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甚麼讓你活下來的?」拾荒者面對眼前的探索者這樣一問。拾荒者面無表情的以火鉗撥弄著火堆,他們兩人正躲在一處廢棄工廠的坑道中取暖。
「你是好奇還是懷疑?」拾荒者看著探索者真摯的眼神,感覺自己是犯了傻。
「我是最後一個活在這小鎮的人了,帶我生存下來的那幾位,不是後來染病,或是因傷死了。我只是足夠幸運,碰到了有勇氣教我生存之道了老師,以及在接下來的日子很巧合地湊足了生存下去的條件機會。」拾荒者簡單細數這些日子一些奇怪遭遇,也察看著眼前探索者深感好奇的表情反應。
拾荒者略為講述在這末日之境上生活數十年的平常,探索者則是拿出了筆記在有問有答的狀態中互動熱烈,雖說全程拾荒者都是冷冰冰的談論這些過往事,在某些激烈時刻也沒有顯得語氣急促,只是平靜地講完那些在當時生死一線的危險時刻。
但最讓拾荒者感到震驚的不是他回憶起這些往事,而是面前年輕的探索者。如果他的記憶沒錯的話,這名從外地穿過的探索者應該是末日之後出生的人類。這個事實在初次見到這位多年來未再見過一名活人的拾荒者來說,不下任何驚嘆的故事與險境。
「所以聽完了你的故事,你不好奇我從何而來嗎?」探索者是以一餐換來拾荒者的一宿保護,作為賓客他略為簡單的談論了拾荒者未曾聽過的生存地,需多的想像從過去塵封的猜想中浮出,而人類的命運這種巨大的詞彙早就被這位形單影薄的拾荒者拋諸腦後。
「我不太在意。如果我在乎人類的存續,想找到那些生存下來同胞的蹤跡。我想我在多年前就會出發離開這小鎮,就跟你一樣。」
「不不,你過獎了。這是大夥們的計畫,生存區建設起來之後總長期望我們不僅僅是末日後的新生證明,他希望我們去尋找其他地方的火種來延續人類的文明。」
「很偉大的夢想,不是嗎?看到你這麼充足的物資補給,甚至還給你們交通工具。我起初還擔心你是因為糧食不足被遺棄的流放者呢?」
「流放者?」
「這是以前那些講述末日故事中的一些劇情。主要就是像你這樣的生存區因為物資不足而不得不選擇放棄某些人的道德抉擇。」
「道德啊,我也只是聽過老師聊過一些,那是一種社會規範對吧?」
「那是我們希望成為甚麼樣的人,選擇做出甚麼樣的作為,並且得出怎麼樣的結果的一套框架。你會不會好奇我這一個人怎麼說話還如此流暢?」
「你不這麼說我還真沒想到呢。」
「練習啊,一個人的自言自語,擬人化的精神反映還有詩人般的性格。教我生存下來的老師,起初也說過我不適合活下去。我也……曾經數度認為這一切都沒意義,自我了斷的念頭從沒有斷過。不過就是因為這樣,才會在真正面對這種抉擇時,感覺到自己實際上是有其他的選擇的。」
「是……想像的力量帶給你勇氣的吧。」
「這只是我活下去的另一種武器而已。至於你的提議,讓我在想想看吧,我還有要送你離開小鎮的任務還沒履約呢。」
拾荒者讓探索者留在營火邊取暖,自己則是走到戶外,想像著自己的過往,現實以及未來。
活下去,是否強制於人類任何的選擇?
我想並沒有。活下去這個定義是非常自由,抽象且模糊的。甚至說有人希望以死亡來拯救自己的生命,對他們來說這也不妨是另一種的生存,不論是以肉體形式存活,或者成為另一個人內心存續下去的動力,那也是一件非常美妙的結果。
所謂的末日,這是另一種對於活下去的一次檢驗。因為那是理解最後的日子所做的掙扎,有可能這會是一場遙遙無期的長征,最終你的選擇導向了穿越末日的迷霧,走出絕望的低谷,懷抱信念然後背離末日的威脅。
還有的末日,則是真實的終結之日。我們所有的情感、欲求、願景與想像都會在某個時刻終結。最後的時刻將至,所有的線都將在此遏止。
在這最後的分分秒秒間,選擇自己想要如何面對自己的離去。有人依慰在愛人身旁,不論是想平撫恐懼,還是渴望能在溫柔中被虛無吞沒,也有人有著一段未解的執念,想盡力氣去攻克自己最後的目的。
當然也有那種從不願意相信,甚至是直視末日的可憐人。他們被活下去的意念沖昏了理智,在沒有出口的迷宮中失去方向抱頭鼠竄,甚至可能毫無判斷力的作為只求毫無希望的赦免。他們的恐慌壓過了人格,歇斯底里的盲信使他們瘋狂而卑微。
在經歷著末日摧殘的人們會展現出的樣子,大多是瘋狂而獨裁。因為他們是被大自然天擇選上的生存者,他們依靠技巧與判斷穿過生存的迷霧,是獵手也是狡詐的獵物,每分每刻都在思考著如何生存下去,就像全力以赴的獵食者與豪不懈怠的機械,他們眼中就像一團薪材烈火的野獸,野性與理智融合的倖存者。
他們是不是失去了對生活的想像,只是一頭在叢林法則中遊蕩生存的野獸,這點我不得而知。
所謂的人多數都是以集群生活為主的團結者,以各自擅長的方式應對生活所需的方方面面,有人擅長建造,有人適合栽種,有人懂得捕獵,提供防護、餵養與覓食等生活所需,同時以集群方式承擔生存的總體壓力。
集群生活用一種集合體的方式協調生存與適應壓力,同時集群一份子雖貢獻齊力也同時理解集群有著個體與個體之間的壓力,集群的內外壓力同時使這個群體包含著團結與破散的風險以及強化的可能性。
我們對末日的想像是基於我們對個人內在的一種終結慾望的發散。這是命定之死,生命的絕對數,無人能逃脫的命運。但我們依靠著想像來排解壓力、抒發恐懼並且懷抱希望。
在這裡的希望並不是一種否定態度,而是理解終結帶來的意義而誘發新生的夢想,個體的死亡導向群體的進化,我們一步步地使其強化整體前進未來的無窮機會,在末日的誘惑與激勵中發掘人性的超越自然。
有人用子彈來對抗末日,有人用書籍來解放末日,有人則身懷信念使這個人類擁有的“末日”概念能夠淬鍊人性的意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