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創作

小說2024-05-22 00:03

【原創】點燈者將熄

作者:騙人的吧

  「……席娜?阿席娜?」
 
  我分心了,阿席娜回過神來時想到。她帶著溫和的笑連連對眼前的人道著歉,對方也只是笑著擺了擺手表示自己並不是很介意。「阿席娜之前曾經看過嗎?」那人問,語氣充滿了嚮往,「跟喜歡的人一起站在山頂上看煙火之類的,光是想像就覺得很浪漫啊,不覺得嗎?」
 
  阿席娜呼吸一滯,想起了什麼。她的腦海中確實浮現出了一些畫面,藏在那千年歷程的片段裡面,是她珍惜地、愛護地收納在小小的盒子裡面的零碎的回憶。儘管那不是現在世人們口中的煙花,但不論一起觀賞的是什麼,重要的是跟誰一起度過吧。雖然一句話都還沒回應,但阿席娜已經忍不住在嘴角勾出微笑。
 
  「呵呵。」
 
  阿席娜再度回神。她最近很常沈浸在回憶裡面,是因為跟他們相處久了嗎?「對不起,」她說,「我又走神了。」
 
  「沒事啦──看妳的表情,妳肯定回想起了很幸福的回憶吧。我能夠理解。」對方哈哈笑了兩聲:「哎呀,真是可惜,我聽說席琳太太打算將兒子介紹給妳……但是溫柔和藹、敦厚老實、為人可靠的阿席娜,果然已經有心上人了吧?」
 
  「什、什麼啦……」阿席娜搖了搖頭,紅暈已經不自然地攀上了她的臉頰,「別對我開這種玩笑啦,很難為情。」
 
  「跟我說說看嘛,是怎樣的人得到阿席娜的芳心呢?我不會說出去的。」
 
  是誰呢,那個埋藏在自己心中的人。阿席娜的思緒隨著這句話飄遠,想起了那頭深紅色的長髮,那像太陽一樣照亮自己的眼眸。那雙眼平時銳利又嚴厲,但在看向自己時,總是帶著深深的柔情。她呼喚著自己名字的嗓音也令人難以抗拒地僅能沉溺。在夢裡,她總是能看見那白色的倩影朝自己步步走來──但只要一醒來,一切又成了一場空。或許無法在夢中見面是一種折磨,但醒來發現只是場夢也讓人悲傷。
 
  好想妳,阿席娜在心中細語,想見妳。
 
 
  奧奇哈斯的使徒之首.米迦勒並沒有參與屬於使徒們的宴會。她一個人待在房裡,這間房間遠離大廳,位在長廊的末端,與平時的喧囂遠離。她完全有辦法讓自己的房間熱鬧且擺滿裝飾,但是米迦勒並不怎麼喜歡那種表面上的華麗。她的房裡只有一盞油燈在天花板徐徐搖晃,擺設也僅有一張雙人大床、一張木椅與一張她平時用來辦公或是讀書的桌子。她的房間一般不會來第二個人──前一陣子,甚至連她也不怎麼會回來。
 
  人類越來越強大、聰穎了。這是一件好事,站在米迦勒的立場,她清楚地明白;但是隨著他們的慾望,爭執也漸漸地增多……不光是其他人,就連米迦勒也對這些人與人之間的爭鬥沒有辦法。他們的「箴言」並不允許他們傷害人類。他們的枷鎖讓他們無法阻止越演越烈的戰爭。
 
  米迦勒坐在天堂的邊緣,金黃目光注視著底下的景象。這副熙攘的場景讓她感到滿足,但同時也有些難過。從天底望下去,地面燈火通明,那溫暖的燭光越過雲朵照亮了天際,一閃一閃的燈光像是地上的星星;人們安居樂業,在一次又一次的世代傳承中成長。
 
  米迦勒嘆了一口氣,同時聽見身後門輕輕開闔的聲音。沒有參與宴會的顯然不只是她。
 
  「他們不再需要我們了。」米迦勒在門關上後逕自說道。她沒有回頭,但是她知道她的摯友已經到達她身後。「人類找到了自己前進的道路。普羅米修斯給予了他們點燈的方法──我想,奧奇哈斯大人也希望我們……自尋出路。」
 
