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還是變成半年一更了……這一章其實推翻重寫了一次,彼岸一直都是跟我內心波動關係很密切的作品,剛好現在這個斷點之後也還有一些已經寫出來的劇情,最近也比較能穩定的寫文,就乘著這陣風能走多遠就多遠吧。
※※※
「哦,這蘋果好吃,你也來一塊吧。」
「妳還有什麼想吃的嗎?我去弄。」
「我想想……你做的親子丼?」
「這……我明天叫外送食材,再到廚房弄給妳。」
「……我是開玩笑的啦。」
「真是的……小P你偶爾也要強硬一點嘛。」
「對妳一直都很難吧。」
※※※
醫院裡,我坐在病床旁的躺椅上,吃著紫音切的蘋果。
明明該由我來的事,卻被她用「不想讓手感跑掉」這種理由搶了去。
但不得不說,從日本寄來的蘋果真的是好吃到讓人流眼淚。
當晚把紫音救出來後,我跟她馬上就進了市裡最大的醫院治療。除了伊文的幫忙外,墜星帶來的緊急狀態多少也有關。
畢竟我們又和感染者戰鬥了,相關的檢疫和隔離當然不可少。不過這種時候被關在醫院裡,倒也不完全是件壞事:除了避開天聖盟可能的攻擊外,這間禁止探病的醫院也讓我們免於被媒體和好事者騷擾——這幾天我出現在電視上的頻率已經不必多談,就連紫音也開始出現在報導裡面。
她不滿地看著我們同框的幾張側拍噘起嘴。「也不挑比較好看的照片。」
緩慢卻無法抗拒的眾人關注,正以令人不安的形式襲向我們。
也正是因為如此,我們只能繼續聊天,從她家寄來的日本蘋果、我爸媽一天三次的擔心電話,到解封後想吃什麼,有如不讓篝火熄滅般,用話題阻擋焦慮。
正當我認真思考起醫院的生活區到底有沒有廚房能用時,一道意外的敲門聲讓我和她同時看向門口。
醫院當然少不了例行的換藥檢查,但這陣敲門聲卻不一般。那金屬扣擊門板的沉悶聲響,一聽就知道來者是誰。
戴著遮陽帽和墨鏡,手提著兩個袋子的伊文走進病房裡面。
「妳好。」我和紫音用0.3秒的時間面面相覷,接著打起同樣的招呼。畢竟我們對她的第一印象實在太過特殊,現在成為我們的夥伴卻又是鐵打的事實。
特別是在這次事件後,欠她的人情債就更多了。不只救了我,救紫音的行動也是由她一手包辦。
如果當晚不是她動用瓦爾海姆特別顧問的權限把我帶出來的話,或許我現在就會一個人坐在這裡,看著天聖盟對紫音百般羞辱卻無能為力。
同樣是在那一晚,我也看見了自己和真正的「國際水準」差距是有多麼巨大。八個持槍的恐怖份子,對她而言就是一支廣告間的小事。
「這次真的受妳照顧了,之後我們想再好好答謝……」眼神交會後我站起身,紫音也在床上挺直腰桿,一起向伊文鞠躬。
「不用啦。」她隨手找了張桌子,把帶來的東西放上,一個是她買的兩大盒甜甜圈,另一個則是裝著禮物盒的透明塑膠提袋。
「我又不討厭幫你們。」
「但是為我們做這麼多,就這樣帶過未免也太……」紫音的言詞拘謹,彷彿可以想像她在自己的老家大廳,正襟危坐地應答的模樣。
「客套話就有點討厭了。」她脫下墨鏡,逕自打開盒子拿起一個花生醬甜甜圈。
現在回想起來,她在上課的時候也常戴著墨鏡,不然就是變色片好遮住那對紅眼,這也是種對我們放心的表現嗎?
「我知道了。」接收到明確的訊息,紫音才放鬆一些。我趁機到桌邊拿了兩個甜甜圈,一個給她,另一個給自己。
「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剛想舉手又覺得自己太過拘謹,我乾脆直接看向伊文。
「為什麼伊文會特別想幫我們啊?」我咬了一口甜甜圈問。
「很明顯嗎?」
「妳自己都這樣說過了吧……」
「怎麼說呢……」她用鋼鐵的手指搔了搔那頭金髮,「看到你們過得好,心情就意外的不錯。」感覺得出是斟酌再三才說出的語句,她啜了口一起帶來的咖啡。
我不禁想起初次遇見身為傭兵的她時,那一身絕非善類的氣息。當時的我跟紫音撞見了她不可告人的工作,順手滅口也不奇怪,她卻又默默放走了我們。
她究竟在我們身上看見了什麼呢?
