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會......希望黑崎一護來救妳嗎?」當確立了閒談可行時,蕾伊加娜不諱言的問起織姬。
她早已經透過薩爾阿波羅知曉一護帶著同伴入侵虛圈一事。不過,即便認為織姬早晚會得知,並不打算介入太多世事的蕾伊加娜仍然選擇將事態的轉折交由他人做主。
她只是來獲取既存的思想與事實而已。
「妳說黑崎同學......」
「這麼說吧,當發現妳被綁架後,妳覺得他會來救妳嗎?」
「我......」
曾有那麼一瞬間以為蕾伊加娜所說是現在進行式,得知只是假設以後,織姬擔憂的垂下眼簾。
「說不希望是騙人的。但是......」她那雙眼瞳裡一下閃動一下哀愁,「我獨自前來,就是希望黑崎同學......我的朋友們能夠安然無恙。我不希望看到他們因為我而受傷。」
「也就是說,以妳的認識,妳認為黑崎一護不會來。」
「這......」
「妳為了他的未來而直面危險,而他原來只是個會拋棄妳未來的人啊。」
「黑崎同學不是那樣的人——!」
這番激動惹得蕾伊加娜沉默,織姬也不顧眼前之人與自己有著難以想象的實力差距,此刻她只想為心頭那個最為良善之人反駁。
「不論經歷幾次絕望都會站起來......不論遇到什麼樣的危險都會克服......不論夥伴碰上多麼大的危機都會挺身而出......」憶起那樣的身影,織姬不自覺的露出微笑。很快的,她又堅定的對蕾伊加娜說道,「那樣的黑崎同學——誰的未來都不可能放棄!」
方才那個處處擔驚受怕的弱小少女忽地敢於對她展露憤怒,彷彿連氣場都壓了她一頭,這讓蕾伊加娜悄悄敞開唇瓣,連帶讓茶色的眸子都瞪大些許。
「......為什麼能這麼肯定他不會放棄妳?」
「我們曾經經歷過許多苦難,但也都撐過去了,這次一定也是......!」
「所以妳打從一開始就認為他會來的吧。」
心裡頭的願望沒有改變,但織姬也無法否定她的說法,「我只是想說黑崎同學他就是這樣的人,他是不會拋下朋友不管的。」
那副彷彿只要想到對方就會變得無比安心的模樣,令已經沒辦法理解這種心情的蕾伊加娜止不住質疑。
「妳就那麼篤定嗎?」
「是的!」
「......為什麼?」
堅毅的神色沒有被問詢給擊垮,卻被那異常執著的雙眼弄得冷汗直流。蕾伊加娜突然不再將自己限制於崩玉裝置的另一頭,可她驅動雙腿卻又不是為了動手或突襲,就連口中的問題都並不是真的在詢問織姬似的。
「為什麼就這麼相信他?」向織姬步步進逼,蕾伊加娜大眼都不一眨的接續道,「妳看過他的記憶嗎?妳聽過他的心聲嗎?妳見過那樣的未來嗎?」在胸脯都要貼在一起以前停下,她直勾勾的試圖看進織姬的眼底,「都沒有的話——為什麼可以這麼肯定自己不會被丟棄?」
若他人來看,就像是人類少女即將被女性破面給大卸八塊。可於近在咫尺的織姬眼裡,她似乎反倒看穿了兩個窟窿之中的泥淖,促使她也想把自身此時的平靜傳達出去。
「那些我確實都沒見過,但是......」眼簾低垂,織姬勾起淺淺的笑容,「我見過他為了朋友拼命的戰鬥,我見過他的無比率真與溫柔,我見過——為彼此著想的心,始終將大家串連在一起......」按著胸口,就好像能感受到友人傳遞而來的溫暖,她又收起指頭握緊衣服,「我不想讓黑崎同學他們受傷的同時,他也一直在為了保護我們而努力,這就是為什麼我能夠一直相信。」
想要繼續質問這般天真,可知道一護確實就在營救織姬路上的蕾伊加娜也已然沒了懷疑的立場,甚至,更是被確實如她所說的羈絆給擊沉。
並沒有做到互相著想的她與藍染,從來就不曾有相互連接的心可言——看著織姬,彷彿能看見她的夥伴就在後頭等著她,那個名為黑崎一護的少年就這麼伸出手來迎接這個少女回頭。
蕾伊加娜猛地轉身,只見那裡誰也沒有,只有曾與藍染一同賞過千百回的月依舊掛在窗外那片天上。
窗下僅剩她一人,僅有不夠理解藍染而未察覺此處早已淒涼的她一人,所以,會感到被拋棄的也只有她一個。
井上織姬的存在彷若就是要來嘲諷如此冥頑不靈的她。
月光也無法浸染那片茶色陷入的幽暗,蕾伊加娜回過頭來,並沒有發現自己的神色變化明顯到會讓織姬擔心。
「為什麼妳......看起來那麼悲傷呢?」
