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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2021-09-05 01:29

獻給被留下的歌．後記

作者：Cecil


　　舊版結束的時候，我沒有為這部作品撰寫後記。不過在回覆讀者留言時，我慢慢整理出一些可以稱之為後記的想法。

　　當時我是聽了林俊傑的〈修煉愛情〉才想寫這篇故事的。那時我在想，跟遺忘 / 記憶有關的故事，好像會很不錯。有些事情，即使我們無數次嘗試，也很難忘卻，就像小紀，不管抽出多少記憶，老師的身影都還是那麼鮮明，她一定也曾為此哭泣過吧。明明只要忘記，就可以不用落淚，可是忘不了。

　　有些事情、有些感情，是所謂「世界的規則」也無法抹滅的。

　　我想，這是我想要寫的其中一件事情。小紀或許消失了，或許來不及留下更多的歡笑與美麗就消失了，可是她消失的這件事情，讓阿留獲得了成長的契機。人們的離開，會帶來痛苦跟眼淚，可是也可能會讓被留下的我們有所獲得。之前看到這樣的說法：人世間的苦難沒有半分半毫的意義，是因此遭受了剝奪的我們，不願被打倒的堅韌與挺身奮鬥的強悍，賦予那苦難至少一分鮮艷的顏色。小紀知道自己的過去以後，可以悲傷自憐，可以沉溺在負面情緒中，像阿留曾經那樣渾噩度日，可是她沒有這樣做，她選擇的是露出笑臉──如果這個世界要我悲傷，那我至少要在悲傷之後開出花朵。如果這是一個正正得正、正負得負的世界，那我就要正負得正，這是我僅有一次的人生，我不會停止奮鬥。我不能選擇自己會被誰生下來、被誰拋棄、被誰憎恨、被誰遺留，可是我可以選擇，要怎樣去度過我往後的人生。

　　那是無可替代、只有我自己可以活出的人生。

　　我覺得，在寫出這個故事以後，到了現在，我變得比以前更加堅強了，變得比以前更少自怨自艾。即使偶爾難過，我也會想，沒關係的，我很快就會好起來，我會努力，我要因為自己曾經毫無保留地努力過，而感到自豪跟幸福。從自己的故事學到了怎樣堅強，真的讓我非常高興。

　　這個故事很簡單，主角只有小紀跟阿留兩人，主要動物則是小望。阿留的本名是蔡哲留，寫完以後我才開始想（畢竟本來用不到），看習慣以後我覺得這個名字很好。小紀的本名是梁紀，是媽媽取的名字，取的是「紀念」的意思。當初想主角的名字時，我花了一點時間，因為我很少寫到擁有中文名字的角色，幸好後來用象徵意義的方法取名，得到了我自己覺得很棒的名字。阿留的名字，顧名思義是「遺留」、「留下」，表示的是他身為被留下者的身分，但也同時代表他選擇留在小紀原本的位置，代替她繼續努力的意思。小紀的名字前面已經提過，是「記憶」、「紀念」的意思，不管哪一個都讓我覺得很溫柔，是個簡單但含意深遠的好名字。讀者對「小望」的名字代表的意義有著兩種看法，其一是「遺忘」的意思，因為牠是記憶保存所的寵物，所以這個意思很貼切，雖然多少使人感傷；另外一種則是望文生義，認為是「希望」的意思，剛好跟前一種意思有著完全相反的積極氣息，提出這種看法的讀者認為，小紀如果沒有寵物的陪伴，是很難堅持至今的，所以「小望」（們）全都是帶來希望的存在。兩種意思我都很喜歡，看讀者提出各式各樣的猜測，真是十分有趣。

　　至於配角，名字大多是隨意想的，普萊跟恰恰都是外國人，但選擇留在雙北區擔任天使。設定上，天使可以自由選擇想去的地方，所以阿留如果想，也可以申請到日本或東南亞等地工作。

