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警鈴大作,將緋紅色頭髮盤的端莊整齊的女子緩緩從床墊上睜開眼睛。
她只覺得腦袋稍有昏沉,但視線不怎麼模糊,彷彿沒睡著似的,就和往常一樣。
輕輕的,她那雙戴著手套的手摸上了胸前的十字架。
「神羅!目標已經進入通道!」
「......好的。」
「還愣著幹嘛?快去幹妳該幹的!」
「對不起,我馬上就來。」
廣播那頭罵得兇,被喚作神羅、全身衣物將頸部以下包裹的嚴實的成年女性很快爬起身來,在快步移動之際,一隻手突然壓起左肩來,另一隻手則迅速的整理了下衣裙。
昨日也有敵襲,她一不小心讓對方砍得太深,就算除掉目標的獎勵選擇了比平常粗製濫造的好上不知幾倍的藥,她的肩膀這會兒還是疼得厲害。
就算她的身體再怎麼特異,她也還是肉做的——又揉了幾下肩膀,神羅這才騰出手來繼續整理儀容。
就像並不需要完成任務也能盥洗和更衣那樣,好好維持乾淨整潔對神羅來說一向很重要,要不然麻樹見了可是會說話的。
將頭髮上的蝴蝶結都紮穩了,快步行走的神羅很快的來到最後一道電子門前,等待管理人員將門給打開,讓她得以將入侵者處理掉。
在厚重的門緩緩開啟之際,神羅只想著這目標來的正是時候。
比起雜物、訓練和測試,殺死入侵者能夠獲得的東西一直都優渥的多。
希望今天能夠吃荷包蛋——在門徹底打開時,神羅一面這麼想著一面踏了出去。
「什麼啊,還以為會是多困難的任務!」一個指頭扣在扳機上的男子胸有成竹的勾起一邊嘴角,「只要把這個女人殺掉,欠殺聯的錢就能一筆勾銷,對吧?」
神羅看著男人自顧自的透過無線電耳機對講機與不知何人在對話,就像她每一次看到的人都會做的那樣,她不明白為何那些人總是這樣,她只是在剛踏進房內,就和往常一樣縮著肩膀並雙手抓著胸前的十字架。
她準備大掃除了,每次麻樹都是這麼跟她描述這種任務的,畢竟,就算搞不懂他們千百種到來的理由,但根本上都是來殺她的,把這種找麻煩的存在清掉,和掃垃圾沒兩樣。
在得到耳機另一頭的人應允後,男子很快的舉槍指著神羅,「好了,雖然挺可憐的,但為了我的自由,妳就乖乖去死吧!」見眼前的柔弱女子低下頭來緊握十字架,他絲毫沒有停手的念頭,「抱歉啊,我會記得感謝妳讓我有機會實現我的夢想的!」
「夢想......」
「砰!」
「啪!」
「噫......!」
只見那個嬌小的女人單憑一隻左手便一把將他射出的子彈捏住,彷彿像是接到球一般輕鬆。
男人嚇得冒出了冷汗,可他沒有放棄,也不管神羅在思考什麼,他朝她連看了好幾槍。
然而,神羅輕鬆的左閃右躲,便又毫髮無傷地站在那裡了,這讓男子驚慌失措的多壓下幾次扳機,甚至都沒有注意到已無子彈這件事。待他發現以後,他慌忙的掏出彈夾,還因手滑而掉到地上,嚇得他趕緊彎下腰來撿了好幾回才重新握到手上裝填。
不顧他的狼狽,神羅只是死死掐著手中的子彈獨自陷入了思緒。
來殺她的人,總看著她可憐,卻還是在說著自己殺她的原因後對她動手。
神羅能夠理解他們有苦衷,但同樣的,她把他們殺死也是因為她也有所謂的「夢想」,她並不覺得有哪一方做錯了,只是,只有生的人才能繼續追逐自己的目標。
像她的夢想,就是再次見到樂。
也許是受了教育的關係,又或許是麻樹那滿口為她好的言詞總伴隨著違和的行動,神羅慢慢認知到,人與人之間的情感可能並不相通。
儘管樂對她是如此的溫柔,愛著樂的她可能不一定被他所愛著。
雙方對好意的認知也許是不同的,這樣的事實令神羅感到難受,可即便如此,她依舊愛著樂,她只是明白了情感並不是單方面定奪的,但她始終將樂放在心尖上這點絕不改變。
不會改變的,還有那雙失色的眸子映出的男人的笑容。
神羅從來不覺得,麻樹所傳達出的笑意與樂有半分相似之處。
她總有一天要離開這裡,離開麻樹,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早日與樂重逢 。
過去了這麼多年,麻樹依然沒有讓她成為ORDER的意思,她就只能不斷的努力剷除他所說的威脅,好獲取他的信任,直到他覺得她足夠可靠、有當上ORDER的水準。
她在書上見過的,夢想這種東西,就是因為難以實現,才會這般夢幻。
所以,為了見到樂,神羅無論如何都會咬牙撐下去。她拼命的訓練和殺敵,盼望著總有一天,她能夠和樂一起成為ORDER ,就像麻樹偶爾會跟她講起的那樣,樂也在為此努力著。
