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幹線上的四十分鐘，
我的頭靠在椅背上，
眼睛始終看向窗外，
隨著那些景色快速的通過，
我的腦內也不斷的想著關於家裡的一些事情。
我的表面看似平靜，
腦袋卻不斷劇烈的工作。
......有股壓力，
一股無形的壓力......
我想我應該一直逃避著要回家這件事......
我知道我的壓力從何而來......
我想.....是那些我對母親的回憶，
還有我那一位父親，
這些就像是不流動的空氣，
在在都令我喘不過氣。
我輕嘆著氣，
對於正在往回家路上的這件事情感到無奈。
看看也快到該下車的站了，
我拿起手機撥出了電話。
.....................
.................
我拿著行李下了新幹線，
從下車的門口往前走了三、四步，
停留在原地。
我覺得自己必須為回家這樣的事情做心理建設，
曾有哪一家的孩子回家需要做這樣的事情呢？
我輕輕皺起眉頭，
對於想到這些事情的自己不禁感到有些好笑。
總是該面對。
我將視線移到正前方，
慢步走向車站出口。
.....................
.................
我剛從車站出口走向外面，
正準備將視線調整搜尋智和子阿姨與蒼麗時，
一抹身影撲進我的懷裡，
緊緊抱住我，
讓我嚇了一跳，
險些站不住腳。
「姊姊！」
在瞬間我認出了這個令我熟悉的人影，
正是我的繼妹─日暮 蒼麗。
她的髮型改變了一些，
瀏海剪平齊眉，
看起來像個大型人偶，
相當可愛。
「我回來了。」
我微微低頭，
盡量讓自己扯出了點微笑，
用空出的手輕輕的摟了懷中的人。
「歡迎回來！姊姊。」
蒼麗仰起臉對我微笑，
嘴裡吐出貼心的話語。
在我看到她仰起臉的那一瞬間，
我竟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閃過腦......
我竟然......
下意識地覺得......
她當時會墊起腳尖朝我的臉輕吻.....
天啊.....
我真是昏了。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
她......
是我的妹妹.....
我抑制自己心裡異樣的感覺，
不著痕跡的將她推開我因為這樣的想法而僵硬的身軀，
嘴邊還是帶著微笑。
蒼麗順手接過我手中的行李，
空著的那隻手繞過我的手臂挽著，
帶著我走向車子。
.....................
.................
一下車走進家裡，
心裡已經有準備要面對在客廳看報紙的父親，
但一進去並沒有在客廳看到那男人的身影，
有的只是一些在桌子上的一些過年應景的東西。
這不禁令我小小的鬆了一口氣。
「小凜，
今天過年妳能回來團聚真是太好了，
晚上我做點妳喜歡吃的東西。
妳可以先回房間稍微休息一下，
晚餐再下來。」
進門不久，
智和子阿姨帶著微笑如此對著我說著。
正當我想小聲地向智和子阿姨詢問關於父親的事情，
樓梯傳來向下走來的腳步聲。
我忍住了即將要脫口而出的問題，
抬眼正好看到了那個我想知道他在哪裡的那個人......
我的父親─日暮 真誠。
我收起有點驚訝的神情，
很輕的嘆了一口氣。
「父親，
我回來了。」
我抬眼望向他的臉，
面無表情，
聲音也不帶著溫度，
制式性的出了聲。
父親僅淡淡的瞥了我ㄧ眼，
點了一下頭，
這樣表示他有聽到我說的話，
隨後就往客廳的方向走去。
但是當他走過蒼麗的身邊時，
卻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萬般寵溺的感覺。
我迅速撇開頭，
讓視線逃離那些片段，
盡量讓自己不露出任何表情，
盡量讓自己不在意。
是啊......
真荒唐......
也沒什麼好在意的，
這本來就是既定的模式，
在我離開這裡之前就是這種樣子，
我又怎能妄想當我回來時會改變些什麼。
「智和子阿姨，
我先上樓整理行李。」
我轉向智和子阿姨，
故意展開出燦爛的笑容，
走上樓梯前，
我還伸手摟了摟她。
我真幼稚。
我相信智和子阿姨一定也知道我這些舉動下的意圖，
我清楚明白這樣的舉動並不會有什麼特別的影響......
我只是......
不想讓自己......
......顯得太過狼狽罷了。
.....................
.................
打開房門，
我隨手關上門並且鎖上，
隨手將行李亂丟在地上。
我巡視了一下自己的房間，
什麼都與我離開家之前一模一樣，
家具上都沒沾有灰塵，
想必是智和子阿姨都會來幫我打掃吧.....
我走向窗口，
輕輕的推開一些，
讓房間內進入一些冷空氣。
冷冷的風吹上我的臉，
讓我覺得很舒服。
而後我保持著開窗的狀態，
將窗簾拉上。
我隨手脫下自己的外套掛在椅背上，
然後就一股腦兒地就撲上床。
我將臉埋在枕頭裡，
緩緩的將身子轉側睡，
只有在這喏大的空間裡我才有安全感。
只有在我的房間內......
