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出自《台灣第五回高砂義勇名簿、軍事貯金、日本人證言》(日文),文榮出版,林えいだい編, 1994年,P330-P334。
第十八軍參謀少校 成合 正治
現居宮崎市 72歲
潛入攻擊
游擊隊擅用的戰術中,潛入攻擊便是敵人最為懼怕的王牌。雖然嘴上講起來很輕鬆,但實際上潛入作戰含蓋著各種危險。
要是身為軍官卻不站在正前方帶頭的話,是不會有部下跟隨的,所以最剛開始的兩、三次行動都由我親自帶隊示範。雖然第一次成功了,但相對的敵方也因為害怕潛入攻擊而開始警戒。
第二次出擊時,我開始擔心行動會不會失敗、會不會出現傷亡。
當潛入攻擊的時刻來臨時,不安與恐怖在心中混雜,使我坐立難安。
人類在遇上成功時,反而會更加感到不安。而越是習慣的事物則會越加感到恐怖。我的精神緊張得不得了、一丁點動靜都會觸動敏感的神經。
「好,走了!」
我發勁喊道,率領高砂義勇兵出發了。或許是因為要執行潛入攻擊而感到熱意激昂,他們都握緊了腰間的蕃刀。
攻擊結束後,我抱持著面對工作的心情清點了人數。他們不知是不是因為先前繃緊的神經突然鬆脫,與出發時相比完全變了個樣,臉上一片茫然。這大概就是精神極度集中後的反應吧。
這下子也只能讓他們暫時休息了,於是就跟石井中尉的第二搜索隊進行交接。
即便讓他們去執行潛入攻擊,陣亡的機率也非常低。因為在敵人反擊之前,他們早已從那裡消失。迅速地逃離現場後,立刻朝地面撲上去,而子彈就在上方飛竄。
要是問到「敵人在哪?」,他們就會用聲音判斷方位,指向射擊來自的方向。然而,當我們大高搜索隊的潛入攻擊變得頻繁後,敵人便在營地的周圍架設收音麥克風,用偵測腳步聲或說話聲的方式探測接近的人,等待時機同時發動攻擊。又或是在營地周圍拉起鋼琴線,要是一碰到鋼琴線,上面的空罐頭就會發出聲響。或是在鋼琴線或是樹枝上面設置手榴彈,還設計成只要碰到的瞬間就會立即爆發的機制。因為這些破片而負傷的事屢次發生。
有人因為這些傷口而感染破傷風,最終失去了性命。但是他們也很快就發現掛在樹枝上的手榴彈。
高砂義勇兵在潛入攻擊這類的游擊戰上,發揮了他們宛如天才般的能力。
「為了要對敵方營地進行潛入攻擊,你們其中的五個人,出列!」我宣布道。
「隊長,請讓我去吧!」於是他們自願了。
這項任務有著只要出了那怕一點差錯就會落得死亡的危險。但他們依然毫無躊躇的勇敢前進。他們是抱著在打自己的戰爭的心態在作戰的,並不是為了日本、也並非為了天皇。正因為這是自己的戰爭,所以才不懼怕死亡。他們擁有比日本人更強的信念,徹底成為了日本人中的日本人。雖然知道皇民化的教育非常堅實,但是難道真的僅靠皇民化教育就能讓他們為了國家捨棄自己的性命嗎?仔細想想後,這應該也和高砂族他們天生的好戰性有關。
雖然日本在統治台灣後,出現了霧社事件等許許多多的抵抗,但是仍不能忘記那些徹底執行了蕃地教育的警官們的努力。可是能辦到這個程度上,應該不會是警官們教育的成果吧。高砂義勇隊的大隊長、小隊長都是原本來自台灣總督府的警官,這些人率領著他們來到戰場與他們一同患難。
高砂義勇隊是將在同地域的同鄉青年們以小隊、分隊的方式編成的,因此十分團結。而競爭心的方面,應該是有效利用了不想要輸給同伴的競爭心理吧。
高砂族在性格上與日本人非常相似,居然能與異民族如此契合,實在是一件稀奇的事。與朝鮮人的特別志願兵完全不一樣。有非常多台灣的本島人以農業勤勞團或是開拓報國團的名義被派遣至新幾內亞。他們有的是被強制徵調過來,感覺是因為無法違抗命令才不得已去工作。即便是自願過來的人,也沒有打算要參加戰鬥。
大高搜索隊上第一、第二搜索隊的八十人在前先發,大高上尉(原文是大尉)的據點隊則在稍微後方負責全體的指揮。
大高搜索隊在山南地區的馬普里克(マブリック;Maprik)附近的亞米爾(ヤミール)遭到敵方襲擊。從艾塔佩登陸的美軍追著日軍,派遣搜索隊進入了山裡。
日軍特別警戒來自背後山南地區的攻擊。雖然遭受出乎意料的襲擊,但高砂義勇兵迅速察覺並進行了反擊,所以一個死傷都沒出現。
