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接續上一篇，繼續下去吧：
第四十一章：真相（之三）
「這就是魔女嗎？」
少女用恐懼的聲音吐出反問。
「咦？」
意識到先前的櫻花樹早已遠去的同時，麻美這才發現，再次形同空氣人的自己已身在一位少女的後方。
鹿目圓。
或許這又是另一條光帶的盡頭吧──這樣的念頭在麻美的心中一閃而過。不過很快地，眼前的情景便使她不再有分心的餘力了。
「！」
遠方的龐然大物投下了巨大的陰影。那看起來像是一位貴婦，然而理應是腦袋的地方卻少了一半；僅存骸骨的下顎綻放著怵目驚心的血色之花──那是彼岸花。
同時，眼前的城鎮也被破壞得一塌糊塗。
「這就是──」
驚呼的聲響僅能在心中聽見，看來這又是類似一剛開始的情況了。
「是的，這就是魔女。」
無機質般的童稚嗓音響起。然而它所回答的對象卻非麻美。
「同時，也是曉美焰。」
「！」
那是丘比。貌似小貓小狗，一雙紅眼宛如玻璃彈珠的白色小動物正在與鹿目圓對話。一如既往的嗓音聽不出情緒，內容卻明顯有著煽動的意味。
「現在就只有妳能救她了，小圓。啊，不對──」它用明顯就是刻意，但卻無疑相當有效果的口吻接著說：「不對──應該叫妳……『圓環之理』。」
「圓環之理？」
詫異的反應－－即使是身為旁觀者的麻美亦是如此。
顯然不會察覺到麻美的白色小動物繼續著它的發言。
「是的，妳就是『圓環之理』。」看著滿臉詫異的粉色雙馬尾少女的眼睛，丘比又接著補充：「當魔法少女窮途末路，即將魔女化的時候，妳就會將她們汙濁到了極限的靈魂寶石加以淨化，然後帶離這個世界……嗯嗯，用人類的說法來講，就是所謂的『救贖』，吧。」
「……」
「或許妳的時間不多囉。」不經意地將紅眼瞄向遠方的龐然大物，孵化者又在次將目光集中到了小圓身上：「或許妳以為這裡是見瀧原町。其實不然──」
「……」
「這裡其實是曉美焰的魔女結界。」彷彿無視粉色雙馬尾少女臉上的表情，白色小動物又接著說：「我想她大概是想重現見瀧原町吧？所以，在她成為魔女，展開結界之後，她就開始將見瀧原町的一切誘導進來……結果就像妳看到的，這裡簡直成了第二個見瀧原町。不過──」
「──！」
耳邊響起魔女的嘶吼聲。那聲音與其說像是野獸的威嚇吼叫，更像是一個靈魂的絕望慟哭。
「不過，我們也不知道，這種狀況還能持續多久？」孵化者的嗓音依舊沉穩，臉上的表情更是可以用事不關己來形容：「目前我們是在她的結界之外設下了一層『干擾遮蔽力場』，多虧了這個緣故，現在的曉美焰就像是一隻無法啄破蛋殼的小雞。只不過，要是繼續讓她成長下去，『干擾遮蔽力場』遲早是關不住她的。到時候──」
「……」
「到時候，她就會徹徹底底地變成魔女吧？」
緊盯著小圓的雙眼，彷彿可以從那對眼睛中看見自己的白色小動物補上了最後一擊。
「快去救她吧－－」它說──就像是惡魔將簽署契約書的筆交給顧客的口吻：「趁現在，不然可能就太遲了。」
「其她人呢──」
「什麼？」
突如其來的反問讓孵化者愣了一下。
「我在問──其她人呢？」小圓開口道。聲音不大，但無疑是清晰的。只見她對上白色小動物的視線，接著又提高了幾分音量：「麻美學姐、沙耶香、還有杏子……她們現在──在哪裡？」
「噢？」
孵化者的表情沒有任何改變，不過卻像是困惑般地歪了歪頭。
「這我恐怕無法給妳明確的答案。就像妳看到的──」
再次將視線自粉色雙馬尾少女的身上移開，白色小動物的紅眼倒映出了支離破碎的城鎮模樣。
還有，曾經名為曉美焰，如今卻只會帶來絕望與毀滅的魔女。
「在她變成這副模樣之後，結界內部也變成這副德性了。」