我閉上眼輕輕的呼吸著，
聞著這個空間裡屬於我自己的味道，
我順手拉了棉被蓋在自己的身上。
.....................
.................
我再次睜開眼睛，
是因為聽見輕輕的敲門聲。
四周都暗了。
我眨了眨眼，
努力看清東西。
「姊姊？
姊姊，
吃晚飯囉。」
一陣聲音傳來，
隔著門有些含糊的感覺，
但我認的出來那聲音來自蒼麗。
我沒回話，
掙扎般的與棉被外的冷空氣抵抗了一下，
而後緩緩起身前去開了房門。
我只將門開啟一點點，
因為走廊透進來的光線讓我的眼睛在短時間內有些難以適應。
我下意識伸手遮住眼睛，
轉過身背對門口走向床邊。
我感覺到透進房間的光線突然大了幾倍，
一下隨後又變小，
房門只開了一個小縫。
我感覺的到蒼麗走進了我的房間，
因為這個空間的味道多了一股屬於女性的清香......
蒼麗走向我的床邊，
幫我打開了床頭的小燈。
小燈的燈泡是昏黃的，
比起日光燈的死白，
剛睡醒的眼睛面對這樣的光線還不算很刺激。
「姊姊妳剛睡醒？
要吃晚飯了喔，
該下去了。」
開啟了床頭的小燈後，
蒼麗轉向我對著我說著。
我覺得自己的腦袋好像尚未清醒，
帶著恍惚的表情。
僅輕輕的點了點頭，
未啟口回應。
「姊姊衣服還沒換嗎？
我看妳還穿著回來時的那一套......」
蒼麗掃視了我一下，
得出這樣的結論。
「我回來躺在床上就直接睡著了......」
我清了清喉嚨後說著，
剛睡醒的聲音有些啞。
「那就快點換下衣服，
下去吃晚飯吧，
爸媽都在等我們。
今天媽媽做了一些妳愛吃的菜喔，
過年的菜真的好豐盛呢。
吃完我們可以一起圍暖桌看新年的特別節目喔！」
蒼麗聞言，
逕自走到我的衣櫃前，
打開衣櫃，
伸手進去我的衣櫃中翻弄著，
好像在幫我選要換的衣服。
我轉頭看著她，
小小皺起眉頭、瞇了一下眼睛。
又是某種異樣的感覺急速駛過心頭......
「姊姊？
妳怎麼了？
要換衣服嗎？」
似乎看我都沒什麼反應，
蒼麗停下了她的動作，
越過衣櫥被開啟的門看向我。
我盡量讓自己清醒一些，
咀嚼著她的話，
隨後用手順了順頭髮。
「我等等換好就下樓......」
我隨口應答著蒼麗的話，
然後背對她坐在床沿，
低著頭。
低溫使我縮緊了肩膀。
我想等待蒼麗出了我的房間後再換衣服，
然後在這短短的時間裡我可以快一點使我的腦袋運作。
在這之後，
房間內只剩下沉默。
最少十秒過去，
房內沒有任何聲響。
我感到奇怪地抬起頭來，
心裡想著為什麼蒼麗沒有要走出我房間的意思，
隨之我轉頭看向她。
她站在我的衣櫥前，
也低著頭，
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正當我要出聲叫她時，
她迅速的將衣櫥門關上，
手上拿著一件外套。
「姊姊快些換好衣服下來喔，
等妳吃飯。」
她帶著微笑對我說著，
將外套披在我的身上，
然後走出我的房間。
她的笑容......似乎有點僵。
我捏了捏鼻樑，
站起身來走到隨手丟在地上的行李邊，
拉開拉鍊望向包包裡面，
查看著是否有想要穿著的衣服。
而後我低下頭看見身上穿的是伊倉冬葉所送我的那件藍色毛衣，
隱約間，
鼻間好像聞到了伊倉冬葉的味道。
同樣是一種能令我感到安心的味道......
我放棄了換衣服的打算，
索性就這樣。
轉身走到床頭將小燈關閉，
我拉開房門，
緩步走向餐廳。
.....................
.................