「......我也有要實現的夢想。」
「什......什麼?」
「所以我不能死在這裡。」
稍稍鬆開手,沒了加壓效果後,方才接住子彈造成的傷口這才滲出了些微的血,就讓神羅的神色忽地變得陰冷。
「啊啊......」被她這副轉變嚇得不輕,感受到生命即將被輕易奪走的男子甚至都無法好好舉槍瞄準她,「我的戀人還在等我......我也......我也不能死在這裡啊!」
在還沒完全鬆開手前,男人的話就已經傳到神羅耳裡,她下意識的趕緊重新握起,但理智也已在她聞到血腥味時斷裂。等她徹底清醒時,她已一刀往男子的手掌刺去,將他釘在地面上,自己則跨坐在他的身上,握著的刀的手毫無放鬆的跡象。
「啊啊啊啊啊!」
「......」
「饒了我吧!饒了我吧!我不能死!我不能死啊!」
因為自己的出血量不高,光是造成他這麼點不致命的傷,神羅就能夠恢復神智。
左手依然緊緊捏著子彈,她低著頭看男子驚恐的連連呼喚著不知是何人的女子姓名。
「請問——那是誰的名字?」
「啊啊......那是我的戀人......」
「戀人......」
也不知是看神羅沒有進一步動作,還是方才的恐懼讓他心防潰堤,男子劈裡啪啦的講述自己一路走來有多辛苦。
之前女友重病,他到處借了許多錢,走投無路之下才和殺聯借了好一筆來應急,這才把人從鬼門關前救回來。但這人是沒事了,殺聯要債的倒是陰魂不散,男人心想,要是能把這筆錢還清,他以後就再也不碰殺手這行,找其他不沾血的工作,和終於恢復健康的女朋友展開新的生活。
悲從中來時甚至都哽咽了起來,男子忽地瞪大眼睛惶恐的看著神羅,「我不會再打妳的主意了,妳就放過我吧!要是命都沒了那一切都完了......!」
見他苦苦哀求,神羅沒有說話。
她完全能夠理解想要跟喜歡的人一直待在一起的心情。但她能夠給予支持的,也就只有對這份情的感同身受而已。
「可是麻樹先生說了,進了這裡的人都得死。」神羅微微垂下眼簾,「不然,我會沒有辦法完成夢想的。」
眼看她似乎又要出手,冷汗直流的男子想到她剛才還會靜靜聽自己說話,至少應該不是冷血之人,於是他連忙試著動之以情。
「妳——妳就沒有重要的家人、朋友還是戀人嗎?」
「......」
「我也只不過是想要跟重要的人好好生活而已......!」
見她雙唇微敞,應能逃過一劫的可能油然而生,男子趕緊接續說道,「這樣的心情——妳懂對吧?」
「......是的。」在男人面露喜色之際,神羅微微點了點頭,「我能理解。」彷彿為了回應剛才的故事似的,她也開始說起自己的事,「我最重要的人,現在還在殺聯的孤兒院裡,我必須好好努力才能再和他見面,所以......」神羅緩緩將還緊握著的左手半舉起,「對不起,我是不會讓你活著的。」
當她準備鬆手,讓血腥味得以飄出致使自己展開殺戮時,面色絕望的男子忽地大笑了起來。
「在殺聯孤兒院那裡的人?妳是傻還是瘋啊?那裡怎麼會有人?」
「......是真的,樂就住在那裡......」
「住在那裡?哈啊——?」
不明白為何男子突然開始自個兒咕噥起來,神羅只是停下手邊動作,看他的表情彷彿見鬼那般變得愈發蒼白。
「會被關在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還用這麼多層的門關的嚴嚴實實的傢伙,怎麼想都不可能正常才對啊......」男子渾身發顫的自言自語道,「又是徒手接子彈又是胡說八道的......殺聯從頭到尾就沒安好心......這擺明了是想讓我對付一個瘋子啊......!」
神羅瞧了瞧他的手,也沒見那出血量有大到需要他這般緊張兮兮。若他是因為不信她能夠在孤兒院和樂有過一段美好的時光,她也不覺得這是什麼需要大驚小怪的事,她並不在意其他人對這份回憶的評價,只要她自己覺得珍貴就行。
覺得男人是死到臨頭開始胡言亂語,過去她殺死的人當中也有這樣的,神羅沒有想太多,就是打算直接送他上路。
那手還是沒能順利張開,因為男子在那一剎那成功制止了神羅的殺意。
「殺聯的孤兒院明明好幾年前就已經被火燒的什麼都不剩了!」
「你說什麼......」
男子只是悲觀的大叫著,卻也帶動了神羅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