  站在她身後的女人──儘管一開始他們都不怎麼習慣擁有「人類身軀」,但這個人毫無疑問足以被稱為「美人」──肩上披著靛藍色如天空一般的長髮,旁分瀏海,髮絲長度約到蝴蝶骨。她金黃色的眼眸和太陽一樣亮眼,也跟米迦勒一樣決斷;她的面容精緻乾淨整齊,似上天的鬼斧神工造物。她身穿著白色高領無袖開衩長裙,半邊領口與背部以深黑色布料構成,雙臂上都套著深黑色的加長版單指手套,長度約到接近手肘處。
 
  「奧奇哈斯大人希望我們不被箴言禁錮著渡過這一生。」
 
  加百列──米迦勒的摯友,同時也是她祕密的愛人──深感同意。即使她承認自己有些眷戀幫助人類、看他們逐漸成長的曾經,但是她也知道孩子們總有一天會長大,而他們不可能永遠都在他們身旁。她跟米迦勒交換了一次視線,就知道彼此都理解了內心的想法。
 
  「妳打算怎麼做?」加百列問,她走近米迦勒,「妳會離開嗎?」
 
  米迦勒沒有直接回答,她站起身,伸手輕輕碰觸加百列那頭柔順的深藍長髮。那是像天空一樣的顏色,光是看著就讓人心曠神怡。令人感到自由。她總是這麼心想。「加百列,奧奇哈斯大人告訴我們,我們可以暫時放下職責。」她撥弄著夥伴的髮絲,語氣溫和繾綣,「我知道……妳一向放不下那些人類,就像妳總放不下我們。妳是我們當中最盡忠職守的使徒。」
 
  米迦勒停下言語。她注視著加百列那一雙金色的瞳孔,將對方如海一般的長髮捲成圈,像要把自己與她透過髮絲連接。加百列沒有反抗,甚至沒有厭惡的表現,反倒往前了兩步湊近對方。她比米迦勒矮了不少,但她仍是踮起了腳尖,在紅髮女人的耳邊開口:「妳希望我做什麼,米迦勒?」她說話時,吐息噴在米迦勒脖頸上,搔得她止不住癢。「妳我之間不需要這麼見外,妳知道的。」
 
  「烏列爾會盯著看的,就算有甚麼事情,聖德芬跟雷米爾都會處理。」米迦勒吞了吞口水,「所以……妳願意跟我走嗎?」
 
 
  加百列回想起了千年前的事情。她們約定好,只要加百列忍不住思念,她就會主動前往米迦勒的身邊。但是在那之後,即使加百列無數次的思念起米迦勒的溫暖、她的溫柔雙目、她的深情嗓音,她也沒能抽出時間飛去她身邊。戰爭爆發得太快、太突然,她僅能將心力放在她願意追隨她的子民們身上。她日日都在祈求奧奇哈斯大人讓這場戰事盡快結束,但顯然他們的造物主有自己的想法。
 
  而今……爭鬥終於瀰漫到這悠閒的鄉間。加百列努力點起的燈終於和屋簷支柱一起被戰火摧毀。在燃燒的火焰中,人們毫無反抗能力地死去。
 
  點燈者遊走在陰影中,一次又一次、踩過了帶著鐵鏽味的巨大水漬。那是血的味道,加百列並不陌生。她的能力與血、與傷、與死亡近乎可以說是形影不離。她的姊妹們依靠她、她的人們敬仰她,因為她的光芒不僅溫和、為他們指引了一道方向,更成了撫慰他們心中傷痕的光。
 
  ──許下箴言,我的僕人。
 
  數道影像在她的腦中閃現而過。少年因為母親的病症痊癒時高興的神情與他因為母親的死去而灰暗的絕望重疊。加百列因此而停駐了一剎的腳步──但很快,她再度向前邁進。這不應該是阻擋她的理由,她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使命必須完成。
 