為了執行從馬普里克穿過托里切利山脈(トリセリー山系;Torricelli Mountains),繞到艾塔佩後方的計畫,派出了兩個高砂義勇兵的斥候。他們光著腳像風一般無聲無息的在叢林中迅速前進。
他們目光十分銳利,能發現三百公尺外接近的敵人。對聲音也相當敏感。當他們一動也不動的在潛伏中觀察敵情時,可以從鳥鳴停止的跡象得知周遭有人接近。他們的嗅覺也跟動物一樣發達,當敵人抽菸時產生的煙隨著風飄散過來時,他們便能通過氣味察知敵人的方位。眼睛、耳朵和鼻子這類的五感十分敏感,可以說是他們全員都像雷達天線一樣。
「隊長,攜帶無線電和糧食的澳軍搜索隊有五十人正在部落休息。還配有機關槍等火力。」斥候回來後向我報告。
我與石井中尉商量後,為了採取包圍作戰而向中野學校出生的士官下令。
我們從斜坡下方的叢林一點點緩慢的逼近敵人,再一齊發動攻擊。但對方似乎是訓練有素的正規部隊,一下子就逃進山上的叢林。一旦部隊潛入叢林後,子彈便會遭到樹木與樹叢遮蔽而完全打不中。
澳軍在逃跑後,把機關槍和無線電扔在原地。可能是因為突然遭到敵人的攻擊,背囊和裝有野戰口糧的箱子都有好幾個沒有帶走。那時我們剛好處於幾乎要吃盡糧食,僅差一步就要營養失調的狀態。我們打開口糧,貪婪的吃著牛肉罐頭。意識到我們居然在與每天照三餐吃著這種高營養食物的敵人戰鬥時,才突然發現我們是有多麼的愚蠢。這件事讓我清楚地見識到日本與敵人在物量上的差異。用奪取敵人糧草的方式繼續打仗這種事,不管怎麼想都十分可笑。
我命令兩個高砂義勇兵去追蹤逃跑的澳軍。不過一會兒,兩個斥候就回來了,手上帶著一台被敲壞的無線電。
我得知敵人從那裡翻越了山嶺,往艾塔佩方向離去。
敵方正規軍進入山南的馬普里克後在當地設立了據點,一旦他們開始認真地對原住民進行宣撫,將會妨礙第十八軍接下來的作戰。由於荷蘭迪亞、艾塔佩都遭到佔領,要想往西前進就只剩穿過山南地區一途。
要想阻止澳軍的進入山南地區,就必須趕緊趁現在。為了調查假若敵方派遣大部隊進攻山南地區會採用哪條路徑,大高上尉的據點隊留在了山南,而第一、第二搜索隊則往山的另一頭前進。
盟軍已在艾塔佩構築堅固的陣地,甚至還進入了南方的山區地帶,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遇上他們。
從地圖上看,有一條道路可以通往山的另一頭。派遣斥候偵查,發現那條路會通過原住民的部落。
那個原住民部落其實早已人去樓空,於是我們挖了旱田裡的番薯、從樹上摘來了椰子,吃吃喝喝飽餐一頓。高砂義勇兵滑溜溜的迅速爬上二、三十公尺高的椰子樹,把果實摘了下來。那樣的身手好似猴子一般的輕快。
原住民的建築底下有稍微架高,內部乾淨的驚人,一點灰塵都沒落下。被捲入他國戰火的他們,其實應該感到十分困擾吧。
我仔細檢視了他們的田地後,注意到他們的作物只夠給他們自給自足而已。要是第十八軍的幾萬個士兵湧進了山南地區,到時雙方肯定會產生糾紛吧。
既然沒有辦法期待原住民的農作物,這樣就只能讓日本兵們自己種了,除了靠收穫農作自給自足以外,沒有其他能活下去的方法。
在敵地之上,容不得一絲粗心大意。肚子裡塞滿了野戰口糧,還在村里吃了芋頭之後,就開始鬆懈了。
其中一名高砂義勇兵在爬上麵包樹時,遭到投靠到敵方的原住民斥候襲擊,從樹上摔下來造成重傷。
敵人的斥候持槍出沒,就是大部隊正在逼進的證據。我們感覺到危險,於是移動回上一個部落。我們以那個部落為基地,派出高砂義勇兵的斥候,偵查敵方是否已經開始往山南地區移動。盟軍與他們之前在昆比海角(グンビ岬:現Saidor)做的事一樣,從海岸一路到山岳地區,逐漸截斷我軍。連接著威瓦克到艾塔佩的路線已經完全被敵人堵死。
我們得知敵人正一步步穩健的構築陣地,設下連貓都鑽不過去的嚴密警戒。
1944年,手持輕機槍進行訓練的高砂志願兵,這是台灣原住民士兵在二戰時少數的影像之一,這支被稱為薰空挺隊的特攻部隊實際上是由第一回高砂特別志願兵的一小部分所組成,他們在1944年11月中旬搭乘運輸機前往攻擊美軍在雷伊泰島上佔領的機場,然而由於兵力稀少而效果甚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