「悲傷......沒有心的我......也會悲傷嗎?」
「我想,要是會感到難過的話,一定是心在哭泣的緣故。」
蕾伊加娜沒有回應,她只是反覆咀嚼著織姬對她說的話。
那些言詞不晦澀,甚至過分簡單,可就像是揭開她不願面對的事實,逼迫她坦承自己因何事而落淚。
她不屑一顧的偽裝,在他人眼裡原來如此顯而易見。
而她果然沒辦法再如眼前的少女這般坦率。
「......我難過的原因,跟想向妳尋求幫助的理由有關。」
「有什麼是我能幫的上忙的嗎?」
「我也不確定,不過......」
蕾伊加娜反手指著自己的胸口,「妳成功對崩玉使用了拒絕的力量,所以我在想——或許妳的能力也能夠作用在我身上。」她進一步給出解釋,「雖然和崩玉很像,但並沒有那麼精細。充其量只是粗糙的將大量魂魄強制纏住我的靈魂,相異的性質又沒辦法完美融合在一起,長年來形成相互排斥的詭異平衡並無時無刻作用著,這大概就是讓我......讓我的心痛苦的關鍵。」
「妳的意思是,如果我對妳使用我的能力......」織姬在片刻思考後馬上接續道,「妳就能恢復到原本只有一個靈魂的狀態,也就不會再感到不適了是嗎?」
要說她扯謊,那實在太過嚴苛。要說她實話實說,那又太過寬鬆。她確實理解自身的靈魂狀態,然而,她其實並沒有因此而遭受折磨,頂多是後天增加的虛的力量與滅卻師血脈相違導致產生抑制作用,不像一護能夠獲得實力上的相輔相成。
見自己的誘導成功,雖說對輕易向她釋出善意的織姬有些抱歉,不過蕾伊加娜沒有多說什麼的輕輕點了點頭。
那眨眼間的停頓彷彿只是在積累自己治療的信心而非是否施救的猶豫,織姬很快的對蕾伊加娜使用了雙天歸盾。可是,她也在短暫時間內發現她的能力絲毫不起作用,蕾伊加娜也在她告知以前便察覺身體毫無反應。
面對織姬的連聲道歉與遺憾,蕾伊加娜沒有任何苛責或進一步追問。她簡單的表達了感謝,隨即乾脆的放棄了拒絕現象的可能性。
儘管織姬不明究理,但蕾伊加娜已經隱約感覺到事情的真相為何。
雙天歸盾固然被評為「侵犯神的領域」的能力,不過,蕾伊加娜可太清楚禁錮自己的就是神本身,僅僅只是能踏足神的世界,和能夠與神相抗衡是兩回事。
即便空間被侵擾也不再顯現,蕾伊加娜一時之間憶起斯汀法的離去,這副若有所思的模樣被織姬解讀為再次因軀體苦痛而困擾不已。
「對不起,我沒能幫上忙......」
「不,妳已經做得夠多了,謝謝。」
「如果——如果有什麼煩惱想說的話,當個聽眾我還是能做到的!說出來的話也許能讓妳心裡舒服一點!」
「......」
看著少女非親非故的卻如此積極的模樣,蕾伊加娜微微瞪大了眼睛,卻不單單只是因為她的天真純潔。
「妳——真是個溫柔的孩子。」蕾伊加娜伸手之時停頓片刻,而後輕輕如點水般拍了拍織姬的頭,「不過我們已經聊的夠多了。」收回了手,飄向門邊的目光又移回崩玉裝置上,她將之恢復原狀,「有什麼人要來了,妳趁現在快走吧。」
一聽有人靠近,可自己什麼也沒有察覺,織姬不由得浮現冷汗。蕾伊加娜的提醒讓她從放鬆的談話氛圍重回秘密行動的沉重壓力之中。蕾伊加娜不會攻擊她,並不代表其他人不會,尤其不知道來者何人,眼下她的狀況十分危急。
謝過蕾伊加娜後,織姬轉身就要離去。可很快的,她又回過頭來。
「請問——妳叫什麼名字呢?」
「......蕾伊加娜,蕾伊加娜•特利斯塔。」
「我叫......」
「我知道。但願妳和黑崎一護能重逢,井上織姬。」
祝福一般的話語流入耳裡,儘管蕾伊加娜的神色淡漠,但還是讓孤立無援的織姬內心暖烘烘的。她再次向蕾伊加娜致謝,並在揮別她以後加快腳步離去。
看著門開啟後,在關閉之際逐漸吞噬人類少女的身影,藍染的房間內再度安靜的像是從來都只有蕾伊加娜一人。
雖說就連十刃都入不了她的眼,不過在虛夜宮的日子裡,蕾伊加娜也逐漸習慣了那些經常出現的靈壓。
是誰在前往此處,她在對方一踏入自己感知的範圍內便知曉了。
走回椅前,回到窗下,蕾伊加娜靜靜的仰望許久不曾注視的月。
若人類少女對他人的溫柔使她獲得了修復一切的能力,那麼無法搆著月亮的她,便是怎麼也無法擁有將月握在手掌心的本質。
她是火,只能擁抱無情與一無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