  ──妳將歸我麾下。
 
  第二箴言在發著光芒,連同她身上那隱隱發亮的紋身。每當她使用奧奇哈斯賜予自己的力量時,這些象徵她使徒身分的物品就會變得顯而易見。加百列分不清今天已經行使了這樣的權能幾次。已經來不及了,每一次使用,光芒都會提醒她唯一一個連神意也無法改變的事情。她的身體並不會感到疲倦,但靈魂卻會受到影響。悲愴、嘆息,在在都讓她的靈魂深處發出了哭泣一樣的悲鳴聲。這不是她的箴言、她所接受的職責應該面對的事情。這是她應該避免的事情──他們都是。
 
  ──妳將成為人類之盾。
 
  加百列跪在地上、伸出手幫助一名睜著眼睛的小小軀體闔上眼睛。她聽得見第二箴言閃爍著、幾乎要破碎的聲音;她也聽見從火焰、從死亡後方進軍的軍隊們的聲音。那是她曾經應該守護,如今卻為了慾望而以干戈相對的人類們的聲音。
 
  妳應當退讓,奧奇哈斯在她體內說。祂的憤怒、祂的決絕充斥加百列的身軀,那股力量讓她的這具人類容器幾乎要因其澎派而碎裂。這絕對不是奧奇哈斯在百年前讓他們自尋人生路途的目的。但是,她第一次──也許是最後一次──沒有遵從她的主人的指示,而是拆下了奧奇哈斯賜予她的第三樣聖禮。
 
  她終於在她的人民眼中的悲傷中下定了決心。
 
  「對不起,米迦勒。」
 
  加百列毫不猶豫地折下了自己的翅膀。奧奇哈斯的憤怒再也傳不過來。血液濺出的同時,她也能夠感受到力量隨著羽翼的散去而消逝。但是不管逝去了多少力量,加百列總是能感受到那些人民──那是奧奇哈斯賜予他們生命的目的,那是他們必須遵循的神的箴言。
 
  「妳也知道吧,我是個固執的人。」她低聲說,「只要我決定了,是很難阻止我的。」
 
  加百列在敵人面前重新站了起來,立於原地。她以單手操引著第二箴言,花瓣綻開、旋轉著凝聚、變化,最後成為了一柄潔白色的長槍。在數次的高強度使用後,這柄槍也出現了本不可能出現的裂痕。她知道這是因為她違背了奧奇哈斯的箴言所帶來的結果。
 
  「貪婪之人啊,奉奧奇哈斯大人的箴言──在此宣告,此路禁行。」
 
 
 
  每當加百列揮舞一次第二箴言,她身上的符文就閃動一次光芒。這並不是她先前使用的象徵著「延續」的光芒,而是帶來「結束」的力量。這也不是她原先掌管的權能,而是米迦勒理應給予的死亡。她的越權已然使她的身體從內部開始崩解,但這尚不會影響她繼續奪去他人性命。
 
  加百列單手揮槍,貫穿其中一人的脖頸的同時第二箴言也開始變化。花瓣在他體內再度綻放,刺向從加百列的死角襲擊而來的第二個敵人。她再度轉動腳跟,面向朝自己後方死命衝鋒的敵軍,堅定地開口──
 
  「大地啊,化為堡壘吧!」
 
  這是奧奇哈斯給予她的第二項贈禮,作為大地主人的「命令」權。地面隨她的話語變化、凸起,豎立在那些越過她的雷池的人前方──阻擋。加百列旋即蹬步,第二箴言在空中再度變形,化作數道由花瓣旋轉著構成的飛刺飛襲過去。一個、兩個、三個,直到再也沒有人膽敢向前。
 
  直到那時,她的腳邊已經躺了數百具屍體。加百列收回第二箴言,讓花朵在手臂間飛行徘徊。她步向有些猶豫不決的敵人。她知道他們不必「擁有」這一塊小小的土地。他們只是想要藉由殲滅不合群的人以鞏固自己的勢力。
 
  「撤退吧。」加百列輕輕地說,她感覺自己的喉頭有些乾澀。她不應該……她應該阻止這一場戰爭,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只是為了其中一方。在加百列胸腔中迴盪著的,是萬年前在奧奇哈斯面前許下的那句箴言。「你們都知道這裡的人是無辜的,不會對你們的……宏圖大業,帶來任何影響。」
 
