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以為前輩一定會問我想做什麼呢。」
在他們抵達目的地、並肩走入室內之後，她呼出長長的吐息，終究先開了口。
「現在不是前輩了。」
他答非所問，語氣淡淡地，像一縷白煙。房裡單純的陳設，色調亦如白煙。
四壁與天頂充滿素淨的幾何紋樣浮雕，沒有多餘的擺件，僅深處置一高臺，剛好比人身再長些。高臺平面質地柔軟、接近大床，四邊高起、中央凹陷，周圍以薄紗帷幕層層輕掩，隱約可見花朵、織品等物環繞裝飾。
而被紗幕掩蓋、鑲嵌於其中的那位的長髮，也似群集的白煙。
兩人的目光在觸到那團白煙時不約而同地停住，片刻後順沿髮絲爬上，最後定格在模糊不清的臉龐。從某天起，蒼白的眼瞼便不再睜開，停在久遠以前，利刃推入心窩、精神逸散的瞬間；閉攏的唇瓣倒沒有太大的變化，一如往昔黯淡；再向下則是那位半坐半躺的身軀，華麗精緻的刺繡靠枕層層堆疊、支撐背脊，理應增添份量的黑絲衣衫卻給人單薄的印象，彷彿稍有動作就會鬆開、滑落。
他們失去的領主在這裡。
只有他們知道那位在這裡，只有他們會進出這裡，也只有他們進得來這裡。
永夜國度的臣民，像他們這樣的存在幾乎沒有缺點，即使遭受致命傷害，只要名為「自我」的意識不消亡，便永遠無法真正離開這個世界，而要一個既存生命放棄自我相當困難。因此那位大人總有一天會甦醒，問題在於會經過多漫長的沉眠。
那個女人了結那位大人之後直赴邊境，而他抓準戰事的空檔悄悄奔回領地布置了這房間，將那位大人移至此處。既然是他的主君，理所當然要保持體面，安棲之所也得是最隱密、舒適的地方。他沒把房間的事告訴女人，但她還是自己發現了。每日，他前去房間探視，總會注意到某個人躡手躡腳留下的痕跡，立刻明白她趁他不在的時候來過了。他忐忑不安地仔細檢查室內，確認她只是進來看看，並未做出任何踰矩行為。
拉斯洛沒去質問那女人，就像她從不過問他為何老在特定時段失蹤。
僅有一次，他因有事耽擱而遲些過去，便與那女人撞個正著。他看到她背對門口，手裡握著細長利劍，利劍的尖端指著那位大人的咽喉，就這麼停在半空中。儘管主君不會因此失去性命，他還是深怕她下一秒就會挺劍刺入。
「我不會動手的。」
正欲開口之際，那女人彷彿感知到他的存在，平靜地回應身後的昔日夥伴：「因為我知道前輩一定會用生命阻止我。」
那又如何？明知如此還打算舉起武器嗎？他這麼想，卻沒問出口。她則繼續說了下去：
「就算你們不會真正死去，我也不想……看見前輩醒不來的樣子。」
然後，她與他交錯而過，不知何時已提劍步出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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