　　普萊是因為女友伊莎貝（臺灣人）在雙北地區生活，所以才選擇待在臺灣（這是追加設定）；恰恰則是孤兒，所以待在哪裡對她而言都沒什麼差別，她很認真工作，是個乖孩子，興趣是陶藝（玩土）。

　　普萊底下人員眾多，除了阿留、恰恰，還有品恆、聿翔、弘森、宥旭、頌琳等等（名字是隨意想的），男孩們喜歡一塊打籃球或是玩電動，不過阿留跟他們不熟，所以平常不大一起玩。

　　我寫到這裡才發現，我的人物大多沒有很多朋友，不是戀人兼朋友，就是只有戀人，或只有家人、老師等等，「朋友」對我來說真是意外難發揮的一種元素。老師的朋友萊恩跟他其實不算是至交，兩人始終保持一定的距離，不過因為萊恩很正直可靠，所以在美國讀書時，老師還是很常受到萊恩的各種幫助（比如料理指導）。學業方面，萊恩是法律系，老師則是美術系。黛西原本是萊恩的朋友跟暗戀對象，但某次來找萊恩時遇見老師，兩個人很快就開始約會（萊恩：……），之後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QQ 雖然把萊恩寫得很壞，但我無法討厭他。

　　老師則是我用了全力去寫的好男人，不僅溫柔又有耐性，而且教了小紀非常多的事情，他之所以沒有向小紀說明她的身世，是因為這樣的話就必須要讓她知道「她被萊恩捨棄」這件事。老師的想法是，以為自己一出生就死了，跟知道自己原本可能有機會當人類，是天差地別的事情，所以將事實隱瞞了起來。雖然故事中並沒有描寫到，但小紀很快就想通了這件事，一點也沒有責怪老師。我最喜歡在故事中讓親密的人們以無限的溫柔對待彼此，從來不會將對方推斷成壞的，而總會從好的角度去解讀對方，即使被傷害，也會想著「那個人一定也很為難」，就是懷抱著這樣好像和對方互為半身那樣充分的、過分的信任，對我來說這種關係能夠提供最大的安全感。

　　回到主角們。阿留剛好在即將成為國中生之前過世，所以那個彆扭的個性死後才發作，不過，普萊跟他的相性倒是不差。阿留雖然彆扭又愛吐槽，但他對很多事情其實都是了然於心（阿留知道但是阿留不說）。接任管理人以後，他會有所成長的！他不像小紀跟老師一樣，容易被觸動情緒，雖然看起來冷淡，可是或許反而正是因為這種「在情緒上保持適當距離」的態度，使得他不會受到工作影響（所以他應該不會像小紀一樣需要每天抽自己的記憶），想必可以成為一個穩重可靠的管理人。

　　可能是遺傳了老師的個性，小紀心裡知道的東西遠比阿留以為的要多，但她只是保持沉默，箇中原因我也不能完全說清楚。或許她認為自己並沒有資格去說這些，或者她認為這些事情並不足以解釋她所做的一切。雖然很明朗，但會把一些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悶在肚子裡，是她的一個壞習慣。小紀其實暗暗希望阿留可以接任記憶保存所，這也是為什麼她堅持讓阿留參與自己的工作。可是，小紀的一個缺點或者說優點，就是並不會主動拜託人做他可能不願做或者做不到的事情，因為她知道，被託付一個沉重的任務，是什麼樣的心情。她最終只是請阿留幫忙給小望找個新主人，但幸好阿留感受到了她沒有說出來的盼望，接替她繼續幫助人們，小紀如果知道，一定會非常開心。

　　我寫完以後有點久才想到，小紀的陽壽也未免太短了……雖然考慮到自然死亡也包括病死（也就是說可能小紀身體不好），但在花樣年華驟逝，依然是教人不勝唏噓。老實說，萊恩可能不會對小紀太好，頂多就是該給小孩的物資會給好給滿，但不愛她，如果小紀生病，可能會只有朋友去探望吧……光想就覺得小紀還是讓老師接來記憶保存所比較好。老師很愛小紀哦！小紀不像一般小寶寶會哭鬧（畢竟成為被託管物以後，生理問題會全部消失，但型態會正常成長），從小到大每天都是貨真價實的小天使。她和老師度過了無可取代的時光，透過小紀的自述，希望可以讓讀者也感受到她對老師的愛。雖然她並不是個生活多采多姿的人，但她愛著自己生活中的一切，哪怕其中有很大部分都會使她落淚，她也會擦乾眼淚繼續加油。這樣的小紀最棒了，我很喜歡這個角色。

