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明:
《合》20407是一塊殘碎的肩胛骨,同見於《殷虛書契前編》4.46.3,如上方的綴合圖版所示。由《前》4.46.3較完整的拓本來看,這一塊甲骨的卜辭行款朝向骨邊,符合師組卜辭的行款規律,根據綴合後原邊的弧度來看,筆者認為這可能是一版臼角在右的左胛骨。
關於這一版的卜辭,歷來釋文多如下方的釋法,如《合集釋文》、[1]《摹釋全編》、[2]《校釋總集》,[3]而《摹釋總集》對於曰字略帶保留,仍將其釋為口。[4] (1)〼王貞:馬方〼亟口(曰):喪抑。〔五〕月。(合20407)
《合》20407將曰寫成口形,而少刻了「象口氣出」的指事符號。諸家釋成曰是將口視為曰的省體,但從其他曰省成口的其他卜辭辭例來看,這是少數出現在黃類字體的現象。[5]同樣是師組卜辭的《合》20676有一個喪字作「
」,也是上下左右皆有「口」字且構型相近的類型。筆者認為此處《合》20407的舊釋「口喪」也許是喪字上面的口型部件寫得特別大而導致的。筆者在整理部分師組卜辭之後,發現《合》20796應當可與此版綴合。綴合並調整後所做的釋文如下: (2)辛未卜,王貞:馬方〼自今三歲亟。 喪抑?毋執?五月。(《合》20407+《合》20796)
雖然上方卜辭與下方卜辭的行款略有差異,錯開的程度甚至接近了一行,但筆者仍將其視為一條卜辭,原因有二:一是師組卜辭的文字大小及行款本就「靈活多變」,[6]《拼集》0056的A版(即《合》08988)行款便與其相似,均是某個字寫得較大之後,壓迫到另外一行的卜辭位置,使得其行款開始有了錯行的現象。這一版同行之間的卜辭漸趨斜行,是因為「雍」寫得太大的緣故。這種現象表示了這個時期刻手的刻寫習慣並不甚拘謹且靈活。二是二版胛骨合併後,並沒有造成完全不可通讀的狀況,仍有一定的脈絡可循。 《拼集》0056摹本局部[7]及筆者《合》20407綴合摹本
在另一版同樣是馬方訊息的卜辭中也可以見到刻手極為靈活的刻字方式:
《大系》01646(《合》20613)
甲骨卜辭中「自今」後面多有接續表達時間關係的辭例,如《合》01086:「自今五日雨」等,「自今某某」表達了由今日至未來某一段時間之內的意思。卜辭後面改作「某歲」顯然也是用來表達時間的。此種自今某歲的「歲」張秉權認為是「紀年的痕跡」,[8]夏含夷推論「歲是每一農年之後的例行祭祀,故歲與歲之間的週期約可視為自然週期中的一年」。[9]自今某歲即類似於「由現在到未來某年之內」的意思。[10]《英藏》02050有一條卜辭卜問「自今五歲王其有〼」即是問由現在到未來的五年之內,另外《合》24612「〼卜,出貞:〼自今〼歲王〼」雖然卜辭較殘,但有很大可能與《英藏》02050屬於同文例。 而「亟」在甲骨文中常出現於占卜是否有憂的辭例中,如《拼集》111「亟其有來艱」,《拼四》1006+《合補》1480的綴合中也出現了「亟其有舌」的辭例,[11]黃天樹認為這裡的亟是副詞,表示「急速」的意思,卜辭表示很快有壞事情要到來。[12]謝明文又引庚壺等金文資料佐證,認為釋「急、疾」是可從的,且《合》13637反面的殘字應當是「曰」,《合》13637的亟的用法也應當釋為「急速」。[13]筆者的綴合正好新增了一個「亟」出現於時間詞後方的使用例,但是若要將「亟」視作修飾動詞的副詞,則必須假設「自今三歲亟」後面的動詞是被省略了。[14]筆者認為,此處「亟」的用法詞性為何,尚須後續的綴合以及其他例證來判斷。 (文章於2025年4月11日補充)
[1] 胡厚宣主編:《甲骨文合集釋文》(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9年)第20407片。 [2] 陳年福:《殷墟甲骨文摹釋全編》(北京:線裝書局,2010年),頁1819。 [3] 曹錦炎:《甲骨文校釋總集》(上海:上海辭書出版上,2006年),頁2341。 [4] 姚孝燧主編:《殷墟甲骨刻辭摹釋總集》(北京:中華書局,1988年),頁448。 [5] 如《合》37866及《合》37868。但卜辭確實有以某曰為命辭的例子,如《合》03297:「戊戌卜貞:王曰侯豹毋歸」。 [6] 何會:《殷墟王卜辭龜腹甲文例研究》(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20年),頁202、205。劉影對於師組卜辭的行款也有類似的說明,詳見劉影:《殷墟胛骨文例》(北京:首都師範大學出版社,2016年),頁43。 [7] 黃天樹主編:《甲骨拼合集》(北京:學苑出版社,2010年),頁61。 [8] 張秉權:〈殷代的農業與氣象〉,《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第49本2分(臺北:中央研究院歷史與語言研究所,1978年),頁277。 [9] 夏含夷:〈由商周文獻試論歷史時間觀念之形成〉,《臺灣師大歷史學報》第42期(2009年12月),頁9。 [10] 陳夢家推論商代的「歲」可能源自於對穀物生長周期的觀察,後引申為時間單位,並且「卜辭之歲究竟是三個月還是六個月,則限於材料,未能一定。」但如夏含夷等學者均不認為商代的農業環境能支持一年收穫二次以上。詳見陳夢家:《殷虛卜辭綜述》,頁228。 [13] 謝明文認為這裡的殘筆是「曰」,應是由「王占曰亟其有」的角度去判斷的。但由筆者的綴合來看,於時間短語後方加上亟形成「某歲亟」是成立的,則此處也有可能是「日」。詳見謝明文:〈談甲骨文中的兩例「舌」字及相關問題〉,《甲骨文與殷商史》新十一輯(2021年11月),頁239-240。 [14] 《合》10202也有「副詞+動詞」的「亟逐」,謝明文於文章中已認為此處的「亟逐」同黃天樹所說,當釋「急速」作副詞用。詳見謝明文:〈談甲骨文中的兩例「舌」字及相關問題〉,頁2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