那些也不是我們該深究的事就是了。
「閒話就說到這,我有點事要問妳。」
「要妳馬上回想當時狀況對妳挺嚴苛的,但現在我們趕時間。」伊文連拉張椅子的時間都沒浪費,直接就走到病床前,對著紫音問話。
「嗯,我是還好,畢竟小P來救我了嘛。」紫音一口吃完甜甜圈,擦擦嘴後又偷偷捏了捏我的手。見她那麼開心,一種無功不受祿的複雜心情頓時從心底升起。
「其實不是我的功勞……」在我還沒把話講完前,紫音的纖手和伊文的鐵手就一齊伸到我額頭前。
「「不准再說這種話。」」兩根食指猛地一彈,彷彿腦門挨上一拳的衝擊讓我差點滾到地上,但還是撐住了。
「不要裝得自己沒做事一樣。」紫音緊抿著唇,看起來對我剛剛的話很不滿意。
「現在沒有給你撒嬌的時間了。」伊文的眼神則更是冰冷,我彷彿從她的紅眼中看出了些許當年戰場上的氣息。
「對不起……」
「紫音,以後他再這樣就揍,不打學不乖。」
「明白,早看他這樣子不順眼了。」
兩人的話語雖然是責備,卻也印證了她們托付給我的信任。我的臉一下子微微發燙起來,不只忘記了自己早已和紫音並肩前行,甚至還想甩開做為槍手的責任,意識到這點特別讓我感到羞恥。
我已經不再是過去那個擔驚受怕的小鬼,只要有我能做的事,就不能再像這樣逃避。特別是傷害紫音的威脅還活著的這種時候。
我拍拍臉頰,重新提振精神。
「我們回到正題吧,伊文妳要問什麼?」我開口道。
「妳跟劉芷懿打的時候,她是什麼情況?」她將電視轉成靜音,銳利的目光掃過紫音,問起那晚的戰鬥。
原來她是要問那件事,雖然伊文也來到現場,但她忙著清理天聖盟,實際目擊的人就只有紫音跟我。
我沒有告訴紫音,一來不想讓勝負心影響她的恢復,二來是就憑我們也無法處理。
紫音對這問題有點疑惑,但還是給出了精簡的回答。「那是一對一的戰鬥,她也沒有嗑藥。」
「幹掉她的時候,妳攻擊了哪裡?」
「鎖骨下方,雖然沒刺中心臟,但胸腔也被我捅穿了。」紫音像是在敘述早飯吃了啥,面不改色地說道。
「用的是那把刀吧?」伊文指著電視上鏡頭刻意帶到的染血唐刀,紫音不置可否地點點頭。
電視沒有詳細報導每個天聖盟成員的下落,但親自跟芷懿對戰的紫音想必很確信自己擊敗她了。
「等等,你們有什麼事瞞著我?芷懿不是被解決掉了嗎?」
「我當然也派人去回收現場證物了,但結果不會馬上傳到我這,所以你們兩個就是第一現場證人啦。」
「她……逃走了。」」我看著紫音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說了出來。
「她有後援?」
「不,是她自己逃走。」
「ありえない。」平時一向沉靜穩重的紫音,眼裡難得露出了誇張的訝異。
「那問題就在你小子這了。你當時看到什麼?」伊文將目光轉向我。
「那傢伙她……她原本確實被擊倒了,所以我、我就先去處理紫音……」
我回想著當時發生的情況,在那滿是戰鬥的一晚中仍舊相當異常。
※※※
腦中全是紫音手上血流如注的畫面,我幾乎是直接衝下去處理她的傷勢,更何況我們兩人一刀加一槍,怎麼看芷懿都受了致命傷。
可同樣是某種戰鬥本能,促使我放下繃帶抽出手槍。
雖然腦袋無法理解,但潛意識做出自動的應對。畢竟這種敵人我不久前才剛打過。
意識到那是什麼前,我早已將槍口指向那不知是人是鬼的東西。
那夾雜著淚水和口水的表情已非人類的面容,無視還在冒血的胸口,顫抖著用手腳支起身子。
原本以為即將死去的劉芷懿,居然反弓著身子重新站起來。那違反人體工學的動作,就像靈異片裡的駭人場景。
手裡G19早已對準,我並非不敢開槍,而是下意識理解到失準的代價。
如果不能一槍制敵,就會換我命喪當場。
眼前的敵人說穿了也就是個特別的感染者,但那彷彿隨時都會暴起的震顫,與強行燃燒餘命的行動力卻使我不得不這麼相信。
「你……你你你……還有妳……都得……」她說著幾不成聲的殘破話語,一邊拖著手裡的苗刀轉向我和紫音這邊。
瞄準腦幹,沒有第二次機會。
我將準星對向芷懿張開的嘴,隨著她詭異的晃動漸漸停下,手指在扳機上逐漸加壓。