　　關於小紀的消失，很多人都跟我說過，為什麼不讓小紀好好跟阿留道別，然後像很多作品那樣慢慢消失。直到現在，我也依然覺得那樣是很美的、很好的，可是我並不想要。我的作品有著溫柔的部分，但也有不那麼溫柔的部分。如果有些話我們不當下說，或許就永遠沒有機會了，我的角色總是透過實際的經驗去學到這個殘酷的事實。世界上想必是有著許多溫柔又和緩的道別，然而也有很多猝不及防而殘酷的離別，我向來是從那種殘酷的離別中學習到，我必須把握當下。因為我的角色都有與我相似的部分，所以他們都遭受到這樣不溫柔的事情，哪怕他們很年輕，哪怕這是他們初次犯錯。之後，阿留一定永遠都忘不了，在自己年輕的時候，在自己還很青澀不懂事的時候，曾經因為自己的不成熟，而永遠錯失了與人好好道別的機會。這對他未來的成熟是很有必要的。我如果是母鳥，想必就是那種會為了讓小鳥學飛而將牠從高處扔下的類型吧……

　　我也很希望可以和深愛的家人、朋友，一直待在一起直到真的無法繼續下去的那天為止，可是隨著年紀增長，我知道遲早我會慢慢與他們一個個分開。曾經我感到活著很疲憊，想過離開這個世界，可是想到認識我的人會傷心，我就沒有辦法做出這種事情。當時，如果我知道有方法可以讓我離開以後不使任何人傷心苦惱，那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去做。當然，現在的我並不會這樣了，可是我仍然希望，如果哪天我比我愛的人更早離開了這世界，他可以很快、很快地忘記我。因為忘不了某個人而痛苦，我不希望任何人因為我而經歷這樣的心情。不知道為什麼，寫到這裡的時候我感到有點胸悶，和人剖白自己真是很不容易的事情呢。

　　我自己在寫的時候，也讓阿留問過：

　　以前似乎也有人問過類似的問題，他搖頭，並不是否定，而是表示不知道。即使問這個問題的人是小紀，他也無法說出違心之言。天堂是否存在呢？這裡必定不是天堂吧，那麼天堂，或者更為幸福的世界，是存在的吧？

　　那麼，為什麼他們被留在了現實世界，與那更加美好的世界的中間呢？

　　這個問題，我也沒有答案。創造出這樣的世界，並不是我想給予這種事情一個答案，而是從這種世界的存在，去思考一些平常的我所不會思考的問題。悲傷的本質、幸福的本質，是什麼引致悲傷，而又是什麼讓我們背負著一切的悲傷繼續生活……雖然寫完以後，我依然沒有得到答案，可是我似乎從故事中抓到了一點點線索。有讀者認為被剝奪以及重要之人的離去意味著悲傷，是一種全然負面的事情。不過，如果小紀沒有離開，那麼阿留也就不會來到她面前，時間的流動與其所導致的相遇和別離，會讓更多更多的故事不斷產生。至少我相信，有一個很美好、寧靜的世界，在那裡，所有離開的人都會重聚。

　　希望看到這裡了的你，也能感受到我寫作這篇故事時，心中湧現的那份溫柔。

　　2022/10/02 追記：巴友伊凡尼古拉斯為這篇故事寫了二創作品〈吟唱被留下的歌〉，細膩地描述了本篇故事結束後的阿留的故事。我認為它補完了阿留在小紀離開後的心境轉折，也描述了在面對「離別」時的另一種道路。推薦大家一讀！（真心話：不能只有我的淚腺被摧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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