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杳無人煙的迤邐小路,一個小男孩急急忙忙奔走,用身體撞開了家院的竹籬,大聲嚷著:「娘,快!救救牠。」手裡還捧著一隻瘦骨嶙峋的小狐狸,牠的胸腹滲著血,還有好幾處撕裂傷。
「兮諾,你哪裡撿來的狐狸?」
「在前面那樹林裡。」言兮諾趕緊將狐狸捧進屋裡,放在木桌上。
「娘沒告訴你嗎?不要接近狐狸,牠們很危險。」
「娘,我知道,可是牠看起來好像要死了。」言兮諾手足無措的愣在原地。「咱們救救牠。」
母親無奈的搖搖頭,心軟的從木櫃裡取出淺綠藥罐,將裡頭的透明液體滴進狐狸的嘴裡。
「牠的傷那麼嚴重,這麼一點根本不夠。」
「娘,您打我吧!」言兮諾半瞇著眼捲起袖子,伸出了手心。
「咋了?還要我打你?」
「這樣我便可以嚎啕大哭。」
「傻兒子,為了這狐狸,值得嗎?」
「牠也是一條生命吶!」言兮諾托著狐狸無力而癱倒在桌上的頭,眼眶不覺泛淚。
狐狸虛弱的半睜著眼,好像正在看著言兮諾,又好像只是渙散的看著遠方。
「既然要救牠,你就自個兒想辦法。」母親深知言兮諾的性子絕不會坐視不管,自顧自的走到屋外整理屋外剛曬乾的草藥。
言兮諾拿起藥罐,坐在木凳上,用力的連續拍打自己的掌心,試圖擠出眼淚,但效果不彰,他一點兒也哭不出來,於是改變策略,狠狠的掐著自己手臂上的軟肉,直到一顆顆斗大淚珠滑落,才拿起藥罐,接進裡頭,他將小狐狸的嘴撐開,將淚水滴了進去。
半個時辰過去,小狐狸似乎慢慢恢復了精神,能夠歪頭環顧四周,也能稍微活動四肢。
母親從屋外走進來,皺著眉心問:「傻兒子,你救了牠一次,牠會記得嗎?」
「沒關係,娘,我想要照顧牠。」
「得了,狐狸畢竟是獸類,長大了性子你也拿捏不住,輕微點被牠弄受傷的,嚴重點命都沒了。」 她的眼神染了點哀戚。「你爹三年前為了獵捕狐狸去世了,那時你七歲,還記得嗎?」
「沒有忘,當然記得。」言兮諾想起了爹爹,滾燙的淚珠再次滑落,他拿起藥罐,抵著自己的臉頰接了進去。
「沒有忘便好,我不怨狐狸,真的不怨,獸類本就有獸性,我只是不希望你也有事。」
「明天牠恢復了,我便放牠走,不會讓娘擔心的。」
「好兒子。」她苦笑著摸了摸言兮諾的頭。
隔天清晨,言兮諾看著臥在桌上的小狐狸,撕裂的傷口幾乎癒合,只剩下一點艷紅血色,將牠抱在懷裡,輕輕來回摩娑著牠的頭,這是他第一次依靠自己的力量拯救一條生命。
「牠痊癒得好快。」言兮諾雀躍的看著恢復點精神的小狐狸,好奇的問:「娘,我到底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眼淚?」
「不知道,至始至終我和你爹都不知道,為什麼你的眼淚可以救死治傷。」
「山下的醫館如果都能有這醫術,不就都沒病人了?」言兮諾得意的仰頭。「娘,不如等我大了,去山下開個醫館?」
「別亂講話,在外頭千萬別讓人知曉。」她溫柔告誡,語重心長的接著說:「這是你的武器,能保護你,但也會傷害你。」
「不會的,我會保護我自己,也會用它來保護娘。」
「傻兒子,你的眼淚不能救娘。」
「為什麼?」言兮諾失望的噘嘴。
「我和你爹爹的各種小傷,你一直都沒辦法治,如果能救娘,你爹爹當時便不會走了。」她不想讓壞情緒感染言兮諾,歛起惆悵的神情,笑著說:「想必是這淚水…不能救你愛的人吧!」
「爹娘當然是我最愛的人。」言兮諾眼睛靈動的轉,突然問道:「那我怎麼現在能救小狐狸?我也愛牠啊!」
「傻兒子,我說的愛,不是那種愛。」
「那是哪種?」
「以後等你長大,便會知道的。」
言兮諾對母親的話一知半解,抱著小狐狸,走向山林小路,在蓊鬱的樹林前停了下來。
「以後,我們會再見面吧?我是言兮諾。」言兮諾低頭注視小狐狸,憐愛的摸了好幾下牠的頭。「要好好的長大。」說完,便輕輕將牠放在地上。
小狐狸慢慢朝樹林走去,在進入樹林的最後一刻,倏地回過身子。
言兮諾看著牠深邃的褐色眼眸,粲然的和牠揮手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