我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有精神，
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溫和些，
走到餐桌已經有放置一附碗筷的空位旁。
蒼麗的旁邊。
蒼麗正用著一抹奇怪的視線看著我，
我知道是因為我沒換下這件毛衣的緣故，
可我不在意，
她也不打算多說些什麼。
「小凜，
今天有很多妳愛吃的菜喔，
快點坐下來吃晚飯吧！」
智和子阿姨溫柔地跟我說，
催促著我坐下吃飯。
我對她微笑，
拉開椅子準備坐下。
「.......新年的晚飯要人家這樣去請妳下來，
是否該說些什麼？」
一陣屬於男人的低沉嗓音傳來，
口氣跟天氣一樣冷，
不用想我就可以知道這發話者是誰，
也知道那個收話者是誰。
這個家裡，
除了我之外，
他不會對其他兩個女人有這樣的態度。
我緩緩坐下，
視線膠著於我面前的餐具上。
「......對不起。」
僅僅淡淡的說了句道歉的話，
我並沒有對著誰說。
擒在嘴邊的微笑未減，
眼神卻是冰冷的。
「好了、好了，
真誠，
小凜也難得回來，
又是正月新年，
別弄僵氣氛了。
大家開動吧。」
智和子阿姨見狀，
趕緊出了聲緩和父親的情緒。
在動筷子之前，
我還聽見了父親對於我剛剛態度的小聲抱怨，
我裝作不以為意，
顧作自然的拾起筷子進食。
.....................
.................
太難受了。
這種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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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是蒼麗不斷的分享著她在大學裡的生活與唸書狀況，
或者是智和子阿姨說的家常話，
也都只能引出我「嗯、是啊」般的簡短應答，
對於我自己的事情，
隻字不提。
我靜靜的吃著這頓年飯，
就像個被囚禁在牢獄的囚犯，
被綁在餐桌前不能動，
就算嘴裡吃的是自己喜愛的食物，
也變得食不知味。
我明白，
在這個空間，
在日暮家裡，
我只能扮演著這種角色。
而我也認為，
自己扮演的非常稱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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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飯桌囚禁時間一點一滴的渡過，
飯後我幫忙整理一些餐具至廚房後，
就讓自己躲在這裡，
開啟水龍頭洗滌著餐具，
收拾的工作就交由蒼麗與智和子阿姨。
是的，
對於我的父親，
我的作法是有點逃避。
但我知道要是我多說了什麼，
那絕對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解決的結果。
相敬如〝冰〞，
這才是最好的解決方式。
.....................
.................
「小凜，
年假應該還有一個禮拜左右吧，
妳想在家多待幾天嗎？」
智和子阿姨將餐具收進廚房，
在我身邊將她手上的東西放進洗碗槽中。
「在智和子阿姨將要跟我說的事情說完之後，
我隔天就會回住所去。」
我稍稍將水龍頭關小一些，
然後應答著智和子阿姨的話。
我並不想待在家裡太長的時間，
那令我喘不過氣。
我的意圖很明顯，
在智和子阿姨與蒼麗的面前也不需掩飾。
「所以等姊姊開學的前一天，
媽媽再告訴姊姊要說的事情是什麼，
這方法不錯吧！」
蒼麗走進廚房也幫忙收拾著東西，
聽到我說的話後，
輕笑說著。
智和子阿姨也被蒼麗的話語給逗笑了。
笑不出來的只有我。
牢籠。
唯一給這個家的評語，
我只想的到這個詞。
「嗯.....我也很想多陪陪妳們，
不過我有一些作業還沒完全做完，
所以.....」
我並沒有把話講完全，
但我想她們十分明白我話中的意思。
作業只是一個藉口。
越早回去，
我就越能快點看見伊倉冬葉。
能快點感受到她的馨香，
她身體的溫暖，
她對我的貼心與溫柔。
什麼時候變的這麼黏人了？
下午我才剛從她的身邊離開而已......
我手裡洗著餐具，
腦袋早已被伊倉冬葉的所有給佔滿。
我只希望智和子阿姨可以快點交代完她想要跟我說的事情，
好讓我快點回到伊倉冬葉的身邊。
「為了作業也沒辦法，
不過今天也晚了，
明天再告訴小凜吧。」
智和子阿姨聽到我的應答，
看向蒼麗，
用眼神詢問著蒼麗的意見。
蒼麗微笑著點點頭。
引不起我的興趣。
正常來說，
一般人聽到這樣的話語應該都會想要問個究竟吧，
但是我沒有。
「姊姊，
今晚......
我可以跟姊姊擠床嗎？
跟過年前我去找姊姊的那一晚一樣。」
蒼麗走近我，
水汪汪的大眼睛望向我，
帶著微笑問著我。
又是一樣的感覺。
那股異樣感......
心底似乎有個聲音正在說著「不行......不行......」一般.......
我有些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
雖然只是一點點。
只是一點點，
但是那樣的感覺確實存在著。
一定是我多想了什麼，
一定是我太過於想念伊倉冬葉，
所以一些奇怪的感覺便自然的套進了蒼麗的身上，
就像我上次抱著蒼麗差點喊出伊倉冬葉的名字一般......
迅速抹去心中那股怪異的感覺，
我看向蒼麗的眼睛，
輕輕的點了點頭。
.....................
.................
蒼麗的眼睛很清澈，
我在那雙堅定的眼神裡看見了我自己。
似乎也看見了......
某種不該看到的東西。
.....................
.................
她的眼睛，
讓我想到了伊倉冬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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