  痛苦。箴言在她的胸口發著熱。
 
  「不然我會──」加百列的眼闔了又張,在一陣沉默後,她終於冷下心道:「殺死每一個企圖越過我的人。」
 
  他們不再前進。混雜在鎧甲碰撞聲下的,是人們稀稀疏疏的撤離聲。加百列鬆了一口氣,她沒有辦法保證自己能夠站在這裡更久。她所做的一切強硬舉動都是為了讓他們知難而退。加百列已經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不自覺地顫抖。她幾乎握不住第二箴言化成的長槍,只好讓槍體解離,化作花束飄盪。
 
  她對不起的人可多了。加百列喘了一口氣,終於再也看不見敵人。她環顧四周,確認了他們是確實撤退。沒有錯,佔據這裡、屠殺這裡的人不會讓你們在這場戰爭中得到任何好處。相反的,你們的菁英將士只會被我制裁。
 
  加百列握了握拳,在還能控制自己身體的時候,朝著她的人民們奔跑。
 
 
 
  加百列越過倒下的樹幹,越過血池,越過戰火焚燒過的田地,最終來到了她的人民們暫時的避難所。避難所高約三米,用土塊交織著組成,再包覆上第二箴言與她的光芒──這是她目前能夠規劃出的最完美的結構了,不過透過分散她的權能,也能容納大約百人。
 
  第二箴言的光芒明了又滅。加百列知道自己剩下的時間不多。等到她離開,那些人又會繼續進攻吧。雖然不確定能夠堅持多久,但是她得趁現在把人們都送到安全的地方……能夠充當戰力的人們、能夠使用魔法的人們,那些跟著她上戰場的人們多半都死去了。但是,就算只剩下她一個人,她也得保護好他們──直到確認了安全。
 
  「……又有哪裡是安全的呢。」加百列嘆了一口氣,她推開了避難所的門──那是暫時只有她能開啟的門扉。
 
  加百列站在門口,月光從她背後照入,將她嬌小的身影印在地上拖成長長一條燦白色的線段。她金色的眸子疲倦卻堅決地望向避難所內部。除了其他使徒之外,沒有人能夠進入這個空間,因此她並不擔心裡面的人們的安全。人們因為響動而驚弓,紛紛回過頭與渾身是血的加百列對視。阿席娜、阿席娜,人們開始呼喚她作為「人類」的名字。
 
  「妳回來了!」
 
  「妳怎麼全身是血──」
 
  「我丈夫呢?他還好嗎?」
 
  「對不起,但是我現在沒有時間一一回答。」加百列無聲的嘆息。「我會盡量跟你們傳達狀況,只是我們不能繼續待在這裡了。事態緊急,我得盡快把你們送到安全的地方。北方的約旦城,」她記得米迦勒在那裡,「你們覺得怎麼樣?」
 
  米迦勒。一想到她,加百列就難受。她現在是打算把人們都帶過去,讓米迦勒負責,然後自己消逝嗎?但是她又能做什麼呢?保護他們是加百列的職責,她沒有辦法就這樣將他們拋下。
 
  「阿席娜……」
 
  「我們得立刻動身。」加百列少見地果決:「沒有時間拖沓了。從這裡到北部,就算有我在也……」
 
  「阿席娜,來不及了,妳一個人走吧。」
 
  加百列一愣。「甚麼意思?」
 
  「他們一開始就打算炸開這裡。他們只是……在拖時間。阿席娜很忙,沒有時間去了解這個吧?但是,留下的人會被炸死,逃跑的人則死在他們的劍下。東國就是這麼向外擴張、征服的。他們有魔法師,可以讓土地迅速發育。他們根本不需要在意那片土地變成怎樣。」
 
  加百列腦中咯登了一聲。
 
  「更何況,僅憑妳一個人打算怎麼保護這裡的所有人呢?即使是我,也能看出妳已經很累了。妳的手臂在顫抖,阿席娜……不對,應該稱呼妳使徒加百列吧?妳不在的時候,妳留下的光芒總在不斷閃爍。每滅一次,我們都要祈禱光芒會再度亮起。」
 
