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光的利刃狠狠刺入胸口，噴灑的腥紅紛飛眼前，死去的人是她。
剎那間，黑暗凝滯於時間轉動，似乎就連存在體內的血液也跟著凝結，動彈不得，卻能強烈感受到有什麼東西正在湧動。
倒退，所有悉知的事物，正在恢復原先流逝的狀態。
折返最初。
鈴鈴鈴──
「啊！」
忽地在不遠處傳來的叫鬧聲響，令睡夢中的梁莉蒨驚坐而起，她錯愕凝眸房間鬧鐘，惶恐片刻才意識到自己身處家中，不是在那漆黑的森林公園。
今天是24號，現在是早上8點10分。
意識到自己是做惡夢，她原先緊繃的情緒這才放鬆下來，離床按掉鬧鐘鈴響。
夢境太過真實，就像是實際發生一樣……
不過，為什麼會做那樣的夢呢？
搓揉雞皮疙瘩的手臂，梁莉蒨盡可能將不安的思緒拋諸腦後，她開始早晨的梳洗，最後確認沒有遺忘的東西才踏著輕快步伐離家。
「早上好！」
看見店長已經開門，梁莉蒨打招呼後便她將帶來的背袋放進員工置物櫃，隨即開始處理外場的整備事宜。
這家餐廳雖是十點半才開始營業，但公司規定正職得在九點就開始打理店內，像是協助備料、環境整潔等……前天若有接到中餐訂位則必須事先安排，諸多細節都得特別留意。
回想最近工作升遷，熬過辛苦階段的她目前已經正式被選為儲備幹部，這讓梁莉蒨心情不免愉快起來，在處理訂位後打算走到店門擦拭玻璃。
「早安！」這時已經提早抵達店內的何曉芳從廚房走出，朝店外方向走去，「送貨大哥說早來了，我先去拿貨。」
注視走出店外的身影，梁莉蒨忽地察覺某種異樣，不自覺愣住表情。
剛剛那奇怪的感覺是什麼……？
突然覺得這個畫面太過似曾相似，她忍不住走到門口，這時拿著東西進門的何曉芳踢到門檻，在跌倒並發出驚叫同時被猛然拉住手腕。
「謝謝！唉呦，我真是笨手笨腳的。」尷尬苦笑，何曉芳抱著調味醬包，在走進廚房間隨口說道，「莉蒨剛剛好帥，就像是預知未來一樣。」
預知？對了……夢裡當時，她的確看過這個畫面。
不過當時兩人距離太遠，所以何曉芳是直接摔傷了膝蓋，後來還去休息室擦藥。
「真是的，妳讓送貨大哥拿進來就好啦！」從內場走出的店長剛好看到差點發生的意外，不禁無奈應聲。
「我昨天就叫這幾包而已，拿一下就好。」說完，何曉芳走往內場，將調味醬包放入廚房冰箱。
和夢一樣。
這句不經意的話讓梁莉蒨有所警戒，除了她干預而避開何曉芳慘摔受傷，其餘部分都和夢境情況一致。
難道，早上那個恐怖的惡夢……
「莉蒨。」這時何曉芳猛然想起，在放完調味醬後又折返外場，「上禮拜和妳一起在咖啡廳吃飯的男生是誰？」
聽到和夢裡如出一轍的話題，梁莉蒨愣住表情，「啊……？」
「妳可別跟我裝傻，我有看到喔！」說起上次意外看到的事，何曉芳一臉八卦竊笑，「長得超帥的，難道是妳男朋友？」
回憶夢裡也是這樣對話，梁莉蒨思緒紊亂，卻還是如實回答，「不是，那是我小學同學……正好在路上碰到，就到咖啡廳內敘舊。」
雖然他們的確有留下聯繫方式，但也僅止於此罷了，而且她那位小學同學早就結婚，是個疼愛孩子的好爸爸呢！
「明明那麼帥耶！」見她立即說清關係，何曉芳一臉惋惜，「難道莉蒨對男人沒興趣嗎？」
咦？應該不是用這種方式判斷的吧……泛起苦笑，梁莉蒨無奈應答，「不是這樣，我只是想要慎選對象。」
這時店長將菜單本敲上何曉芳後腦，中斷她想繼續窺探八卦的話題，「莉蒨可是很純情的，妳別在那裡慫恿。」
手摀後腦，何曉芳不禁抗議，「咦？人家也是好意啊！」
