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來,平子一直對和乃有著同一種評價。
他總是覺得她很奇怪——平子感覺她在與人來往或生活時,經常有種不協調的異樣感。起初,他認為是因為和乃那無處不在的壞心眼導致的,但很快的,當他察覺到她向來沒有惡意後,他便認為這只是她對普通的表達有所誤解的「單純表現」。
事實上,她的「單純表現」可多了。
剛來五番隊的時候,和乃時不時就會暈倒,一問之下才發現是她好幾日沒吃飯造成的,這讓平子開始監督她進食,最終養成了倆人一塊用餐的習慣。
即便是近年來才引進屍魂界的現世商品,平子也是第一次看見有隊士直接把罐裝啤酒的表面整個掀起來。
如果不是他糾正的話,不知為何,和乃原本有著不知如何是好時就放火燒來解決的毛病。
儘管有些邏輯似乎特別了點,但因為她是個大美人的關係,包含他在內,從來沒有人苛責過她的不平凡,平子也就放心了。
他本來就不排斥特別,何況和乃從來沒做過任何出格的事情,就算有異於常人的地方也都無傷大雅,而且他明白她不過是喜歡拌嘴,他倒也挺喜歡這般熱鬧,平時欺負一下年輕老實的雛森,再跟相較之下成熟些的和乃你一言我一語,她的那些惡趣味,他只要稍加回應,空氣就會變得快活。
平子不會討厭不正經,更不會去討厭願意和他一起胡鬧的和乃。
「話說妳最近到底怎麼了,和乃?」
「你有發現嗎?」
「發現了。詭異的要死,還不快住手。」
思考的事情告一段落後,一直盯著和乃看的平子終於忍不住發出聲音。
睜著茶色的大眼,回過頭來的和乃眨呀眨的,「隊長難道不是因為我有變可愛才注意到的嗎?」
「可愛?」視線從和乃身上一路往上移,平子仰頭望向天花板,「妳跟可愛八竿子打不著啦。」
回想起和乃第一次使用保養品時,就因為她感受到臉在吸收著什麼,以為這是不自然侵入反應的她便生火要燒自己的臉,抓著她雙臂將她迅速從火堆裡抱回的平子可嚇得不輕。
比起可愛,更多的是讓人操心——仍舊看著天花板,知道和乃只是獨自在鏡子前試圖擺弄表情的平子深呼吸了一輪。
回過頭去將臉埋入蓬鬆的毛髮裡,瞇著眼的和乃氣鼓鼓的抿起唇,「......隊長明明總是在搭訕女性,卻一點也不了解女性啊。」
「我可是女性專家啊白癡。好比說......」平子扯開嘴指著她,「雖然不知道妳在搞什麼,但想變可愛的原因肯定是看上哪個傢伙了吧?」
沒有聽到答覆,也不見臉色變化,但些微的一顫已經讓平子明白自己的推論是正確的。也因為看到那肩頭難得的不穩定,他也收起了輕浮,當即正經了起來。
「怎麼了?妳看上的傢伙把妳嫌了一頓?」
「不,沒有這回事。」
「沒有否認看上了誰啊。」
閉上了眼睛,和乃的面上掛著極淺的笑容,「......我說,隊長。」
「幹嘛?」
「......男人都喜歡可愛的女孩子嗎?」
「......」
平子知道,和乃總是只將真正的情緒藏在細微的神色之中,且不知是否刻意所為,他認為她就是透過這種隱晦的方式把掩藏的訊息透露給他知道的,否則她也許可以做到毫無破綻。
他也只是,有這種預感而已。
望著鏡子裡映出的神色沉默了片刻,平子終於開口,「誰說的?」不等睜開澄澈大眼的和乃回覆,他眨了下吊兒郎當的眸子,「男人就是喜歡性感火辣美女的生物啊!」
聞此言,和乃眨巴眨巴的看著平子,而後她微敞雙唇思考了片刻,之後便一臉稀鬆平常的扯開自己的衣領。
「給我等一下——!誰讓妳脫衣服了?」