  「妳怎麼──」
 
  「我們都知道。」另一個人接著說:「很久很久以前就知道,奧奇哈斯大人的使徒蒞臨。她為人和善,充滿耐心。即使是面對我們這些愚民,也沒有表現出半點不耐。」
 
  「雖然一開始總是半信半疑,但是從您拿出光芒的時候,我們就確信了。」又一個人在沉默中開口:「您已經為我們做很多了,加百列大人。現在,該是時候為自己做點甚麼了。」
 
  ──拋下我們吧。
 
 
  加百列可不服。
 
  從以前她就是那個最為執拗的人,下定了決心後,不管米迦勒說甚麼她都不會回頭。她的職責是保護同伴、保護人類,這也是為什麼她的力量是治療之光──現在,要她為了自己的生死將那些共同生活千年的人們棄之於不顧?
 
  那怎麼可能。別開玩笑了。她是為了什麼走到這一天的。
 
  那個炸彈並不是不可侵的。連死亡都不是不可侵的,僅憑人類又怎麼可能做出那種絕對的毀滅性武器?加百列第一次無視了身後人們的呼喚、回過頭,直奔回先前的戰場。在她腳跟後方,人們想伸出的手被土塊隔開,如同石棺蓋下。
 
  還有一個方法。
 
  而加百列心中有數,那大抵是埋葬自己的石棺。
 
 
  如夕陽西下,太陽灼燒了整片天空。
 
  從前,加百列很喜歡跟米迦勒肩並著肩一起觀望太陽落下的景象。落日艷紅,將天空抹上獨特的顏色。跟白天與黑夜比起來,只算得上持續了一小段時間的澄紅夕色。現在想起來,她也有好久沒有跟米迦勒一同觀賞了。
 
  「妳也在看著嗎,」加百列抬起頭來:「和我眼中倒映的景色一樣的天空。」
 
  最好不要。這片橙紅色的天空理應是沉寂的黑,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大量的火魔法照亮。
 
  「我已指教你走黎明的路,引導你走光明之路。」
 
  加百列匯聚對她而言所剩無幾的魔力。像是引渡水流,從全身心的神經開始抽擠、灌注於掌心。大量的魔力聚集,使得天空雷鳴響動、大地顫抖。被魔力排開的空氣化作狂風灌開四周的沙塵,使得她腳下彷彿被筆芯畫出一道工整的圓。
 
  「不再離棄光明,光明就引導你。」
 
  第二箴言在她的掌心作畫、在空中塗灑。花束開裂、延伸,螺旋狀交織相會。隨後,一把純白色的、巨大的弓箭在她的掌心現身。弓身像是兩把彎曲的長槍透過透明線段連接而成,花瓣在弓身旁如翅膀一般張開。魔力集中於弓身中心的菱形構造,不斷延伸、延伸、延伸,同時加固。
 
  「奧奇哈斯之誡──」
 
  加百列抬高手臂,花束纏繞在她的手上。強大的力量使得她的身體也在顫抖,但是這並沒有阻礙她瞄準。她單手前指,另一隻手則牽引著光芒向後拖曳,像是月光引領影子變形。如拉開編織布料的線段一般、拉開。光芒在加百列的掌心徘徊、糾纏、螺旋狀似的纏繞,化作超強烈的、高壓能量體。
 
  「將道路點亮吧。」
 
  光芒以要撕裂天空、撕裂肉體的氣勢,高速旋轉著、無聲咆哮著,貫穿那片人造烈陽。
 
  而後在空中爆炸。
 
 
  米迦勒親眼看見了,那束穿越天空的光芒。但是怎麼會呢,他們都知道加百列的箴言過於強大,在取回真身之前,她都不該用人類的肉體以那種自毀性的方式驅使第二箴言。
 
  米迦勒張開翅膀,第一次違背了她與加百列的約定。
 
 
  加百列親眼看見太陽被射落──那當然不是真正的太陽了,奧奇哈斯才是他們的太陽、他們的造物主。身為太古的奧奇哈斯最忠誠的使徒──噢,現在不是了。但即使如此,加百列怎敢斗起膽子試圖射落它?
 