倒映出小圓緊咬下唇的表情，孵化者的眼中依舊沒有一絲的情感波動。然而從它口中說出的內容，卻足以為對方帶來最強烈的情緒反應。
「妳的運氣非常好，並沒有受到這場災難的波及。不過其她人──」它說：「應該就沒那麼好運了……雖然十分遺憾，不過妳最好有她們已經遇難的心理準備。不然，她們實在沒有理由不來找妳。」
「──！」
無聲的悲鳴，隨之而來的是野獸般狂亂的鼻息－－這是自我試圖將接收到的訊息解釋成別的意思，最終卻只能徒勞無功的結果。
大家都……死了？
「來吧，解放妳的力量，拯救大家，拯救曉美焰吧──」
最後是孵化者的聲音。在這瞬間，即使是不被當事人所察覺的麻美，也彷彿看見了眼前的白色小動物呈現出了與外表截然不同的形象──一個全身散發光芒，令人不禁聯想到神明或真理的存在。然而就在它伸出肢體，即將把眼前的少女擁入懷中的同時，麻美卻又發現，眼前的情景讓她聯想到了另一段往事。
救救我──主角不再是鹿目圓，而是自己。因為車禍而身受重傷，幾乎死去的最後幾秒鐘。
那麼，妳願意許下願望，成為魔法少女嗎──眼前的身影如此反問，然而自己卻連反悔的力氣都沒有了。
契約成立──眼前的身影如此說道。這就是自己與丘比，與孵化者相遇的那一天。
回想起來，自己始終沒有向任何人透露過自身成為魔法少女的理由與細節，即使是自己最親的妹妹也一樣。儘管不久之後，麻美就會發現，關於自己的妹妹，百江渚的種種，也是充滿了不單純的因果關聯。不過對於如今的麻美而言，真正要緊的事情只有一件──
自己是在毫無選擇的情況下與它，與孵化者簽下契約的。
儘管自己確實收到了契約的代價，然而沒有選擇的選擇，真的有可能是完全值得的嗎？
現在，孵化者正在自己的眼前重複他曾對自己做過的事。儘管自己顯然對眼前的情況無能為力，翻湧自內心的感受卻無疑讓自身有了想要阻止這一切的衝動。
然後──
「！」
炫目的光輝突然降臨，宛如呼應了麻美的期望。
「什麼！」
包括彷彿朝對方施展催眠，最終卻功虧一簣的白色小動物在內，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轉向了同一個方向。某個同樣存在於魔女結界，虛假的見瀧源町之中的地方。
不知何時飄落至麻美身邊的光帶，又將她帶往了另一個時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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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
「……」
惡夢。
「……」
反覆的惡夢。
「……」
反覆出現的惡夢，在光帶的盡頭重現了──
遭到火光塗抹的天空紅得嚇人，支離破碎的街景滿目瘡痍。令人窒息的濃煙之間混著鋼筋水泥的熔融惡臭，一切的情景都與往昔的惡夢一模一樣。
只不過──
「是嗎？」
俯視著毀滅的見瀧源町，麻美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她依舊如同無法干涉這個時空的空氣人。同時在幾次的經驗之後，現在的她已經知道，自己之所以會被帶到這個時空，勢必是存在著某種必然。
尤其是－－名為「真相」的拼圖，已經逐漸在自己的手中齊全了。
至於關鍵的拼圖碎片，或許就存在於這場重複過無數次，但卻不曾完整過的惡夢之中。
「救救……我──」
烈焰與濃煙之間，麻美又看見了。
那是她自己，身處斷壁殘垣之間，氣若游絲的垂死魔法少女。
