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熱的夏季午後,天花板的電扇正嘎嘎嘎地轉動,我滿身大汗平躺在鋪著竹蓆的床上,希望能夠汲取一點清涼。
夏天待在沒有冷氣的房間裡還真是折磨,不過也只有沒冷氣的房間租金才能夠這麼便宜,所謂有一得必有一失。
縱使在都市也能聽得到擾人的蟬鳴,聲音大到我不得不清醒,但是沉悶的空氣又使我昏昏欲睡,我就這樣夾在昏沉與清醒之間,繼續與我的床鋪纏綿。
然後,電話鈴聲突然響起,我不得不在臥榻與電話之間做個抉擇。
「嘖!」不情願地,我起床接了電話,悶熱與煩躁讓我的心情不甚好,口氣自然也差了起來。「喂!」
「喂...」手中的話筒傳來有些怯懦的女聲:「請問是陳肇啟先生嗎?」
「我是。」驚覺自己的不禮貌,我趕緊壓下心中的不愉快,希望稍微化解方才氛圍不好的尷尬。「請問有什麼事嗎?」
「您好,我是您父親的看護,敝姓施。那個...」女子簡單地做了自我介紹,但是接下來的事情似乎讓她有些難以開口。
「我爸怎麼了嗎?」我語氣平淡,但多少大概可以猜出看護要說些什麼。
「呃...是這樣的,您的父親希望能夠見您,不知您是否方便來院一趟?」看護簡潔又不失禮貌地說完她來電的用意,不過似乎可以預期會聽到怎樣的回答。
「對不起,我不方便。」說完,我就準備要掛上電話。
「等...等一下!」看護急切地大喊,希望能阻止我的動作,顯然她是成功了。
「還有什麼事嗎?」我冷淡地問。
「陳先生他...您的父親...」看護的語氣似乎有些哽咽:「最近情形不是很穩定,可能隨時都會離開...難道您真的不能來見他一面嗎?」
那種父親?如果可以的話我真的希望再也不要見到他了,請看護只是盡我應盡的義務而已。
「對不起,我很忙。」
「陳先生!陳先生....」
我掛上了電話,沒有一絲猶豫。
父親是個怪人,我跟他的感情從小就不好。
不,這麼說也不對,應該說我們曾經要好過,是從某天起,我跟父親就疏離了。
20年前母親失蹤離家的時候,我還記得自己曾經抱著流淚的父親安慰他,但是從哪天開始跟父親疏離了,我也不是很記得。
唯一記得的是,跟父親相依為命的我,常常跟著父親搬家,有時候很突兀,連東西都來不及收拾就離開了,彷彿是在躲避什麼東西。
但當我問起搬家的緣由時,父親又總是吱唔其詞,被問得煩了就出手打我,尤其他喝醉時打得更兇。
於是我15歲時也離開家,父親反而沒再搬過家,一直到我念完研究所時都是如此。
兩年前,偶然聽聞父親的鄰居叔伯說,他狀況不是很好,要我回家看看。
嗯...真的不是很好,但是我也沒有意思要照顧他,因為有的裂縫破了就補不回來,也許有人說我太絕決,不過他們既然不是我,就不要任意評斷我的行為是否合理,我也不想理會。
於是我把他送到鄰近的療養院生活,偶而聽聽看護報告我爸狀況。
顯然這個看護是新來的,所以她不知道我是絕對不會去探望他的。
想起了一堆無聊的往事讓我有點心煩意亂,果然還是不應該接那通電話的,難得的長休我還是比較想跟我的床約會。
天花板上的電扇依舊旋轉個不停,發出了嘎嘎嘎的噪音,身上黑色的西裝還來不及褪去,汗水倒是將我額前的髮絲浸潤得有些凌亂。
我買不起地,只能簡單地將父親火化,曾經強壯的父親現在只剩下眼前的一罈陶壺。
我麻木地想著今天火化的儀式,因為父親沒什麼親友,只有隔壁的王伯伯來為他上了香。
有點淒涼。
我由床鋪上起身想拭去額頭上的汗水,卻才發現我連眼睛都濕了。
望著空蕩蕩的房間,湧然而生的一股孤獨感,我到底是為了誰在流淚呢?
電話聲響起,這次會是誰呢?
「喂...」我隱忍著鼻頭的哽咽,接起了電話。
「請問是陳肇啟先生嗎?」話筒傳來的是沉穩的男聲,聽來有些年紀,但是卻讓我不禁愣住了。
「是的...我是...」我ㄧ邊猜想他是誰,一邊盤算著各種可能性,因為父親從未提起過自己的家人,我一直以為父親是獨子...
「我是你大伯。」神似父親的腔調與聲音這樣說著:「你要不要讓你爸回故鄉?」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