聽見跟夢境完全相同的鬥嘴內容，梁莉蒨淺淺一笑。
如果那場惡夢這真的是預知未來，和前輩換班就會是她晚歸而發生意外的主因。
雖然這種沒有根據的猜想很奇怪，但她很害怕夢境的事會變成真實……
暗自想著，梁莉蒨決定婉拒前輩請求，打算今天早點回家。
※ ※ ※
「關於最近都市傳說的追蹤報導，妳有看過嗎？」
熟悉的聲音響起，梁莉蒨下意識僵住面色，這才發現前輩接待的客人，就是夢裡時曾經看到的兩位女大生，她故作平靜地收拾桌面，思緒卻懸在心上。
「啊啊……是那個吧！午夜子時的回溯。」
正在擦桌的梁莉蒨聞言不由得渾身一震，和原先在夢境中聽到的感覺不同，此刻她感覺有種強烈的不安，正不斷蠶食她的心靈。
「聽起來超詭異的，那應該只是道聽塗說吧？」
「誰知道，很多故事都是這樣傳來傳去的。」
如果可以的話，她其實很想對這些事笑而置之，偏偏夢裡發生的事情太過深刻，加上現在所有狀況都朝夢境的發展走去，讓她覺得自己就像是被綁架在命運的道路上，要是不做出改變就會迎來悲慘的結局。
正當她思忖著，這時前輩送餐完過來，關切道，「還好嗎？臉色有點蒼白呢！」
「我沒事。」對於前輩說出跟夢中同樣的話，梁莉蒨努力微笑，思緒卻一團紊亂，「只是有點疲倦而已。」
「這樣啊！我本來想問妳能不能幫我代晚上的班。」說起自己家裡出了點情況，所以有意早點回去的前輩無奈歎息，「其他人也是，太突然換班果然不行啊……」
「真的很抱歉。」內心的苦楚無法和前輩解釋，梁莉蒨鄭重道歉。
「耶？沒事啦！不舒服就不用勉強，最多我跟店長請假而已。」示意不用放在心上，前輩溫和微笑，伸手輕拍她的肩膀，「妳也快下班了，就早點回去休息吧！」
泛起苦澀微笑，梁莉蒨感激前輩並沒有為難她，連忙點頭回應，「……好。」
傍晚，收拾好東西後她緩步離開餐廳，行走路上，感覺周遭場景似乎變得緩慢。
總覺得，心情非常鬱悶。
注視身邊不遠處的河畔，波光粼粼的水面映照出夕陽的光輝，那個倏間，她腦中猛然閃過某個身影，忍不住濕潤的眼眶，卻沒有哭出聲音。
想見的人，現在過得好嗎？
正當梁莉蒨如此想著，卻在返家附近的咖啡廳看到某個熟悉的身影，但在對方發現自己前，她便下意識躲進旁邊的小巷，盡可能將躲藏完好。
為什麼會在這裡碰到……思念的人就在轉角不遠處，但她沒有勇氣走出，也不敢上前招呼，只能撫摸自己通紅的臉頰，感受心跳不受控制的舞動。
人生活了23年，在父母嚴格的教育下，她雖然從沒特別想過和異性交往這回事，但心裡其實偷偷有愛慕的對象。
「這個是素描嗎？」
剛入學的梁莉蒨還沒有認識什麼朋友，只能單獨選修喜歡的自然宇宙通識，她來到教室，在老師交代分組後馬上就注意到踴躍找組的學生中，只有一位坐在最後排的男學生毫無動靜，置若罔聞般專注桌前事物，因此忍不住主動開口搭話。
佩戴黑框眼鏡，頭髮近乎遮蓋面容，明明身形高大卻縮著身子，發現梁莉蒨靠近也沒有輕浮回應的態度，正確來說，男學生一臉警戒地將桌上的素描收起。
雖然只是瞬間，但梁莉蒨確實看到了張非常精美的畫作。
「……有什麼事嗎？」語氣有些不善，男學生態度也顯得很冷漠。
「那個。」原本打算問組，卻不知為何想先說出心底更想問的事，梁莉蒨率直開口詢問，「可以再讓我看看你的畫嗎？」
男學生啞口無言，就這麼凝視梁莉蒨幾秒才別開面容，「……又沒什麼好看的。」
「是嗎？」對他反駁的話，梁莉蒨偏頭應答，「雖然只瞥到一眼，但我覺得很漂亮啊！」
對於這番話，男學生流露難以置信的表情，在觀察對方完全沒有嘲笑的意圖後，他沉默半晌才把素描本遞到梁莉蒨面前。