這也是反覆過許多次的惡夢開場。不同於過往，現在的麻美已經知道，自己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碰到這種結果。
魔女誕生了。
災難連同不祥的生命降生於世，徹底波及到了所在城鎮的一切種種。不過比起這些，真正的始作俑者顯然另有其人。
「這就是魔女嗎？」
接續在垂死求救的聲音之後，孵化者的聲音接著浮現。然而從它的發言來看，它所關心的顯然不是眼前的魔法少女。
「魔女化的瞬間，確實觀測到了巨幅能量波動……這的確是最佳的魔法少女系統方案。」
望向垂死魔法少女無力所見的遠方，孵化者的口吻彷彿透出了一絲興奮。不過很快地，無機質的嗓音之中便多了新的顧慮。
「『圓環之理』依舊沒有啟動嗎？」彷彿與某種不在場的存在共享著情報，白色小動物持續進行著發言：「就差這一步了嗎？現在只要再觀測到『圓環之理』，所有的必要條件就齊全了。」
玻璃彈珠般的紅眼彷彿閃過了一絲紅光，隨後將目光轉向了將死的巴麻美。
「看來妳就要死了……這真是太不幸了。」
它用稀鬆平常的口吻說道，漫不經心的態度甚至讓人懷疑，輕易將死掛在嘴邊的它根本不瞭解自己到底說了什麼。不過很快地，這樣的疑慮就被接下來的發言徹底推翻。
「看來妳希望我能救妳──不過這是不可能的。」
毫不猶豫地的乾脆回答，徹底表明了它的立場。
「妳問我為什麼？這當然是為了這個宇宙啊。」它說──無視對方的自問自答，顯然也是它的刻意為之：「目前我們已經確實觀察到，如果沒有任何外在的干涉因素，魔法少女就會在徹底絕望的情況下變成魔女……喔，我想妳應該已經看見了吧……現在的那隻魔女，就是曉美焰變的。」
代替因為性命垂危而動彈不得的麻美望向遠方，白色小動物用意明顯地提出自問自答。就在那個方向，名為魔女的存在正發出撕裂大氣般的慟哭嘶吼，散播著毀滅、散播著絕望……毫無疑問，除了眼前的麻美之外，還有更多更多的人受到了它的波及。
「雖然對妳們毫無益處，不過這種現象卻可以讓我們收穫最大效益的能量；換句話說，為了宇宙的存亡，這絕對是最值得利用的現象。不過──」
玻璃彈珠般的紅眼再次回到麻美身上，隨後語氣一變。
「現在比較麻煩的是，雖然我們確實觀察到了魔法少女魔女化的現象，但這終究只是我們刻意操作下的結果。如果想讓魔法少女在正常情況下魔女化，那我們就一定要先掌握『圓環之理』。」
「……」
「嘛，我想妳應該知道，什麼是『圓環之理』吧？所謂的『圓環之理』，就是所謂的──」
彷彿有意讓麻美徹底瞭解事情的前因後果，白色小動物又不厭其煩地開始另一段解說。然而，大概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麻美就開始聽不懂對方在說什麼了……不，與其說是聽不懂，不如說是拒絕聽懂。然而即使極力抗拒，重傷的魔法少女依舊清楚地認知了一個事實。
丘比將曉美焰當成了實驗對象！
而且，它還打算更進一步地拖更多人下水。
「──總之，我們現在可以認定，鹿目圓就是『圓環之理』。」
「！」
又一位後輩的名字讓麻美猛然一驚，近乎停滯的思考也如迴光返照般地重新運轉起來。不過即使如此，雙方在對話上的立場也沒有絲毫的改變。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現在的她完全沒有展現『圓環之理』力量的跡象－－照理說，為了避免魔法少女魔女化而存在的她，應該不會對眼前的魔法少女魔女化視而不見才對。」
彷彿疑惑地歪了歪頭，白色小動物又接著將口吻由懸問變成了提問。
