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所以我說,當初就不該讓那兩個姑娘留在村裡,現在不只官兵,連妖怪也來了!」一個身材矮小的老者,眼神不善的看著土地公及大廳上的其他人。
這公廳是村裡議事時使用的地方,當有重大事件發生,土地公會通知村內的長者代表各家一同至公廳商議,商議時也會開放讓村民入內旁聽。
今天公廳內外門庭若市擠滿了人。
為了避免村民驚慌,土地公在我身上施展隱身咒讓我站在一旁,只有他能看得到我。
土地公將周大人滿門被害、遺孤遇難,遭奸人襲擊而連離至此的事說了一遍,接著又提到稍早前,錦衣衛變成妖怪襲擊村莊後被我擊殺的事情也說了,眾人頓時驚呼,一下是國之將亡必有妖孽,一下是不詳之兆此村必遭橫禍等等......公廳上吵得不可開交,人心惶惶。
「黃老頭,周大人對本村有恩,現下遇難,當是我們報恩之時,怎能見死不救?」滿臉皺紋的老太,她坐在椅上手拿拐杖,聲音不大不小,但卻說著眾人心裡的良心話。
「是啊,周大人仁義,這些日子糧作年年歉收,若不是周大人每年都開倉放糧,我們又怎麼撐得下去?」
「說到歉收,雖然周大人都會適時放糧,但數量總還是不多,但我們村內也沒見著有人餓死過,真是上蒼保佑啊。」
「不知為何,這附近還是能採到足夠的山菜野果,也算撐得過去,這村真是福地。」
這群老頭子到底要不要談正事?我雙手盤起皺著眉頭看向土地公﹐土地公心靈神會,咳了兩聲說:「各位,這糧作歉收的事我們改日再議,眼下妖怪和周家小姐的事要緊,不知各位有何高見?」
此時座位上一位做書生打扮,文質彬彬的年輕人站起身,這樣的場合能與村內的代表人同坐並商議事情,著實顯眼。
此人是村內唯一的讀書人李存,他拱手作揖一番後,接著看向村長說:「村長大人,小生這邊有些問題,不知可否向山上的那位請教?」
土地公嘴巴微張,有點訝異的說:「李先生,您何出此言?」
「剛剛聽您所說,這妖怪法力不俗,武功高強,非尋常人不可輕取之,我思來想去,除了山上那位,實在想不出我們村中誰有這般能耐與其抗衡,更遑論擊殺,前些日子聽說那位曾帶著周家小姐到村長您府上拜訪,想來村長應有交涉之法,故想請村長引薦,也能釐清此事的一些問題,不知可行?」
現場及廳外的眾人聽了李存說的話,也都覺得合情合理,發出在贊同之聲。
土地公悄悄朝我看一眼,我思索片刻,朝土地公點點頭,示意他把隱身咒解開。
土地公暗自結下手印朝我一指,我倏地現身在他身旁,現場眾人頓時一陣騷動,有幾個老人還被嚇得摔倒在地,幾個坐在位子上的老者也一臉驚慌,面色慘白。
「出現了!」
「妖怪!他果真是妖怪!」
這些廢話我也懶得回應,我看向同樣驚魂未定的李存,問道:「有何事?」
雖然一開始也受到驚嚇,但很快地便鎮定下來,李存清清喉嚨說:「閣下可否先告知名諱,也好相稱。」
「我姓孫。」
李存見我話不多,便說︰「看來孫先生不是個愛說話的人,小生便長話短說,錦衣衛喪命於此,說他是妖怪,可有證據?」
「沒有。」我用小指挖挖耳朵後向旁邊一彈。
「沒有證據,那朝廷憑什麼相信我們殺的是妖怪?錦衣衛本是朝廷命官,萬一追究下來,先生可有應付之法?」
「沒有。」
眾人一聽,每個人都皺起眉頭,有人怒氣沖沖,有得破口大罵。
「你開甚麼玩笑!」
「殺了官差大人不是謀反嗎?村裡的人會被殺光的!」
「殺妖怪獻給朝廷就不用怕了!」
「對!殺妖怪!」
我還來不及發作,身旁突然「磅!」的一聲巨響。
土地公一掌拍在桌子上,一股氣勢鎮住旁觀的群眾,大廳頓時安靜下來,過了片刻,土地公微笑說道:「各位,請冷靜,李先生,這妖怪我也是當下親眼所見,若要證據,我也算是人證,難道不可行嗎?」
「村長大人,此事離奇,若沒有物證,只憑您和孫先生的片面之詞,只怕無法讓人信服。」
「那你的意思是?」土地公問。
「請孫先生投官,周家小姐則由村內庇護。」李存說道。
「不行!」一個女孩的聲音自人群中傳出,眾人紛紛回頭。
周婷淑牽著妹妹走進公廳,此時她穿著粗布衣,打扮得如同尋常男性,她看向李存說道:「此事因我而起,與孫大哥無關!要去官府,我自去便是!」
「周小姐萬萬不可!如今令尊尚在死牢,生死未卜,切莫衝動行事!」李存舉手制止。
「若不是孫大哥,我和小蓮早就死在山上了,陷恩人於不義之事,我父親做不到,我周婷淑也做不到!」
這時立刻有村民喊道:「小姐可知此人是妖怪?莫要被他蠱惑了!」
「是啊!不知這妖怪究竟做了甚麼?小姐不能輕信吶!」
「是啊是啊!」
「不能相信妖怪!」
周婷淑被一陣搶白,一股氣卡在喉頭,脹紅著臉說不出話來。
廳上又亂哄哄之際。
「哥哥不是壞人!」小女孩特有的軟嫩鼻音彷彿一陣清風,在大人的爭吵聲中格外分明,現場的爭吵聲戛然而止。
「哥哥保護了小蓮!保護了姐姐!是救了我和姐姐的好妖怪!你們欺負哥哥,你們才是壞人、壞妖怪!小蓮討厭你們!」說完,抓著姐姐的褲管哭著說:「姐姐,我好想爹!好想娘!你帶我去找他們好不好!好不好!」
周婷淑紅著眼眶抱著小蓮,說:「小蓮乖,姐姐也想爹娘,但是我們不能去找他們......真的不能......」
小蓮聽完姐姐的話,再也忍不住情緒,放聲大哭起來。
偌大的公廳只剩兩姊妹的哭聲迴盪著,眾人沉下臉,眼神低垂默默聽著。
小姑娘的一句話,戳刺著現場的每個人。
非我族類便為惡,實在太過愚蠢膚淺。
此時廳外下起小雨,彷若正在哀悼著兩姐妹的遭遇。
我嘆口氣,對眾人說道:「我有一計,可保全村無恙,至於信與不信......」我頓了頓,搖搖頭說:「自行斟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