「哇……好漂亮。」
翻開素描到剛剛看見的頁面，梁莉蒨不禁綻放笑顏，發自內心感受畫中的意境。
那是個受傷仍持續歌詠的天使，即便身旁的人拿著石頭拋擲，祂仍保持美麗的微笑，彷若不屬於這個世界卻又美麗到無法別開目光。
凝視了會，她翻閱下一張素描，是張動物素描被開膛剖肚的研究圖。
「那是我上課的東西。」見梁莉蒨愣住，男學生緊張解釋，「我是醫科生，有時候老師講解東西，會需要點圖片才比較清楚……」
「好厲害。」欣賞如此細緻的繪製解說圖，完全沒有覺得反感的梁莉蒨開口稱讚，「畫得很清楚呢！」
傾聞梁莉蒨的回答，男學生面露困惑，「……妳不會覺得噁心？」
「為什麼噁心？你不只是在畫上課用的講解圖嗎？」不理解對方這話的意思，她開口反問，「素描方式看起來有減輕不少恐怖的真實感，我覺得很好啊！」
無語應對，男學生無奈撓頭，沉思片刻後道，「要同組嗎？」
課程分配同組後，梁莉蒨才知道男學生的名字叫作傅睿軺，醫學院系的大一生。
「特地跑來這邊上課？」知道醫學院校區離這裡有段距離，平時也甚少看到醫學院生會跑來選修這些偏門課程，這讓梁莉蒨不禁有些意外。
「因為很有趣。」低聲應答，傅睿軺還是有些不習慣的態度，但至少沒那麼避著。
聽到傅睿軺說覺得有趣，梁莉蒨彷佛找到知己般開心握住他的手，開心笑道，「對吧！我還特地問過之前修這門課的學姐……啊！抱歉。」
意識到自己大膽的行徑，梁莉蒨急忙鬆手，羞紅面色。
沉默片刻，傅睿軺小聲開口，「……沒事。」
最初，她對傅睿軺並沒有其他想法，即便修課同組或是因為素描而多聊談天話題，他們的關係也僅止於此。
直到某天，梁莉蒨難得和父母在電話中發生口角。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也能照顧好自己。」傾聆父母的話，梁莉蒨感到心煩不已。
雖說沒有被嚴格掌控，但她父母一直掛念擔憂她獨自到外縣念書的狀況，不僅要她每個禮拜都要回家，甚至提出禮拜五不要排課等要求，希望她早點乘車。
知道在父母眼中子女永遠沒有長大，梁莉蒨盡可能安撫勸說，希望他們能讓自己能有多一點獨立生活的空間，雙方因為彼此立場而發生少有的爭吵。
掛上電話後，梁莉蒨滿腹委屈，正當她打算到附近頂樓吹風散心，卻在回眸時看到路途經過的傅睿軺，手上的講義似乎正打算送往教授辦公室。
沒料到爭吵內容會被聽見，梁莉蒨有些愕然卻沒有心情解釋，當她經過傅睿軺身邊打算離開，忽聆耳畔傳來安慰的話語，「妳沒做錯，我是站在妳這邊的！」
若一般情況下聽到，或許只會禮貌性的回應一句謝謝便結束對談，但對梁莉蒨而言，在心裡受傷脆弱的情況下，這句話對就像是對自己的支持和認同，這讓她不禁停下腳步。
似乎意識到自己多嘴，傅睿軺有些不安的說，「那、那個！我……」
還未說完，梁莉蒨回頭抓住傅睿軺的手臂，委屈的眼淚在那刻潰堤落下。
一直以來，不論是親戚、朋友，在得知她和家人發生不愉快時，都只會說「他們是為妳好」的回應，但局外人根本不明白，只會盡說些自以為瞭解的大道理，卻沒有人真的去站在她的心情想。
想要獨立生活並想要學習長大，她並不認為這樣想的自己有做錯什麼。
不用多麼積極主動的態度，只要說句「我懂妳」就是她心中真正渴望的答案，哪怕只是安慰或是謊言，她就是需要能夠被別人看在眼底的鼓勵。
或許從那時候開始，傅睿軺才真正在她心底留下別於旁人的印象。
LI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