「可能是刺激的程度還不夠。」它說：「畢竟它極有可能就是為了避開我們的眼線，才刻意偽裝成一般的魔法少女。既然如此──」
血紅色的眼珠倒映出麻美，倒映出倒臥在血泊之中的垂死魔法少女。
「或許可以用妳來試看看。」
它說──一如往常的童稚嗓音，此時卻有種令人心底發寒的感覺。
「就請妳也變成魔女吧。」
「！」
「雖然無法完全肯定可行，不過還是值得一試。」毫無溫度的嗓音之中，孵化者用宣判死刑般的口吻表明了它的意圖：「若是再目睹一位同伴變成魔女，或許鹿目圓就會解放『圓環之理』的力量……只要抓住機會進行觀測與解析，我們早晚就能破解其中的奧秘。這樣－－我們就可以支配『圓環之理』了。」
毫無溫度的嗓音彷彿浮現出了感情──一種近乎露骨的狂喜。
「所有的魔法少女都要成為魔女，實現該有的存在價值。當然囉──」音調逐漸上揚之間，道出結論的白色小動物又補了一句：「要是兩次還不夠的話，那就再讓她看看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吧……反正這個世界上的魔法少女要多少有多少。」
那是足以讓任何魔法少女與孵化者決裂的言論。
「──！」
某人瞪大了雙眼──同時伴隨著劇烈的喘息與心跳。
那是麻美。始終在一旁默默觀看，並不屬於這個時空的局外人。然而作為旁觀者，眼前所目睹的一切卻又是自身所經歷過的真實。
同時，這到底是第幾次了呢？瞄準針孔般的空隙，讓人在最想得到幫助的情況下如它所願。過去的自己、剛剛所見的後輩、以及現在的狀況都是如此。而這就是孵化者的本質嗎？
「嗚──！」
不自覺地握緊拳頭，麻美試著穩住呼吸。
惡夢的真相不僅揭示了魔法少女的真面目，同時也包括了孵化者的陰謀。
還有──
「噢，我差點忘了說──」
孵化者的發言仍未結束。
「其實我們本來是不會出手的。」
就如同反覆出現在惡夢中的情形一樣，這是一段刻意的發言。
「畢竟不可確認的因素實在太多了。不過，多虧了深藍烈火，我們才得以確認，這個計畫是可行的。」
「深藍……烈火？」
還有，關鍵的那個名字。
「如果沒有深藍烈火的話，現在所發生的一切，或許就不會發生了。」
「本來是……不會發生的？如果一開始……沒有遇到深藍烈火的話──」
關鍵的最後一句話。
這就是惡夢的最後一幕──如果這又是一場重複的惡夢。
但是，這一次不同了。
「什麼──！」
希望之光綻放了。
時間彷彿在這一瞬間靜止了。然而在這光輝所照耀的純白之中，麻美確實看見了──
他──深藍烈火所贈予的鳶尾花，在即將失去性命的魔法少女的胸前綻放了。既溫暖又溫柔，照亮漆黑靈魂寶石的澄澈之光。
只是，耀眼的溫暖之中，襲上心頭的感受，卻又是讓人感到心碎的哀傷。
「如果一開始……沒有遇到深藍烈火的話──」
並非當事人的麻美又重複了這句話，同時也理解到了什麼。
現在得她已經在不久前的櫻花樹下想起了深藍烈火曾經利用「圓環之理」，進而與見瀧源町的所有魔法少女為敵，並且讓孵化者窺知了「圓環之理」的過往。關於這件事，過去的自己一定也是記得的。
所以，那句「如果沒有遇到深藍烈火的話」，將代表──
周圍的情景明顯產生了變化。原本受到烈焰雨濃煙所支配的世界開始變得模糊，隨後化為一團色彩與光影的劇烈漩渦。一瞬間，時間開始以驚人的速度產生逆流，最終在倒轉的盡頭允諾了許願者的祈求。
時間被倒轉了──回到了巴麻美尚未與深藍烈火相遇的時間點。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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