「因為有被稱讚過的關係,我對性感還挺有自信的。」
「妳在奇怪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了啊和乃!」
「為什麼要大驚小怪?隊長真奇怪。」
「覺得這沒問題的人才奇怪!妳以前到底都在什麼環境生活啊?」
回想起弱肉強食的虛圈,被平子緊緊將衣服拉回的和乃不假思索的答道,「大家基本上都沒穿衣服的地方?」
「雖然我有點好奇但還是當我沒問吧。」當即阻斷這個話題,平子在替她整理好衣領後這才鬆開了手,「......所以,妳看上的傢伙——妳喜歡的難道是我嗎?」
瞪大的茶色眼眸將身後的男人在鏡中的身影也納入眼底,和乃在靜默之中微微垂下眼簾,隨後輕輕勾起唇角。
「妳的笑容超級失禮的,和乃。」
「隊長會在乎禮儀的話連我都會感到害怕的。」
「我是什麼違法亂紀的混帳嗎?」
輕笑了幾聲,和乃轉過頭來,「我當然喜歡隊長,但不是那種喜歡。」
「我知道。」不帶任何一絲戲謔,平子正經八百的看著她。
和乃非常喜歡平子,恐怕五番隊沒有人不知道這件事。
平子的腦袋裡可以想出上百種她喚他「隊長」的聲音,這都拜她整天黏著他所賜。
也許,他不討厭這樣的理由可以單純的只因為她是個美女。
見他並不排斥,和乃將眼睛瞇成了月灣,「隊長可是世上最棒的隊長人選!」
她的笑靨如花,平子的腦海裡卻想起了背叛自己時的藍染,想起了那個指控自己不信任他的藍染惣右介。
也許,他不討厭這樣的理由,是因為他想知道她看似全然信任的心情裡頭為何會有雜質。
那雜質是如藍染一般惡意滿盈的偽裝,還是如嬰孩一般天真滿溢的徬徨,平子還不清楚。
他,真的不清楚。
「這麼說我可是會做惡夢的啊。」
「呵呵,那是我的榮幸。」
「妳果然是惡魔吧!」
每當看著平子激動的反應,和乃總會樂呵呵的輕笑,今日也是如此,此刻也一樣。
「......對了,隊長。」
「嗯?」
「只有兩個人的時候,我能不能喊你『真子』?」
彷彿她問了沒必要的問題似的,平子只是眨了下眼睛,「一開始我不就說了嗎?不用那麼拘束,就算是在大家面前要這麼叫我也無所謂。」
「我知道。但是,那時你是對著所有人說的......」不等平子反應,微微歪起腦袋的和乃稍稍聳起肩來,「我現在——是在單獨向隊長你提出要求喔?」
那看似單純卻又無比狡猾的笑容,總是讓平子難以招架。
每當和乃談及個人感受的時候,平子都覺得,這就像是有正確答案的非選題。
她在渴望著什麼,而他知道該怎麼回答來滿足她所渴望的結果。然而,他始終不明白那渴望的源頭究竟是什麼。
「妳老是意外的在一些地方很重儀式感啊。」面對彷彿承認的笑而不答,閉起眼來的平子搔了搔頭,「既然妳硬要說成是要求的話......」睜開眼,他如往常般露齒笑著,「准了!」
隨之而來的笑臉依然如此燦爛,但這回平子卻更加感到擔憂。
這過分完美無瑕的笑意,讓他懷疑自己並不是找不到答案。有些時候,不是答案的找尋出了錯,而是題目打從一開始就並沒有顯現。
就像是,她還沒有想讓他知道為何她一直在探測人與人之間的距離一般。
最終,平子也沒有問出和乃在意的對象是誰。或許今天他本來就不可能問的出來也說不定,只是,平子總算能肯定她有什麼心事了。
即便她一向笑臉盈盈的,她卻始終試圖從他身上找尋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