種願意在冬季替人清洗杯盤的傢伙。」
……侯爵習慣以其他人的反應為樂這點,特別讓凌風感到困擾。
但困擾歸困擾,凌風目前還算能接受他的言行舉止;而之所以能接受,凌風認為最關鍵的理由在於,侯爵曉得他自己在說或在做些什麼,而且會對自身的一言一行負起責任。現在想想,要是沒有這層反躬自省的態度,凌風或許早在頭一天就不會答應侯爵打工的邀約。
「沒關係。」好歹你自己有失控的自覺。「所以?」
「沒有到痛恨的程度,而是我所受到的教育就是這樣。」侯爵正色道。「『不要隨便佔別人便宜,否則沒人想跟妳做生意』之類的教誨,我在來到這座城邦經商前可是三不五時就會聽到有人這麼告訴我。」
「看來指導你的人確實相當重視這方面的態度。」另外,既然侯爵過了那麼久都還記得這些指導,就表示對他來說,跟指導者相處的時光也同樣重要。「看來教導你的人相當在乎你。」
「能把『重視態度』跟『在乎我』這兩件事聯想在一起,妳的思考方式果然很奇葩。」侯爵不帶惡意地揶揄道,而後像是打算結束這個話題似地,他走到水槽邊拿起掛在一旁的抹布沾濕、擰乾,並遞到凌風手上。「水槽裡的東西我洗,妳幫我拿抹布去擦一下桌面。」
「好的。」凌風接過抹布後就依照侯爵的吩咐走向那張長桌。
這條抹布的觸感跟一般市面上的抹布不太一樣,凌風放在手中摸了好一陣子後才發現自己究竟什麼時候碰過這種材質。
跟陶織女士裁縫店地下室的某些衣物觸感差不多,微帶暗光色澤的深藍緞面質料摸在手中的感覺簡直跟高級衣物無異。
……拿這種東西擦拭桌面真的沒問題嗎?
「侯爵,這條抹布是緞面類的質料,你是不是拿錯條了?」意識到自己手中究竟拿了什麼東西的凌風立刻折回水槽旁跟侯爵確認道。
「唷?妳居然曉得緞面質料,真讓人意外。」侯爵轉頭笑道。「沒拿錯,抹布就是那條,弄髒或爛掉都沒關係,我還有可以替換的。那是以前訂衣服時織匠們給我的樣品,想說放著也是放著,剛好也沒有抹布,就順道拿來用了。」
「好,那我就拿去用了。」有錢人原來都是這樣過日子的嗎?
不完全光滑的白石造桌面散射著柔和的光暈,映照出觀者模糊的身影,一如凌風對於侯爵這個人的感受;即便或多或少曉得對方的性格,但他映照在自己印象中的身影卻不知為什麼清晰不起來,只要侯爵一離開自己的視線範圍,凌風便難以回憶起他容貌的細節。
默默地,凌風擦拭起已被清空的桌面,但她的腦海則開始思索自己先前未曾想過、關於侯爵的一些問題。
(待續-預計下週五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