沉重的空氣猶如腐敗的奶油般不斷凝結。就在緊張的氣氛迸裂前,二樓和伊文戰鬥的傢伙發現了我們。
一陣亂射向這裡掃來,我立刻挺身用防彈板保護紫音,同時持續將槍口對準芷懿……原本所在的地方。
那異質的身影早已消失。
我挾槍速射防止對方逼近,那東西就像隻復活的死貓,劇烈喘息著快速跳開。
一道帶血的身影眨眼間蹬上樓梯,竄進二樓的對外出口。
而那樓梯可還有十公尺遠。
※※※
「抱歉,我是不想讓妳擔心才沒有說的。」我向紫音道歉,她則捏了我的手臂一把。「我還以為你在對付剩下的雜魚,不過你也太小看我了。」
「還有其他值得留意的東西嗎?」伊文繼續問道,我扶著下巴,腦中拼命回放當時的任何一絲細節。
在那之後,我一邊等著伊文會合,一邊死盯著芷懿消失的方向以防她再次出現。隨槍口來回掃動的視野中,地板上的確有個不尋常的東西在。
細長條狀的透明物反光。
「應該是針筒。」
我說出口的瞬間,伊文本就嚴肅的臉色馬上沉得比被壓扁的甜甜圈還難看。
「cyka blyat。」她將半冷的咖啡一飲而盡,同時再拿了一個新甜甜圈,大口咬掉三分之一。
「真的有這種讓半死的人復活的藥?」
「只要出得起價,選項大概比這還豐富。」她隨手指著袋子附上的甜甜圈傳單,上面琳琅滿目地列著十幾種口味。
我跟紫音同時打了個冷顫。
三年前,我的家鄉被出血熱化為地獄,算上後續,死傷也有數以萬計。
當我們從這片死亡與恐怖中努力重建時,卻也有人把這看成武器與生意。
「戰鬥藥的生意好做得很。」
「無痛藥、興奮劑這些不必說,把人僅剩的能量一口氣全榨出來的藥到處都是。病毒只是開發的過程而已。」
「感染者也好、強化生物也好,充其量也只是這類東西的副產物。」
紫音氣得咬牙切齒,三年前她失去了自己的父親。
「有人正在把這種東西弄進來。」
「天聖盟嗎?」
「如果只有他們就好了。」除了天聖盟,想要引進生化武器的可能還有別人?我的腦中開始構思起天聖盟敵人的模樣,但利益和敵意的暗潮洶湧只讓我感到頭昏腦脹。
「話雖如此,這東西也沒有黑槍那麼好買。」
「畢竟能製造的賣家有限。」
「我最初遇見你們的時候,就是在替製造這種東西的混蛋上班啊。」
那場災難到底是諸多巧合的意外還是有人有意為之,一直眾說紛紜,但伊文的說法讓我越來越傾向後者。
「不管怎樣,接下來不是你們的工作了。我會負責對付他們,這是我現在的工作,同時也是贖罪。」或許是從我表情讀出了內心的想法,伊文摸摸我跟紫音的頭,像是安慰我們似地,說著最溫暖的話。
「照顧好彼此,好好生活,千萬別浪費現在的每一天。懂嗎?」
伊文說完這一串話之後,就瀟灑地開門離去。
然後隨即又開門折回來。
「那個,不是伊文妳準備的吧?」
紫音甚至還沒和我對眼,而是盯著伊文忘在桌上的另一袋東西看。
「喔對對對,有人要我轉交給妳。」伊文從袋中拿出一個禮物盒交給紫音。
「她說祝妳早日康復。」紫音不客氣地用小刀拆開禮物盒,裡面是一個精緻的盆栽,上面還附有一張摺起來的卡片。
「那個人是……」我正想問伊文,但被紫音伸手擋住嘴巴。「我心裡大概有底。」她盯著那盆花凝視良久,又拿出盆栽上的小卡讀完,才小心翼翼地收好。
「上面寫什麼?」
「不告訴你。」
她說這話時,嘴角帶著淡淡的、卻仍藏不住的微笑。
紫音不說,我也只能從盆栽上的花來推敲,那是盆花瓣茂盛飽滿,類似玫瑰卻又不是的紫色花朵。憑我的花卉知識別說推敲更多資訊,就連名字都猜不出來。
「這花很適合妳耶。」我看著花瓣貴氣的紫色,聯想起她的名字。
「這是紫桔梗。」她收起卡片,開始對我說起花的事情:「花語是『無悔的愛』。」
我感到內心怦然一動。
「卡片是給我的,但對方說,這花是送給我們的。」紫音伸出手,將我抓緊病床的手握住。
一種內心思緒被完全理清的感覺湧動,不知不覺讓我眼眶有點濕潤。
回望我的那雙眼眸,在這一刻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