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八 以爭鬥為前提的理解，不過是為征服找藉口
五月十二 很普通的陰天，下午
昨晚後來我們就這樣散會。春榆和翠莉叫我不要去想銀杏結的事，先把新人該學的學好。「這是我們身為前輩要解決的問題。」離開前，大哥如是說。
既然前輩們這麼要求，儘管好奇的事情還很多，也只能暫時拋在腦後。反正我確實沒心力管這些，更重要的是怎麼解決阿爾宙斯……出的難題。而為了解題，我必須了解更多這世界的設定及規則。
今天總算跟春榆大哥聊到金剛隊。本來期望打聽到一些不知道的情報，但大哥似乎也不太清楚更深入的事。畢竟最了解金剛隊的人應該是他母親，而她婚後就離開金剛隊生活了。
「不管是金剛隊還是珍珠隊，聚落的人難免會來來去去；可自從兩年前銀河隊來之後，人群就很明顯開始往祝慶村流動了。銀河隊有很多進步的東西，生活條件也不錯，像是不用點火的路燈、品質精良的生活用具，或者蒸汽驅動的各種器械……」
我點點頭，聽起來確實挺吸引人。低頭看著自己握著的二手小刀，一旁是剛削成適當大小的樹木枯枝，突然有點想念現代文明生活了。與我聊天的同時大哥也沒閒著，正把那些削好的枯枝謹慎按某種順序擺放。
「有那些新奇東西，任何工作都能快速完成，真的很方便。據我所知，金剛隊裡很多年輕人想搬去祝慶村生活。不過嚮往歸嚮往，長住又是另一回事。」
「在祝慶村生活有什麼問題嗎？」
「是沒什麼大問題。基本上只要加入銀河隊一起打拼，久了就會認同妳是村裡的一分子。不過——」春榆大哥一邊用打火器生火，一邊說，「只是形式上而已吧。即使被認作一分子，也不代表完全被接納。」
「咦，認同不就是接納的意思嗎？」
「這有點難說清楚……妳也知道，祝慶村的人明明來自不同的地方，卻十分團結一致，對吧？」春榆抬頭看我一眼，而我點頭。
「那是因為他們擁有共同的傷痛。」他埋頭添柴，繼續解釋，「為了追尋、逃避、報復、懺悔、重新開始等等，儘管目的不同，那些人幾乎都是曾被寶可夢傷害，失去某些事物才輾轉來到洗翠——看樣子妳也懂了——他們跟金剛隊或珍珠隊的理念完全不同。我們、不，兩隊敬畏自然萬物，與寶可夢互相尊重，在謹守彼此界線的前提下共同生活；銀河隊則是向自然發起挑戰，不顧一切取得更多讓人類安心生存的空間。」
是啊，帶頭的馬加木他們，就是故鄉被寶可夢摧毀才遷到洗翠發展。因為內心有過陰影，便武裝自身以對抗未知，不願再向強大力量妥協，為了守護而攻擊他者，進而開啟紛擾的循環。人類與寶可夢的關係，時常充滿誤解和無奈。
我幫忙把煙芋塞進柴堆間隙，眼前上飄的塵灰彷彿浮現出星月組長和拉苯博士的臉。沒有主角的銀河隊，究竟會把洗翠帶向何方？
「不過銀河隊現在有調查組，之後也會開始學習怎麼跟寶可夢和平相處吧！應該沒什麼好擔心啦。」見大哥神色凝重，我趕緊用輕快的語氣說道，試圖讓氣氛不那麼低沉。
「也許會吧。」春瑜盯著柴堆下若隱若現的火苗，動也不動。火在柴堆中悶出越來越多的煙，漸漸看不清塞在裡面烘烤的根莖類食物。他慢慢瞇起雙眼，語氣淡淡地，像空氣流動造成的虛景：
「但以爭鬥為前提的理解，不過是為征服找藉口罷了。」
接下來一直到煙芋熟透為止，我們沒再開口交談。
我戳了戳外皮烤得焦黑的煙芋，確認熟透後用尖樹枝叉起，剝完皮遞給春榆大哥。大哥只是呢喃著「這次還可以」，便逕自吃了起來。剛剛的談話可能觸及他內心深處的某個事物吧，從語氣聽來，他似乎不太認同銀河隊的理念。
「阿竹她，」他剛吞下一口煙芋，接著說，「當初離開金剛隊又加入銀河隊，可能也是想知道，把人類福祉放在寶可夢之前的那些人，能不能給洗翠一個值得期待的未來吧。」
「大哥說的阿竹，是那個阿竹小姐嗎？」野賊三姊妹的那個。
「嗯，遠遠見過幾次。雖然不曾交談過，但每次和母親拜訪金剛隊都會聽說她的事情，也知道她對金剛隊的生活有很多不滿。只是沒想到即使到了銀河隊，她還是找不到屬於自己的地方。」
「原來是這樣。」我忍不住去想，那有沒有可能是她自己有問題，才會哪裡都待不下去？可是問出口太失禮了，說不定有別的理由，還是不要貿然猜測。「那……有人知道阿竹小姐為什麼離開銀河隊嗎？」我遲疑地發問。
「不清楚。」春榆搖頭，「聽說是阿竹自己切斷了聯繫。等再次見面的時候，她就已經自稱野賊三姊妹之一了。」當時好像是商會的夥伴先發現阿竹，本以為她需要幫助，結果反過來被洗劫一空，此後她成為盜賊的事才漸漸傳開。
接著大哥又描述商會的人如何從起初的慌亂，到後來與三姊妹各種鬥智周旋：先是嘗試改道行商，然後是引誘頭目寶可夢打擊對方，再或者放置陷阱、聲東擊西、集體行動，最後是洗翠四大組織達成共識守望相助……
因為三個神出鬼沒、帶著寶可夢的攔路搶劫犯，心思迥異的各個勢力居然在這方面團結齊心了。我聽得一愣一愣，這些人過招的精采程度簡直不下孫悟空大戰三百回合，更沒想到這還只是兩、三個月前發生的事；你們古代人真會玩，現代人在下我自嘆弗如、甘拜下風啊。
直到後來大家摸清她們出現的規律，透過互通各地路況情報讓相關襲擊事件減少，這樣的緊繃狀態才慢慢緩和。現在外出就是盡量避著她們走，沿途留心他人的消息，注意特定的綁繩記號。
「雖然都是銀杏結，但遇見劫匪的話會用不一樣的綁法，只有會綁的人才看得出差異。還有，一般劫匪和三姊妹的記號不同，遇見三姊妹的話這裡要像這樣多繞一圈——」春榆大哥說著說著便逕自朝半空中比劃起來，而我當然完全看不懂。
「抱歉，大哥，我分不出差別在哪……」
春瑜聞言呵呵笑了幾聲，掛著黑眼圈的臉總算稍微放鬆一些：「放心，之後會教妳怎麼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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