  不正常的夕陽終於落下,在一片炸裂而出的煙花後方,夜色再度摟住了天空。漆黑色的大手像一條淡淡發光的帶子將點綴在上頭的銀色星空鋪散,如夢似幻。絢爛的落日艷紅似點狀潑墨不規則的揮灑在夜色上,讓方才的一切都有了證明──不是夢境、不是幻覺的證明。
 
  沒有時間感嘆「夜色真美啊」,加百列鬆開手,終於支持不住喘息著跪倒在地。第二箴言的光芒像螢火蟲一樣四散。她感覺頭暈腦脹,顱內不斷發著耳鳴,鼻腔裡喉嚨裡都是血的味道。她的視線因為血管崩裂而模糊,深紅色的血液滴滴答答從她的眼眶、嘴角、耳朵中落在地面上,匯聚成一灘小小的湖。
 
  好痛、好痛。不管經歷了幾次,她都沒辦法習慣這鑽心刺骨的痛。像是全身的經脈都被暴力地撐開,連帶著內臟、血管都受到極大的衝擊的感覺。這也是理所當然的。這一箭可是奧奇哈斯的恩賜,是對著星球使用能夠直接貫穿地心、從另一端破土而出的強力箭矢;這本來是讓加百列以使徒之姿使用的、結束一切爭鬥的究極攻擊,其強大是人類的姿態、軀殼都無法承受的。
 
  也許這就是為什麼在墮落成撒旦前,路西法嘲弄她「失去了力量」。將龐大的身體、魔力,裝進一個小小的、脆弱的、一踩就碎的身體。其他人倒是都沒有這個問題,只有加百列可以說是「自斷經脈」,在路西法看來大概是可笑至極。
 
  加百列勉強自己翻了個身,大字形躺倒在地面上、臥在自己的血泊中。
 
  在意識完全散去前、在奧奇哈斯大人降下懲戒之前,加百列再次祈禱。
 
  最後,想再見妳一面。
 
 
  加百列注視著她。米迦勒肯定知道她的答案,正如加百列知道她的冀望。她湊近,卻不是回應,而是率先親吻米迦勒的臉龐。她的髮絲撓過米迦勒的鎖骨,就像每晚她們做的事情那樣。
 
  「我很抱歉……」
 
  「不。」米迦勒打斷她。她握住加百列白皙的手,在手背上印下忠誠之吻:「妳無須因此感到抱歉。妳我都知道……不,我們都知道妳是一個有多麼認真對待妳的箴言的人。」
 
  「我知道妳想讓我……放鬆。但是我總感覺更大的紛爭就要來了。這跟對抗死亡奴僕的時候不一樣,我無法放下他們不管──就算……我們沒有辦法幫上忙。」加百列說,她的目光深情卻滿是自責,「米迦勒,即使這樣,我也想去守護那些相信我的純樸的人們。」
 
  雖然感到無奈,但米迦勒依然微笑起來。她並不意外這樣的回答──或者該說,正因為明白對方是怎樣的人,她才如此喜愛她。
 
  「如果這是妳的選擇,我不會過多干涉。但是請妳隨時注意安危──妳自己也知道人類的軀殼並沒有我們的本體強大。尤其是妳的第二箴言,那不是單以人類的身體就能抬起的力量──」
 
  「我知道,米迦勒。妳在面對我的時候,偶爾很像黃金獵犬。他們肯定不會想像嚴肅的使徒之首會是這種人……」加百列微笑,她伸出手止住對方的喋喋不休。過陣子,她又說:「謝謝妳……那麼妳呢?妳想去哪裡?」
 
  「妳如果知道了肯定會笑我的,所以這是秘密。」
 
  「我以為我們之間沒有祕密。」
 
  「噢,妳大概是最不適合說這句話的人。妳隱瞞的秘密可多了,加百列。」米迦勒輕笑兩聲,從善如流地轉移了話題:「我不想跟妳離得太遠,但即使是妳也需要一點私人空間,對嗎?加百列,妳希望多久見到妳的黃金獵犬一次?」
 
  「等我想念妳的時候,我就會飛往妳的身邊。」加百列墊起腳,笑著親吻對方,「別忘了妳從未在速度上贏過我……」
 
  ──那麼,我會等妳。無論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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